第59章
  众人便纷纷感叹,原本只以为那公主刁蛮任性,这些年虽性子平顺点儿,但也是改不了天家公主的娇娇气,怎么能愿意去那等地方,却未料,还是深明大义的。
  少有人去替宝华感慨难过,她的母妃淑妃早就没了,父亲又是那副样子,近乎癫狂,看谁都像是看仇人般,又哪有人会替她而惋惜,便是有的,许也只是身边的盼容了。
  不少夫人拍着胸脯松了一口气,长念一声阿弥陀佛,只要不是她家的女儿,勿论谁家的去都好。
  “公主……”盼容有些泣不成声,泪眼朦胧的去看坐在妆奁台边的宝华,她的公主,本该如以前一般,是娇蛮任性的天之骄女,竟是要沦落到去和亲的地步。
  宝华神色平静,对着铜镜正了正发髻上的银簪,淡淡瞥盼容一眼,才缓缓开口“你哭什么,你该替本宫高兴不是,大齐的皇宫,像个活死人墓,本宫早就待不下去了。”
  盼容慌忙比了个噤声“公主慎言,隔墙有耳,小心啊!”
  宝华轻蔑一笑,扔了珠花在妆奁的首饰匣子里,发出清脆的叮当声,眼泪却不自觉的流了下来“慎言,呵,本宫马上就要走了,还有什么要在意的,还有谁在意本宫。”
  母妃死了,她在这世上也就是孑孓独立的孤单一人。或许在萧晋的眼中,她是个蠢货,出卖自己的父皇,但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最疼爱她的母妃,死在了她的父皇手里啊!
  “公主,您还有奴婢,奴婢命虽贱,但奴婢是忠于公主的。”盼容扑通一声跪下,泣不成声去安慰宝华。宝华对旁人狠,对她却不差,她不能忘恩负义。
  宝华对自己人向来不是个狠辣的,盼容一心一意的为她,心底自然也是为她存了一分温柔,当即扶了盼容起身“本宫不是个好主子,旁人家的宫人都跟着主子吃香的喝辣的,偏我什么都给不了你们。如今我将远嫁和亲,你我去求道旨意,放你出宫,去婚配吧。就当是本宫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盼容执意不起,不住的往地上磕着头“奴婢生是公主的人,死是公主的鬼。若公主要撵奴婢出宫,那奴婢不若直接碰死在殿里的柱子上来的痛快。”
  她声音坚决,带着一股狠劲儿,像是宝华不答应她她就真的不要命了。
  宝华隔了许久,才有些无奈的开口“当真决定了。不后悔?”
  “决定了!奴婢不后悔。”
  宝华身子顿了顿,扶了盼容起身,带着几分郑重和珍视。若你心意已决,那自此以后,远在异乡,你我二人便相依为命了。
  大齐,将要变天了,这也是她宁愿远赴北疆的原因。这宫里的众人,她将来是指不上的。若她此番不脱身,怕是依着萧晋的性子,将来是要尸骨无存。
  “给宝华公主请安。”赵贵妃身旁的高嬷嬷未等通报便推门进了宝华的寝殿,语气不甚恭敬,请安行礼也是草草了事,未等宝华唤她起身,便自觉起来了。
  高嬷嬷心底对宝华不屑,本就是丧母寄人篱下的公主,无须客气,此番又要远嫁和亲,许是再也回不来了,更是不用太过给脸。
  宝华掩去眼底的神色,扭头不动声色的擦去眼角的泪水,声音平静道“不知嬷嬷前来所为何事?”
  她已然要走,自然不必如往常般去奉承她一介奴才。
  高嬷嬷扁了扁嘴,眼底有不满的神色闪过,却还是记得自己身上带着赵贵妃的嘱咐,当即拍了拍手,一众宫娥鱼贯而入。
  “公主即将远嫁,是为我大齐。娘娘说公主是金枝玉叶,不能薄待了,此番要办的隆重,按嫡公主的仪仗来,这些也都是娘娘给公主的添妆。公主的嫁衣明日会有尚衣局前来为您量体裁衣。娘娘还嘱咐了,若公主还缺些什么,不要生分了尽管开口便是。”高嬷嬷一板一眼的与宝华道。
  宝华无声的笑了笑,还是未曾起身,只嘴里客气“嬷嬷替我谢过贵妃娘娘。”
  高嬷嬷有些敷衍的点头,是示意自己定当转达。
  待高嬷嬷带着一众宫娥远去,宝华才随意翻了翻她送来的那些东西,都是些不值钱的,只是面上光罢了。估计也并非赵贵妃的本意,她并不是个小气的,该做的面子也会做全了,定然是底下的奴才狸猫换太子了。
  自赵贵妃后,宫内的嫔妃媵嫱皆依着位份送了礼过来。婉妃向来八面玲珑,是亲自来的,送的东西也实在,是一箱子黄金,她也是晓得远嫁在外,钱财是少不得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又拉着宝华的手殷殷嘱咐了不少。
  宝华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婉妃是当日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她让自己下定决心帮着萧晋去对付自己的父皇,对她,宝华是即感激又带着些抵触和憎恶,不愿意去看她。
  雪已经下了不知几场,邺城整个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只山上还透出隐隐约约的几点黄。众臣请奏宁帝前去玉皇山狩猎,就当是替宝华公主践行。
  冬日里,总有些狍子、鹿、兔子类的动物,不算危险,尚且能助兴,宁帝拘在宫里,身上都要生了霉,当即也同意,总归就算天气寒冷,冻的也不是他,是那些伺候他的侍卫宫人。玉皇山上又建有别院,住着不算难过。
  除了皇亲国戚,重臣家眷是要随行。萧氏装了浩浩荡荡几马车的物件,跟随着宁帝的仪仗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感觉章节多,都九十九了,但是每章字数真的很少……【羞愧】
  第100章 第一百章
  马车四周用羊皮封的严实,只车窗处留了缝隙来透气,是以也不敢燃炭盆,以防憋了气过去。往年里,因燃碳火闷死的也不在少数。
  车内不算暖和,但总比车外的数九寒冬要好些。唐玉晚惧冷,缩在马车里,用斗篷将自己包成一个小粽子,只留了毛绒绒的小脑袋在外面,鼻尖冻的通红。
  瑶光从夹层里的铜水壶里倒了热水进暖手炉里递给唐玉晚“姑娘,暖暖手。”
  唐玉晚伸手接过去,递给萧氏“娘,你冷不冷?”
  萧氏摸了摸唐玉晚的细软的头发,替她掖了掖披风,嗔道“快拿回去,你自己用。娘不冷。”
  唐玉晚见萧氏面色红润,手上也是热乎的,也不再推辞,将手炉收在怀里。她知道萧晋的马车正在前头,却实在不敢去撩了帘子看。一路上半睡不醒的到了玉皇山。
  临到了山下,萧氏摇醒唐玉晚,让她清醒些,收拾收拾便该进别苑了。刚睡醒出去见了风是要受风寒的。
  唐玉晚动了动睡得酸麻的身子,脚已经被冻的有些发麻了,她娇气的瘪了瘪嘴,拖着刚睡醒还软绵绵的声音歪进萧氏的怀里抱怨“阿娘,我冷。”
  萧氏爱怜的摸摸她的小脑袋,又给她捂了捂手“阿迟忍忍,入了别苑就好了。”
  女儿越大,就越成了她的心头肉,想着她从那么一点点的小肉团,长成亭亭玉立的姑娘,许是过不了多少时候就要成了别人家的。她这心里就酸涩,恨不得将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她的面前,真是一刻都看不够。
  前面马车上的宝华,微微挑起帘子去向后面看去,看得正是淮城公府女眷的马车。唇角勾起,眼角眉梢的心绪都让人猜不透。
  盼容替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公主身子弱,千万仔细些,莫要着凉受风。不日便将启程去往北疆了,可别在这节骨眼儿上……”
  “盼容,你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若我促成了一桩好姻缘,是否也是积德之事?”宝华声音淡淡的打断她,像是不曾将盼容的嘱咐听进耳里。
  宝华未做他想,点头回她“自然是积德了,公主是要给哪家做媒?”
  宝华抬手,招她附耳过来,一阵细声密语,在盼容惊愕惧怕的神色中淡然扶正了发髻上的一枚银簪。
  盼容惊恐异常,哆哆嗦嗦的跪下去看宝华“公主,此事万万不可啊!若是……若是那位怒了,怕是您无法出大齐了。”
  宝华混不在意的捧着手里的手炉“无妨,你只说做不做?我总要临走了留个念想,有些事不做,这辈子怕是都没机会了。”
  盼容神色犹豫,终还是一咬牙应了她。她与宝华公主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是公主出了事,她也是跑不了的。
  宝华动了动身子,换了个闲适的姿势,一身白衣飘飘,看着柔弱又无辜,像是风中瑟瑟无依的小白花,稍不留神,便被拦腰吹断了。
  这处别苑是从前朝便开始修建的,经过多年皇家的扩充,规模宏大,占地面积极广,足足有小半座山头。描金画彩,琉璃碧瓦,无一处不是精致非凡的,全然恢宏的皇家气派。
  勋贵被安排在别苑西侧。淮城公在世家里还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遂也占了了个好院子,名字取得也好,叫红鸾阁。唐玉晚住在院子的西厢房。
  宁帝这些年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精神头愈不济,一路舟车劳顿早就受不住,一入别苑便搂着婉妃去暖阁歇息。原是定在今晚的宴会也取消了。
  勋贵权臣一个个也是身娇肉贵,一身的懒肉肥膘,自然乐得清闲,大冷的天儿,谁也不乐意动弹,只窝在院子里听曲儿看书。
  别苑里一片橙黄色灯火辉辉和腔调婉转。
  夜里寒风呼呼的吹,窗棂上糊的油纸也在作响,唐玉晚无事可做,卷了被子缩在床尾犯迷糊,脑子里想东想西。丑时的梆子敲过后不知多久,她隐约嗅到一阵异香,便沉沉睡去,没了意识。
  “安排去了?”宝华湿着头发,披着单衣,翘着纤纤玉手用香箸拨弄手里捧着的香炉,里面白烟袅袅升起,衬的她若仙如魅。
  盼容心神不定“安排好了,人已经带去山里了。”
  “可别让她遭了什么大罪,挨挨冻也就是了,那可是萧晋心尖尖儿上的人。”
  “安排了人看着的,想是不会出大差错。”
  “那便好……”
  房内转入寂静,只余下碳火燃着的噼啪声,扣人心弦。
  天尚微沉的时候,瑶光去内室给唐玉晚换手炉,见外间守夜的瑶月弓着身子睡在榻上,连她来都未曾惊醒,只当做瑶月是昨日舟车劳顿,太过乏累才睡得死了些。只摇头无奈的笑了笑,也不去扰她。
  瑶光放轻脚步进了内室,她动了动鼻子,只闻见房内有股子熏香气,熏得人昏昏沉沉,也不多想,只当是昨日燃的安神香。
  她轻手轻脚的撩开床幔,只见原本该睡着人的架子床上空荡荡的,上手一摸,果真是冰冰凉的,不知人已经离去了多久。当即大惊失色,面色发白。
  四下寻过后,也不见房内有人,瑶光晓得,她家姑娘断不会这般早就出门去,还不与她们打声招呼。
  她忙去外间看还在沉睡着的瑶月,用力推了推她,见她睡得沉,全然没有反应。登时有些慌神,四下去看,只见房门处有半截燃剩下的香头,心下慌乱,便知大事不好。
  瑶光强忍惊慌着不显露,急忙奔去了萧氏的屋子。谁都未曾想到,天子仪仗下,竟有人做出此等事。
  萧氏见瑶光神色惶恐,心下便一突,瑶光是阿迟身旁的大丫鬟,平日里沉稳,能让她慌张的怕是不多见。遂也不会责怪瑶光将她从梦中惊醒,忙追问她发生了何事。
  待知晓是自己的女儿失踪后,萧氏身子都跟着软了半截。这定然是不能明面上说是自己女儿丢了,不然那些碎嘴的妇人上下嘴皮子一碰,什么腌臜话都说得出。
  回过神来,厉声吩咐底下将消息守死了,立刻派了小厮去通报前院的唐俨,又顺便递了消息给萧晋,想借他的手前去寻一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觉得非常非常有必要和仙女们来讲!
  咳咳!敲黑板!划重点!
  最近已经有很多读者和作者因为此事而吃亏啦!觉得有必要提醒仙女们啦!大家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晋江号,千万不要被盗……很闹心的!
  最后,祝大家看文愉快!
  (啊啊啊,也不知道自己说明白了没有……)
  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
  “殿下,宝华公主递了信过来,是要您亲启。”木生毕恭毕敬的将用火漆封了的信笺呈给萧晋,随后又退回外头立着。
  萧晋眉头一皱,放下手里正雕刻着的檀木,有些不耐烦的接了过来,一股脂粉香气扑面而来,当即心下更是厌烦。
  撕开上面的火漆,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宣纸,萧晋捏了捏,心下生疑,这女人都要走了,现在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上面仅有短短一行字,用娟秀的簪花小楷书着,隐约有些歪斜,可见书写之人心神不宁。萧晋粗粗看过一遍,眉头一皱,又回过眼去再细细看过。
  扬声去喊外头站着的木生“去唐国公那儿打探,可是出了什么事?”
  木生从外面,气喘吁吁,面色煞白的进来“殿下,不必去了,郡主派人来了。”
  唐姑娘那小祖宗又出事儿了。
  宋嬷嬷满头虚汗的与萧晋叩头行礼,身子因过于焦急而发颤,有些隐忍的压低声道“殿下,姑娘不见了!”
  萧晋揉了手里的信纸,甩手扔在了墙角,面上的怒意已然是压抑不住,抬脚踹了身前的书案,发出咚的一声,沉重的实木书案被踢偏了一大块儿。
  再思及信中的内容,心里一阵翻涌。宝华,谁是给她的胆子!
  当即也顾不得再添衣物,只拿了椅背上搭着的大氅,步履匆匆出了门,打马直奔玉皇山的西南侧。
  木生也不敢去拦他,宋嬷嬷垂着头跪在地上,面色煞白的不开口。待萧晋远去,木生去墙角拾起那团揉皱的信纸,展开去看,当即神色也变得有些怪异。
  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唐玉晚被我带去山西南,找不找得到便看你自己的了,总归是帮你到此。后面署名是宝华。
  木生心里暗暗想着,这公主真是好大的胆子,玉皇山占地极广,光是西南处,就有几十里,这要是挨个找去,怕是也要费些时候。
  送走了宋嬷嬷,木生忙去备了马匹,亲自跟去玉皇山。萧晋此番前来,带的人寥寥无几,能用来去寻唐姑娘的,也就他阉人一个。旁的侍卫,总是不好前去。
  一群大男人,去寻一个姑娘,总是怕坏了清誉,况且,声势浩大,对唐姑娘名声有所妨碍。
  唐玉晚是被冻醒的,她昨夜连带着被子被一同卷到了山上,身上只穿了单薄的亵衣,迷.药的劲儿一过,才感觉浑身难受,动了动腿,有些发僵,脸上也被冻的发白发紫,整个人没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