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谢氏意外之余,喃喃道:“这也太、太……隆重了吧,怎么看着好像还有公府的车驾?”
  养真见她紧张,才又笑道:“太太别在意,喜欢的呢,就跟他们多说两句,不喜欢的就淡淡的,不必十分理会。”
  谢氏忍不住也笑出声来:“你呀,这样岂不把人都得罪了?”
  养真说道:“这会儿除了皇上不能得罪,其他的都不算什么。”
  谢氏瞠目结舌。
  果然,车子才转进侯府街,就有小厮远远地张望看见,欢天喜地地往内通禀:“姑娘跟太太回来了,快去告诉!”
  不多时,里头已经有女眷迎了出来,打头的自然是包氏,簇拥在她身边的大多是些看着眼生的女人,包氏忙过来迎着笑道:“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一切可顺利吗?”
  谢氏这会儿笑看养真一眼,道:“娘娘慈爱,很是顺利。”
  包氏这才松了口气,当下迎着两人到了侯府内宅。
  一路进了老太太的上房后,却见满屋子的珠环翠绕,有银发皓首的老太君,也有珠光宝气的官宦夫人,还有些穿红着绿的妙龄少女。
  谢氏从没见过这种阵仗,眼睛一时都不知往哪里看,养真毕竟曾是当过太子妃的人,哪里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只气定神闲的上前给老太太行礼,举止应对,一派的从容大气。
  那些贵宦妇人们,本来见她年纪尚小,衣着首饰等倒也罢了,没什么格外可观。
  但是一张脸上竟是脂粉不施——毕竟,养真在回来的车上早就把脸上厚厚的脂粉都擦洗干净了。
  当下贵宦女子打小儿就会化妆,是以见养真这般,却是罕见。
  然而意外就意外在,虽然不施脂粉,一张素面朝天,却偏偏别有一种清水出芙蓉的清新秀丽之感。
  也是她生得好的缘故,远山眉,秋水眼,樱桃檀口,肤白胜雪,加上举止大气,浑身上下隐隐地竟似自有一种令人炫目倾倒的光华,竟把所有在场的浓妆艳抹的少女们都给比的黯然失色。
  众人本是想来看个真切,如今一看这般姿态,均都哑口无言,竟隐隐觉着:这的确才是未来皇后的资质。
  养真见了几位国公夫人等,便借口劳累,自行退出,全然不理上面朱老太太挽留不成而微微发僵的脸色。
  齐嬷嬷一路陪着养真往内而行,边走边说道:“这些人也太势利了,赶明儿姑娘回王府去,看他们还敢不敢往王府跑。”
  养真笑道:“十三叔哼一声,这些人只怕都站不稳呢。”
  齐嬷嬷也笑了,又道:“姑娘,先前你也没跟我细说,我也没得机会打听,好好的进宫去,怎么弄的那样妆容?有什么用意吗?”
  养真想了片刻,问道:“嬷嬷,你觉着那什么‘凤凰命’是真的吗?”
  齐嬷嬷道:“这个么、天师的话自然不会有假的。”
  养真哼了声:“我看就是假的。是那老头子胡说骗人的。”
  齐嬷嬷忙拦住她:“使不得!这话千万别叫人听见,若是给皇上听见了,只怕有杀头之罪呢。”
  养真嗤地笑道:“皇上也没有顺风耳,听不到……”
  不料才说了这句,就听见有人道:“皇上虽没有顺风耳,我却听见了。这该怎么办?”
  说话间,有一道身影从前方廊柱之下闪了出来,笑吟吟地看向这边。
  养真一见来人,原本含笑的脸色突然变了。
  她冷冷地瞥了来人一眼,竟对齐嬷嬷道:“有狗挡道儿,咱们从那边过吧。”
  竟不由分说的,转身往旁边另一道回廊上走去。
  那人见状笑道:“乔妹妹!”他拔腿跑前数步,抬手在旁边栏杆上轻轻一拍,纵身如燕子穿帘般跃了过去。
  双足才落地的瞬间,干净利落地一个转身,浅紫色的袍幅扬起,复徐徐落定。
  不偏不倚竟正好拦在了养真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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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
  那少年看着不过十四五岁,身着紫色团花纹的纱袍,腰间系着一条银白色的细细宫绦,垂着玉佩荷包等物,生得面如美玉,双目有神,一看就是从小养尊处优的大家公子,且脸上又带着极欢悦的笑容,叫人一看便心生好感。
  养真却反而更加不高兴,止步喝道:“程晋臣,你干什么?”
  程晋臣还未开口,养真身后的齐嬷嬷已经笑着说道:“小公爷,你又在这里顽皮了,怎么两年不见,还是这么着?”
  原来这敏捷伶俐的少年,正是京城内荣国公府的小公爷程晋臣。
  荣国公早年也是军中之人,跟十三王爷赵芳敬有些交际,昔年养真跟随赵芳敬上京,住在王府内,可巧这程晋臣时常过来给赵芳敬请安,跟他学习些武艺请教些兵法之类的。
  两个孩子年纪相仿,加上程晋臣性子温和明朗,竟成了很好的朋友。
  赵芳敬正愁养真年纪小,这王府里又没有别的孩子跟她相处,怕她心里发闷不快活,恰好程晋臣常来常往,又见两个人这样好,赵芳敬才放了心。
  那一段时间,程晋臣常来王府,养真也常去荣国公府,跟他们家的大人都熟悉了,一来二去,里里外外的人都习惯了程小公爷跟养真两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是谁说了句玩笑话,说是程晋臣跟养真两人年纪差不多,或许可以给他们两个人定一门亲。
  养真隐隐听见这传言,才避讳起来,不大跟程晋臣格外亲近了。
  程晋臣一连来找了好几天,养真总是不理不睬。
  赵芳敬本以为两个人闹了别扭,暗中询问齐嬷嬷,才算知道了原因。
  齐嬷嬷笑叹道:“起先是荣国公府的大奶奶无意中说了那么一句笑话,不知道怎么就传开了,其实也难怪他们说,姑娘生得好,性子又好,小公爷年纪虽也不算大,却也是一表人才,两个人要真是一对儿,也算是天造地设的。”
  那会儿“凤凰命”的批语还没出,皇室自然也并没有盯过来。
  赵芳敬闻言先是意外,毕竟养真年纪还小,这会儿提亲事实在是有些太早了,不过另一方面,倒是触动了赵芳敬的心事。
  他是立誓要妥帖照顾养真一辈子的,但既然是女孩儿,总该替她考虑终身大事,先前是没来得及往这方面思量,此刻听齐嬷嬷说起来倒也听说了此事,不由也留了意。
  程晋臣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虽然生在公府,却并没有纨绔子弟的娇骄之气,性情最好,素日里看他来找养真,也每每的体贴温柔,像是个兄长般的疼顾爱护。
  所以那时候赵芳敬也动了几分心思……毕竟要给养真在京内择婿的话,自然要找个知根知底的人家,他在心中暗中筹谋,觉着这程晋臣的的确确竟是个很不错的。
  有一回荣国公府老太太做寿,赵芳敬便带了养真亲自前往。
  在内宅见老太太的时候,冷老太君特意拉着养真的手看了又看,又笑吟吟地问她为什么许久不曾来了。
  养真原先心无旁骛,所以常来常往的。后来因听闻了那种结亲的传闻,不免别扭,故意的才不来。这会儿听老太太问,未免有些答不上来,只眼巴巴地看向赵芳敬。
  赵芳敬笑道:“她前儿只顾贪玩,泥地里跌了一跤,是我叫她在屋里养着,才不曾出来走动,怕老太太担心所以不曾告诉。”
  冷老太君忙道:“可都好了吗?晋儿也去过王府多次,居然都不知道,真是个粗心贪玩的孩子,一点也不关心他妹妹,看我回头教训他。”
  养真这才忍不住说道:“不关哥哥的事,老太太别难为他。”
  冷老太君笑道:“是怕我责怪你哥哥吗?”说着就又含笑看向赵芳敬,“王爷您瞧,也不亏晋儿总惦记着养真,她岂不是也惦记着晋儿?生恐我难为他。”
  养真虽不明白,赵芳敬听这意思,已经是有些知晓了。
  多半是冷老太君也认真想过那“结亲”之事,而这话里透出来的意思,竟像是很愿意般。
  赵芳敬当时虽没说别的,但此后又过了一段时候,荣国公府果然派了人来商议此事,只问王爷的意思。
  那时赵芳敬心中早就全面忖度过,觉着程晋臣的出身,人品,性情都是极好,而且他又疼顾养真,将来若是为夫婿,自然是难得的如意郎君。
  所以赵芳敬其实也是愿意的。
  只是这件事还没有问过养真,又不想这么快就定下来,免得给人以为自己巴不得,所以先没有应承,只说考虑后再做打算。
  不料就在这之后不久,赵芳敬领着养真进宫,便遇见了张天师。
  自凤凰命的传言之后,荣国公府便对要结亲的事只字不提了,好似从没有过这件事。
  赵芳敬也心有灵犀的不言语,毕竟他也很明白国公府的考量,若在这时候还上赶着结亲,难道是想造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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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会儿在侯府内乍然相见,程晋臣笑道:“嬷嬷,这两年过去了,您怎么还是这么年青呢?”
  齐嬷嬷一愣之下,笑的合不拢嘴:“小公爷又说笑了。”
  程晋臣这才又笑看向养真:“妹妹倒是出落了不少。”
  养真白了他一眼,板着脸道:“小公爷有什么事吗?要是没有事,还请让开。”
  程晋臣陪笑道:“小乔妹妹,我是哪里得罪了你,好歹两年不见了,你也该宽恕我了吧?怎么一见面就冷脸给我呢?就算我有叫人不能宽恕的大错,你好歹提醒我,或者狠狠地骂我一顿,只是别不理我。”
  这要是别的人,齐嬷嬷自然要出声赶走,可是她心中其实也很待见程小公爷,此刻又见他一味地温声软语,便忍不住对养真道:“姑娘,好歹跟小公爷才见面,当初他又把你当做亲妹子似的的照顾,大家且好好地说几句话,不要赌气了。”
  齐嬷嬷说完后,又看了程晋臣一眼,便笑着走出了廊下,先回房去了。
  养真倒也没有跟着齐嬷嬷走开,只往旁边退开一步,在栏杆旁的美人靠上坐了。
  程晋臣见她这样,就也走到美人靠旁边,低头打量着养真,却见她素着一张脸,神情有些冷冷的,但仍是他记忆中的小女孩子的娇憨模样。
  程晋臣不由在她对面坐了:“妹妹……”
  养真见他对着自己坐了,便扭身背对着他,仍是冷冷的:“你有什么话说?快说了便走吧。”
  程晋臣道:“你真的不理我了?”声音里竟多了一丝委屈。
  养真听了这句,心头一动。
  程晋臣道:“王爷也没说把你送去哪里,我要找都找不到,好不容易盼着你回来了,你倒像是不认得我了。”
  养真听到这里便回过头来,果然见程晋臣低着头,眼角微微泛红。
  养真迟疑地看着程晋臣。
  如果只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养真自然不可能如此对待程晋臣。
  就算当初因为凤凰命的传闻,荣国公府不肯再提亲事一则,养真也并没放在心上。
  她不待见程晋臣的原因,是现在的少年再也想不到的。
  在养真的梦中,赵芳敬带兵攻城的时候,有京城内的将领主动开了城门迎十三王爷进京。
  ——那带头的不是别人,正是现在的程晋臣。
  最难让养真接受的是,程晋臣向来都是赵曦知最为可靠的心腹一党,从来都是忠心耿耿,赵曦知也把他视为左膀右臂。
  却没有想到在赵曦知生死攸关的时候,他不声不响地捅了最狠的一刀。
  程晋臣到底是临阵倒戈,还是早有预谋?
  如果是前者,只能说他自甘堕落想当叛臣,可如果是后者……那此人的城府跟心机未免就太可怕了。
  此时,养真看着少年无辜委屈的神色,心中暗叹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