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行,沈阿姨那边也快完事了,你去吧。”方骏站开,“她不喜欢人迟到。”
  苏小鼎已经被占便宜了,白得了个名义上的男朋友,狠狠地刮了他一眼。既然晓得正主不喜欢迟到,为什么耽误她?她有些气恼地往回走,心里盘算着怎么开场白。
  方骏则是微笑着跟在她后面,手落在唇上摸了摸,半是满意半是不满意。若是十年前的苏小鼎,早就赏他几个大耳刮子了,怎么还容得他嚣张?也不过就是想接沈家的生意,委曲求全而已。
  钱的魅力,果然比他大。
  苏小鼎站到厂房门口,拉了拉衣服,调整了一下表情。刚到抬脚埋进去,叶岚却探头出来。她见她,努嘴一笑,指了指她的唇。
  她老脸一红,刚被方骏按着亲了好一会儿,口红肯定糊掉了。她赶紧摸出小镜子来,果然红红的一片,可那两颊酡红眼带水光的女人又是谁?
  她半是恼怒,半是解释,“我不是,是——”
  是什么?自己和方骏的关系,好像真解释不清楚了。
  叶岚还在笑,“没事儿,就我看见了。”
  “是他单方面的,我没有——”苏小鼎还想澄清。
  后面传来方骏故意用力走路的声音,她立刻闭嘴了。
  这怂样,把叶岚也逗笑了。
  苏小鼎捂脸,行了,不说了,越说越乱。她摸出湿巾纸将口红擦干净,重新上了浅一点的颜色。
  方骏走到她身边,状似无意又十分理所当然道,“小鼎,等会我在门口等你。叶岚,你可以自己回城吗?”
  叶岚看看苏小鼎,征求她的意见。
  苏小鼎老脸一红,心里已经将方骏剥皮去骨了。可不远处沈文丽似乎已经和人谈得差不多了,关键时候,她只好重重把头点下去。
  方骏满意了,伸手摸摸苏小鼎的脸表示赞扬,朝沈文丽走去告辞。
  离开之前,他特地发了条短信来,“门口等你。”
  叶岚有点担心,“小鼎,你没事吧?”
  苏小鼎摇头,没事。现在一笔一笔都记账上,总有一天要让方骏哭都哭不出来。
  沈文丽确实十分热情,叶岚将苏小鼎介绍之后,她伸手,两手握住苏小鼎。苏小鼎有些受宠若惊,对她的第一印象很好。热情之外,又是健谈,只短短十来分钟便将她们家的基本情况都说得一清二楚了。
  两口子白手起家,年轻时候对女儿照顾不多,导致亲子关系有些紧张。女儿王娜,小事情比较叛逆,但大事还是遵从父母的意见。江浩,也就是这次的新郎,是两口子介绍的。小两口相处不到半年,基本算和谐,因此婚姻排上了号。按照沈文丽的说法,王娜没什么心机,喜怒哀乐都在脸上。她不反对结婚,却很坚定地指明一条,办婚礼得按她的意思。
  沈文丽想说这婚多半不是为小孩子结的,更多招待的是双方生意上的朋友。可左思右想了几天,觉得这事还是由着她算了,免得她心不平再出幺蛾子。所以,虽然联系了好多家婚庆,但都只在出方案的阶段,因为得等大小姐从香港买婚纱回来再拍板。
  因此,苏小鼎首先要搞定的是王娜。
  “沈总,确定是以王小姐的意见为主的话,能不能提供一些她的个人喜好资料?”苏小鼎问得客气。
  沈文丽多看了她两眼,转身让助理去拿。之后,她道,“我女儿这个人有时候耳根子比较软。”
  这句话来得恰如其分又有些莫名,苏小鼎只能放在心里慢慢揣摩。
  需要的东西都到手,便告辞。
  叶岚因有方骏之前那场戏,便道,“沈姐,我再陪你聊会儿,应该很久都见不到了。小苏,你自己先走——”
  苏小鼎便要了王娜和江浩的联系方式,约定了实勘时间等等。告辞的时候,还是有点些微的羞涩。
  出厂区,远远就见方骏站在厂门口。长身玉立,姿态潇洒,尤其显眼。他一手揣裤兜里,一手夹着一根烟,见苏小鼎走出来后立刻将烟掐灭,冲她招手。
  苏小鼎站了一下,心乱如麻。
  他见她不过来,便来就她,走近了问,“你车停哪儿?”
  她偏向不远处的停车场。
  “钥匙呢?”他又伸手。
  苏小鼎十分地不想给,但他又那样地看着她,只好道,“方骏,咱们聊聊。”
  “聊吧。”他很宽容道,“想聊啥都行,先把车钥匙给我。”
  她不给,转身走向车的方向,“咱们之间有些误会,需要一次澄清。”
  确实有误会,而且是天大的误会。不过,方骏想听她能说出什么花来。
  两人走到车旁边,苏小鼎没第一时间开车。她只是摸出钥匙捏在手中,道,“我确实是故意把你拉黑的。”
  方骏颔首,表示认可,“理由呢?”
  苏小鼎看着他,心里两个小人在拉扯。一个劝说她继续忍辱负重,积蓄实力,等到合适的时机打个翻身仗;一个却视死如归,干脆撕破脸皮,不管他和沈文丽到底什么关系,但有才能的人就是不怕不会闪光。两个小人打得正起劲,突然来了第三个,开始大声辱骂方骏。世上没见过这样奇葩的男人,明明被拉黑了,意思已经很明显,他居然还有脸面来问为什么?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做的那些龌蹉事?仗势欺人占她便宜的时候一点也不心虚?
  她苏小鼎,堂堂金舌头居然被个男人这么欺压?
  正在犹豫间,停车场入口缓缓驶来一辆车,熟悉的宝马车标,熟悉的三个六尾号的车牌。透过半开的车窗,楚朝阳线条分明的半张脸,以及副驾座上明显看着她的苏小蘸。
  苏小鼎,整个人都清醒了。
  楚朝阳还把着苏家菜的牌子,她居然在这里纠结一些儿女私情。
  母亲临死的时候尤不甘心,用力抓着她的手问,“朝阳为什么不来看我?你有没有告诉他我要死了,我想看看他呀——”
  她机械地重复着说他太忙,出差了,赶不回来。父亲则偏头,老泪纵横。
  母亲死,父亲也仿佛被抽调了魂灵一般。她再三承诺,一定会将苏家菜的牌子抢回来。
  父亲只是摆手,生活已经压垮了他的脊梁。他说,“牌子在你叔叔手里也好,也还是算没出苏家。”
  可那怎么能一样?
  牌子是老祖宗传下来,指明了给苏建忠。苏建忠带着幼弟,帮扶他成家立业之后自己再结婚,三十来年的拼搏,换的是背叛。
  苏小鼎深吸一口气,脑子瞬间降温一百度。
  一个成熟的女人,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
  靠自己无可厚非,但没必要将自己弄成孤家寡人。
  苏小鼎闭上眼睛,路天平那些吊儿郎当的话窜出来。
  她张开眼睛看向方骏,方骏沉默地看着她,等着那个理由。
  “方骏,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你知道,有时候太喜欢一个人,但是地位不匹配只有这样强行隔开。其实我真的很难过——”她努力逼出两滴眼泪,心里却在暗骂自己说的都是些什么鬼。
  方骏眼中起了漩涡,勾了勾嘴角。
  苏小鼎不想面对惨烈的被戳穿现场,整个人扑到他怀中,试图胡搅蛮缠——
  “你的意思是,你爱上我了?”他的声音有点轻,但足够稳,天籁一样的传来。
  苏小鼎半信半疑地抬头,居然信了?她整个人有种荒唐感,不禁开始怀疑,到底是自己傻,还是方骏傻?
  第二十章
  方骏不傻,从小到大学习成绩轻轻松松排名中上。
  因为自行琢磨和钻研厨艺,又捣鼓着种花草,提炼香露和精油,称得上某方面的人才。
  他自小内向,不太爱到处疯跑,最爱干的事情是看着别人玩儿,或者一个人看书。
  父母亲不太管他,大哥方洲对事业野心勃勃,只偶尔有空和他聊一聊。家人的存在,负责满足他的物质欲|望。因此,当他初中的时候提出要成为一个厨师,大家只当是开玩笑。
  方洲摸摸他的头,“可以开间酒店给你玩玩,咱们骏儿真是好主意。”
  打发小孩子的话。
  方骏晓得大人不把他的意见当真,便直接动手了。保姆阿姨做饭的时候,他在旁边看着。怎么摘菜,洗菜,切菜,怎么配料,如何掌握火候。看了一个月,他也能像模像样地做一顿家常便饭。
  家人也只当他孝顺。
  升高中,方骏选了职业技术学校,那儿有学厨的专业。
  原本不管事的方洲和父亲,不知道从哪儿弄到他的升学志愿,直接去给改了。那天,两个男性长辈团伙作战,对他从思想到肉体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凌虐,势必让他认识到当厨师是没有前途的。
  方骏被打哭了,但是没被打服气。他被关到寄宿制的高中三年,但一有机会就架锅开火。直到高三毕业,他找到最好的借口说毕业旅行。整整两个月的时间,六十多天,足够他完成自己的一部分梦想。
  向垣帮的忙,找到汇宾大酒店后厨,把他弄进去做了学徒。
  那时候,楚朝阳是苏建忠的大徒弟。他身材高大,长相俊朗,站在后厨如鹤立鸡群,按理不该是吃这口饭的人。可他不仅吃了,还吃得很不错。不管是苏建忠,还是苏建国,相当器重他。连带苏小鼎,眼睛里没有别人。
  方骏以为,他们会在一起一辈子。
  甚至后来被父母找到,被安排出国,认识了诸多不同的女子,再回国。他把苏小鼎藏在一个隐秘的角落里,偶尔才会拿出来砸摸一下。也许,她的孩子应该能打酱油了吧?
  五年前回国,盘下南山会所,开了渔。
  楚朝阳的名气如日中升,走哪儿都能听见他的名字。
  “苏家菜很不错,开了四五家分店,最近在找外地加盟的机会。你有兴趣参一脚吗?”
  方骏没兴趣,只隐约地问,“楚朝阳主事?他多大年纪了?”
  “三十左右吧?”
  “结婚了吗?”他不明白自己问出这话的意思。
  “当然结了,老婆姓苏啊,不然怎么叫苏家菜?”
  方骏有些怅然,又觉得理所当然,便放开不理了。果然是结婚了,苏小鼎果然不会找其它人,他的一场暗恋独自开花又独自凋零而已。
  这五年,大部分时间关在南山,摆弄那些瓶瓶罐罐。如果不是向垣把他拉出来,又怎么会有那个惊悚的重逢?
  苏小鼎,心直口快的少女去哪儿了?她的真实呢?她的无所顾忌和无所畏惧呢?她的骄傲呢?
  赵小六有些沉痛地说,“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跟师傅在一起的时候,大家都说楚朝阳抢了苏家的牌子,还甩了小师姐。”
  方骏有点受不了,马上请人出去调查。
  消息回来得很快,毕竟世间人最热心的莫过他人的八卦。
  师娘病了,师傅带着她全国求医,和他人谈好合伙的生意眼看要黄了。师傅把自家最重要的招牌和女儿托付给信任的弟弟和弟子,然而回报的消息却是弟弟和弟子将招牌注册了商标和饮食公司。合资,彻底甩开他,筹建了‘苏家菜’。
  那时候,弟子和未来女婿,突然成为侄女婿。
  苏小鼎,被抛弃了。
  方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有些苦恼低抓扯自己的头发,那时候他在哪儿呢?
  知晓了一切,再出现在苏小鼎面前,便看穿了她的勉强、虚伪和坚持。心有些胀痛,却不知道该怎么帮她。
  特别是当楚朝阳的车出现,她眼睛里无法遮掩的伤痛和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