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顾熙言缓缓展开手中纸条,上面的字迹她化成灰都认得——是史敬原写的。
  上一世,史敬原将两人过往当做谈资传遍了大街小巷,萧让暴怒,将顾熙言的卧房翻了个底朝天,翻出了一沓子她和史敬原往来的通信。就是这些她不舍得烧掉的书信,坐实了两人私通的罪名。
  顾熙言盯着纸条上遒劲的字迹,眼神冰冷至极,“红翡,你替我去一趟,就说以后一别两宽,再也不用相见了。”
  红翡和靛玉闻言,皆是一惊。
  史敬原史公子不过是顾家一位门客,出身清贫,更无功名加身。自家小姐一向喜欢风流倜傥的文人墨客,对史公子的一手丹青推崇备至,一来二去,渐渐生出特别的情愫。
  红翡和靛玉瞧着不对,也曾苦口婆心的劝过顾熙言,可是她油盐不进,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今日是顾熙文及笄的大日子,史敬原巴巴的给靛玉塞了纸条子,约顾熙言在后花园一见。
  红翡和靛玉两人正准备劝她别去,却不料顾熙言口出此言,态度干脆决绝。红翡和靛玉见状,皆是相视一笑。
  两人挑了帘子出了厢房,靛玉激动道,“小姐今儿个是转性了!之前怎么劝她都没用,如今总算看清了。”
  “那史敬原就不是个好东西,前儿个小云出门采购,说是在天香楼看到了史公子,上前一问可好,他竟是勾栏瓦舍的常客呢!我呸!怕不是得了道的男狐狸精,上赶着来蒙骗咱们小姐!”
  红翡“嘘”了一声,示意她小点儿声,“这些日子小姐懂事儿了不少,不再是个半大孩子的心性儿了。咱们小姐有大好的良缘在前头等着,看清那腌臜货色也是迟早的事儿。你且在屋子里伺候着。我这就去会上他一会,叫他再也不敢出现在咱们主仆面前。”
  ……
  后花园里,史敬原一身磊落青衫,难以置信的摇头:“我不信她竟如此绝情!我要见言娘!”
  红翡后退一步,眼神里满是厌恶,“史公子,请您放尊敬些。小姐不过是偶尔和您探讨诗文,哪里谈得上有什么私下来往,真是可笑。”
  “这话传出去,只怕公子会惹祸上身。请您慎言罢。”
  史敬原脸色苍白,紧握着手中的玉簪,久久没有说话。
  许久,他再抬头时,已经收起一脸不快,举起手中玉簪,含着笑意道,“即使如此,那就祝小姐往后诸事皆顺,与平阳侯百年好合。这是我为小姐献上的微薄贺礼,还望红翡姑娘帮我转交最后一次。”
  红翡看着史敬原,只觉得他的笑容无比怪异,她迟疑片刻,还是伸手拿过了玉簪。
  看红翡匆匆离去的背影,史敬原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眼里满是怨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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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厢房里,顾熙言望着手中的锦盒,心中疑窦丛生。
  她明明记得,上一世,顾府中举行及笄大礼的时候,萧让正在边疆领兵。流云是萧让贴身的暗卫,两人几乎形影不离。如今萧让身在沙场,不顾自己安危,竟然指派贴身影卫不远千里到京城给她送及笄贺礼?
  她有些弄不明白。
  伸手打开锦盒,待她看清了里头的东西,惊得差点将手中的盒子扔出去。
  盒子里头静静躺着一只繁复华丽的金钗,簪柄是三层镀金点翠莲花托,每层莲花上都镶嵌着一块巨大的碧玺。
  这只金钗她再熟悉不过!
  这是萧氏当家主母代代相传的金钗。上一世,萧让提亲的时候,礼单上头一个便是这只金钗。可是后来,萧让对她厌恶至极,抬了曹婉宁做平妻,顾熙言的嫁妆便被曹婉宁侵占了去。
  曹婉宁进门的第二日,便戴着这只金钗来到柴房,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伸手拿起盒中的金钗,顾熙言缓缓走到铜镜之前,将金钗紧紧的插在自己发间。
  看着镜中的盛装丽人,顾熙言缓缓绽开一个笑容。
  这一世,属于她的东西,她必须牢牢握在手心,再也不能让别人抢走。就算是她不要的东西,也不容许她人觊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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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大婚
  成安二十二年秋,平阳侯萧让迎娶顾氏嫡女顾熙言。
  九月十三日,宜嫁娶。
  盛京城里十里红妆,平阳侯府中千里逢迎,高朋满座。
  今日给新娘子绞面的妆娘,是京城中妇人圈子里闻名遐迩的孙四娘。
  孙四娘将顾熙言的一头乌发轻拢于身后,只见她巴掌大的小脸上水嫩无比,竟是一丝毛孔也没有,不禁大为赞叹。
  经她之手出嫁的新娘子大多是高门贵女,姿容出众者不在少数。曾有人传言,顾氏嫡女姿容冠绝盛京,孙四娘今早一看顾熙言,大叹传言不虚,竟是看呆了。
  她浑身肌肤通透如牛乳般莹白,朱唇不点而红,眉如远山,不画而黛,眼波轻转,自是一番勾人心魂的风流。
  任凭妆娘、发娘在自己身边忙来忙去,顾熙言端坐在铜镜之前,看着镜中年轻的容颜,兀自出神。
  她从小娇养于闺中,衣食住行皆是上等,十几年将养下来,整个人如同雨后的山茶花一般荼蘼娇嫩。
  上一世嫁入侯府之后,她每日郁郁寡欢,后来又被囚禁于后院柴房,姿色衰败,心如死灰,曾经冠绝盛京的绝世姿容,早已消逝不见。
  刚重生的时候,她已经绝食半个月,整个人面色蜡黄,皮包骨头。经过这几日细心调养,加之服用了一些滋阴养颜的秘方,总算是恢复到了原来光彩照人的容颜。
  她至今记得,上一世大婚的时候,萧让挑开盖头时那抹惊艳的目光。
  这一世,她不惜落个“以色惑人”的名声,也要牢牢把他握在手心里。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
  待顾熙言穿上大婚嫁衣,盖上绣金线的大红盖头,迎亲队伍已到顾府门前。
  外面传来锣鼓阵阵,鞭炮声声,顾熙文含泪拜别父母,被长兄顾昭文背出了顾府的大门。
  平阳侯萧让从高头大马上翻身而下,穿从一品吉服配犀花革带。他身材高大,深目高眉,自是一派深邃的俊朗。身后还跟着三四位俊朗不凡的男子,皆是年少有为,官居高位的朝中大员。
  红妆绵延数十里,花轿穿过朱雀大街,一路上鞭炮锣鼓声不断,约莫行了半柱香的功夫,才缓缓停在平阳侯府前。
  一双黑色皂靴停在顾熙言面前,手中红绸被轻轻牵动,传来男人清冷的声音,“跟着我。”
  顾熙言没想到萧让会出声提醒自己,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听在耳中,她恍然如梦。
  全福人扶顾熙言跨过火盆,送入平阳侯府正堂中。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端坐在高堂之上的是当朝太子李琮。
  萧让的父侯早年征战沙场,马革裹尸而还,薨逝的时候萧让年仅十四岁。两年之后,萧让的母亲也因病离世。
  萧让和顾熙言的亲事是天子赐婚,当今圣上本欲前来观礼,可上月身染风寒,迟迟未愈,只好派太子前来代为观礼。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礼成。
  喜房里燃着两只龙凤花烛,床榻上叠着百子千孙被,被子下被撒了一层红枣桂圆。
  顾熙言坐在床榻上,周围人声嘈杂,全福人的声音响起,“请新郎官挑盖头。”
  大红色盖头被秤杆挑开,掉落在地下,顾熙言一眼看见面前的萧让,他身材高大,眉目俊朗,正微垂着头直直的看着她,脸上神情淡淡。
  萧让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此时虽不是满面欣喜,却也丝毫没有她记忆中的疏离冷漠。
  顾熙言回望着他,看到他瞳仁中小小的自己。
  盖头之下,芙蓉如面柳如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水雾迷蒙的看着他,萧让顿时失了神。
  喜房里一片惊讶赞叹声响起,在场众人都被凤冠霞帔的顾熙言吸引住了。顾熙言本就生的明艳照人,此刻昏黄烛光映照下,一颦一笑里,眉目婉转间,皆有万种风情。
  顾熙言被萧让的目光看的心头直跳,她低下头,避开和他对视。其余人见状,都以为新娘子害羞了,皆是一片笑闹声。
  萧让目光从她的小脸上移开,“我先去前堂招待宾客,稍后便回。”说罢,便带着一众人等走出了喜房。
  突然安静下的喜房里,往事如同走马灯从脑海中闪现,顾熙言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这一世,她又一次嫁给了他。
  ……
  折腾了一天,顾熙言这会儿什么都吃不下,靛玉和红翡服侍她用了几盏茶水,她才觉得缓过来了一些。
  侯府前厅的宴会才刚刚开始,估摸着离萧让回来还要有一会儿功夫,顾熙言决定先沐浴净身。
  褪去沉重的凤冠和厚重的嫁衣,顾熙言将身子沉在浴池中,闭目养神。
  她打小就害怕打打杀杀,身边的兄长和表兄弟们也大多是文人,自是一番风流倜傥,妙语生花。
  萧让虽生的面容俊朗,可终究是武将,平日沉默寡言也就罢了,成年男子孔武有力,稍微一碰她,她身上便青紫一片,要过好几天才能下去。
  上一世的新婚之夜,萧让翻身覆上她的时候,她害怕的大哭大闹,出言不逊惹怒了萧让,以至于他连喜服都没脱便甩袖离去,从此再也没踏进过她的卧房。
  上一世,她和萧让就是从新婚之夜开始生出嫌隙的。
  今天晚上,她一定不能让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可是,前世的萧让从未真正和顾熙文有过肌肤之亲,直到顾熙言命丧黄泉,依旧是处子之身,没有经历过任何情事。
  顾熙言泡在浴池中,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中却难掩慌乱。
  铜镜之前,红唇轻点,薄粉轻施,镜中人娇嫩的仿佛一枝春雨过后的桃花。
  红翡刚扶顾熙文坐到床边,便听到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几番觥筹交错,萧让的脚步依旧沉稳,他平日里多穿深色衣服,今日一身喜服,显得容貌格外出众——长眉入鬓,鼻梁高挺,如天神一般风姿俊朗。
  只见他伸手拿过桌上的交杯酒,走到床前递给顾熙言,声音低哑,“先把酒喝了。”
  喜房里红烛高照,将他脸上一贯的冷漠神色映出几分温情。
  顾熙言接过酒杯,与他双臂交缠,强忍着心中的慌乱,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
  饱满诱人的红唇被清酒浸染,莹白的小脸上也飞上两团红晕。顾熙言只穿了抹胸和广袖大衫,肌肤莹润娇嫩,散发着一股似花的香甜。
  两人还保持着喝交杯酒的姿势,萧让低头定定看着她,一动不动。
  顾熙言被他直白的目光弄得眼神躲闪,脸上瞬间飞起两团红云
  萧让眯眼看了顾熙言半晌,一把抱起她便往床榻上走去。
  整个身子突然腾空,顾熙文下意识挣扎了几下。
  纵然顾熙言在浴池里做了许久的自我暗示,此刻真刀真枪的面对萧让,终究是无法战胜心中的恐惧。
  萧让刚把她放到榻上,顾熙言便像只兔子一样躲到了床榻里面的角落里,全身发抖的不敢上前。
  平阳侯府有世代功勋,萧让亦是战功赫赫,圣上赐婚实在是顾家高攀。平阳侯萧让是出了名杀伐果断,说一不二的性子。顾家嫡女绝食抗旨,不知礼数,盛京中众人皆以为萧让会请皇帝取消婚约,可是他没有。
  美人儿在角落里缩成一团,萧让看着她,不自觉的放柔了声音,“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