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繁繁,你知道你现在说话像谁吗?”
  “像谁?”
  “当年咱们胡同口一直热衷于保媒拉纤的张大妈,你现在颇有她老人家的神韵。”
  “去你的吧。你是不是嫌我管得太多了?”甄繁埋头吃香锅里的午餐肉,她想自己确实很有恶婆婆的潜质。网上说千万不要嫁有姐姐的家庭,有几个姐姐就相当于多了几个婆婆,她告诉自己千万要引以为戒。
  “其实也没有。”
  吃完饭,两人告了别。甄言推着自行车把她送到东南门,到了门口,甄言把一瓶青柠味的口香糖塞到她手里,“吃两粒就行了,别一直嚼。”
  转身前,他摸了摸她的假发,“怎么想起戴这个来啦?”
  “你姐我现在也是一个名人啦,被拍到总不好。”
  “晚上可千万不要忘了,我在门口等你。要不要让你家那位一块来。”
  “他有别的事儿要忙,咱俩去就行了。你要想带别的女孩子来也可以。”
  和甄言告别后,甄繁去了n大,她拿着那个多年前的校园卡溷进了教学楼。
  她本来想选老林的课,不知道怎么煳涂了,把621记成了612,提前抢占了最后一排。
  结果她没看到老林,看到的却是老钟——那个qq和微信都把她拉黑的老钟。
  老钟在教师队伍里算得上顶热心的人,当年老钟还请她去家里吃过饭,她想起钟师姐做的饭特别好吃,临走前还给了她一袋板栗。她做编剧的第二年给老钟发拜年微信,发现自己被拉黑了。当她看到拉黑信息的时候手一直在抖,她也放弃了给其他老师发拜年短信的念头,何必自取其辱,又让人家为难。
  后来她再没联系过自己的校友,她怕自己再发现自己被人拉黑了。
  下课铃一响,她就马上转战612。
  置身在一群以她为耻的学弟学妹中间,甄繁一直低着头,老林在台上讲女性的缠足史,她低着头在做讲台下做笔记,后来眼片就湿了,她也没拿下来擦,就这么低着头。
  老林还躺在她的微信通讯录里,只不过她没勇气给老林发微信来试探她是不是把自己拉黑了。当年她和老林还有几个同学暑假一起做江西做田野调查,晚上没电,聚在一起看星星,谈到未来,她以为自己是一定能走学术这条道路的。
  她曾经也是有过很多朋友的,后来道不同不相为谋。
  下了课她去到卫生间,眼泪就这么不受控地流了下来。她一直在隔间呆着,直到上课铃声响了,她才从隔间出来,水哗哗地留着,她一直在洗手,就在她准备起身的时候,有人给她递来了餐巾纸。
  甄繁在镜子里看见了老林。
  “甄繁,刚才我看那人就像你。”
  “林老师……”
  甄繁和甄言到羊角胡同的时候已经七点。
  “甄言,你这是发财了,请我吃这么贵的地儿。”
  四合院极窄,环境布置比其他的私家菜馆要差好多,但名声很大,原先这院子一天只做一桌菜,如今扩展了客源一天能做好几桌,不过还是需要预约。
  在服务员的带领下,两人进了一个小包厢。
  “我要这个。”甄繁点了一个最便宜的套餐。这里不单点菜,只有不同价码的套餐。
  “繁繁,你不用给我省钱。”
  隔壁,简居宁坐在游弥对面,甄繁给他发信息说晚上不回家吃饭,他回了一个好字。
  “这炒红果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了。我好几次梦见吃炒红果,可真尝到了却觉得不是当年的味道。”
  “当年做菜的老爷子已经去世了。不过这跟厨子是谁可能没多大关系。面对得不到的东西,我们总会夸大它的好处。”
  简居宁此次再见游弥,发现她确实和甄繁有点儿像,不过游弥一头短发,成年后长相越来越具有侵略性,和甄繁完全是两款。她今天穿了一套阿玛尼的套装,看起来十分干练。
  他给游弥定的酒店也在附近,游弥曾试探性地提出要住他家,不过被他给拒绝了,家里有两个女人已经够他受了,再来一个他可吃不消。就连他妈提出要在家宴请游弥的提议也被她给否了。
  他今天上午有别的事情,派司机去机场接的游弥,今天晚上抽出空来略尽地主之谊。
  小时候,他们两家曾在这里吃过饭。
  “你结婚怎么也不通知老朋友?你前年参加我婚礼可是破费了。”
  游弥前年结的婚,婚后没多久,她的丈夫就因为跳伞出了事故,摔成了胸部以下高位截瘫,他丈夫确认康复无望后,向她提出离婚,不过游弥并没有同意。
  事故是她一手策划的,但成功之后她也并没有喜悦多久。她十几岁时就爱上了她的丈夫,不过他却爱上了许多人,她好不容易才争取到当她妻子的资格,可这并没有阻止他继续寻花问柳。只有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人才能完全留在她身边,于是他高位截瘫了。
  最开始的时候她照顾丈夫很有耐心,后来这耐心便渐渐消磨了,他对她的依恋也让她觉得很麻烦。当然她自认还是爱丈夫的,最爱。
  第35章 chapter35
  游弥这次回国是来向老朋友借种的, 她之前冷冻过丈夫的精子, 不过因为某些问题不能使用了。如今她的丈夫已经丧失了生育能力,
  她只能从别的男人那里想办法。单纯从配种的角度来说, 简居宁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而且他有三分像自己的丈夫。
  依游弥对简居宁的了解,他势必不会答应捐精的要求。绝大多数的有钱人对精子的下落都是很审慎的。
  游弥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 “要不要来一只?”
  “不用了。”
  游弥拿火柴点燃了手里的烟, 她看着火柴的那点儿亮光彻底熄灭了才问道,“戒烟了?”
  “那倒没有。乔治的身体有好转吗?”
  “还是老样子, 不过心态好了不少, 终于接受了命运对他的安排。心情好的时候能喝半瓶红酒。”游弥涂了一个大红唇, 白色烟雾从她嘴里喷出来,
  “这次我回国是跟你谈合作的, 你也知道乔治的老子有一个加强排的儿子,向来不缺继承人, 乔治身体出问题后,
  就被老爷子彻底打入冷宫,名下能称产业的只有一个酒庄。我看中国的红酒市场很大,很想分一杯羹,
  不过并没有门路。我知道你博物馆的周边产品卖得很不错,我觉得卖红酒也不错。”
  游弥把剩下的半根烟掀灭,从包里拿出一瓶红酒, “你知道我对你什么记忆最深刻吗?你用一次性纸杯喝红酒。那时候我家在英国立足不久, 刚摸着上流社会的门,
  一举一动都要按照程式来,生怕行差踏错怕人笑话,可你总是视那些规则于无物,我觉得你这人可真有意思。可自从赫克特自杀后,我感觉你整个人都变了。人总是会死的,而且他自杀同你并没有关系,甚至同顾阿姨也没太大关系。谁能想到,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会靠自杀来报复别人?况且我觉得他是通过他的自杀在发泄他的不得志,毕竟他直到死前连一幅画都没卖出去,只能靠教人画画为生。”
  简居宁为这位老朋友竟和自己母亲一个想法感到惊诧,换了甄繁肯定不会这样想,“评价一个画家的价值,并不是他的画买不买得出去,以及他的画卖了多少钱。通常越是善良的人越是敏感脆弱,反倒是你我这样的人能够刀枪不入。”
  游弥并不以为忤,“你把那些新兴画家的画炒到几百万一副,难道是为了嘲讽吗?”
  “当然是为了赚钱。”
  升大学前的那个假期,简居宁一直住在伦敦,他的母亲因和法国男友吵架来英国调剂心情,美其名曰来探望儿子。在简居宁的公寓里,简母遇到了教儿子画画的赫克特,没多久两人便陷入了爱河。假期还没结束,简母的法国男友便来伦敦同她求婚,她决定终止和赫克特的关系。这个脆弱的画家在多次挽留无效后,在简居宁居住的公寓自杀了,他是从十六层楼跳下去的,死前立下遗嘱,他生前的所有画都留给简母。
  不过一个无名小卒的画作并不值得简母保留,她在伤心了两天之后,便准备回法国,简居宁问她画怎么处理,简母回你随便。她亲吻儿子的额头向他抱歉,对不起,有人自杀影响了你房产的价值。
  游弥开了她拿出来的红酒,然后拿了两个一次性纸杯,“你多少年没用过纸杯喝酒了?时间过得可真快,我们都结婚了。”她是故意提起赫克特的,简居宁有个好舌头,他能分辨各种酒的味道,但人情绪大幅度波动时就会丧失味觉。
  在来这里之前,游弥在瓶里注射了刺激性的药物,药效大概比万艾可还要强两倍的样子。这药是她丈夫的私藏,不过他现在已经没有使用的机会了。
  隔壁的甄繁吃了两人份的炒红果。
  “繁繁,你最近怎么这么爱吃酸的?”
  “酸的开胃。”
  套餐的量不大,姐弟两人很快就碗碟都打扫干净。
  游弥看着简居宁整整喝了有两杯酒,挑起老朋友的伤心事,她也很感抱歉。
  她其实并不想和简居宁发生关系,让简居宁捐精她找代孕更方便,但谁叫这位老朋友不肯捐呢?她只能出此下策。
  她看着简居宁的喉结一直在动,脖子上隐现青筋,游弥知道这事儿差不多了。再有自制力的男的吃了这药也不能无动于衷。
  游弥内心向简居宁的新婚妻子说了声抱歉,“能不能麻烦你把我送回酒店?现在打车不太方便。”
  简居宁的喉咙发紧,他意识到可能红酒出了问题,忍着不适给司机打了电话,挂掉电话,他对游弥说说道,“你在这儿等着,一会儿有人来接你。这红酒既然是你送我的,那我就拿走了。”
  简居宁说完就一手抄起外套拎着红酒走出了包间,账单早已经付了。
  院里的晚风并没减轻他身上的燥热。院子窄而小,他三步并两步便出了院子。
  他浑身彷佛着了火,迫切地想回家洗个热水澡。
  没成想却看到了熟人,女的背影他再熟不过,只是她顶着的假发有些陌生。
  “我都多大了,你还送我回学校?这会儿完全可以做地铁。”
  “开车就一会儿的功夫,你走过去我不放心,又不是白天。”
  “繁繁,你可真啰嗦。”
  甄繁踮起脚来准备给甄言的额头一记爆栗,没想到甄言俯下身子让她敲,甄繁的手只在他脑门点了一下,“你怎么不躲啊?”
  甄言在她头上摸了一把,“那你是打还是不打啊?”
  “武力震慑好不好?最重要的是震慑,谁要真打啊?”甄繁正了正自己的假发,“跟你说了,不要动我的头发。”
  甄言想她可真是小孩子脾气,一顶假发竟然能当玩具玩得不亦乐乎,也不怕热。
  没走两步,甄繁就被脚下的小石子绊了一下,甄言忙扶起她的腰,转身走到甄繁对面,“没事儿吧,繁繁。”
  游弥从包间里冲了出来,她想如果简居宁拿酒去化验,势必会知道自己动了手脚,这次如果不把握机会恐怕就再难有机会了。她从包间跑到院外,看见简居宁原地愣在那儿,她急忙上前去挽住他的胳膊,“怎么不等等我?”
  “姐夫!”甄言先开的腔,他用一种近乎夸张的声调叫了声姐夫。游弥抓着简居宁的胳膊马上放了下来,她只是想借个种,并不想给老朋友添不必要的麻烦。
  只不过甄繁扭头过速,还是把那一幕收尽了眼里,她想这女的手可真够快的。
  经过她这几年对于物质的熏陶,第一个冲进她脑子的信息竟是这个女人穿阿玛尼。
  这一幕远没有六年前简居宁和索钰给她的冲击力大,当年她是第一次体会了什么叫自作多情,后来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重复而已。再酸的醋一次次加水稀释,味道也淡了。
  “居宁,这位是游小姐吧。”甄繁确认那女人是游弥,她和自己长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鼻子,简居宁他妈说过她俩两人有点儿像,她并没有说谎。
  甄繁笑着同游弥打了招呼,“真是巧,在这里碰到你们。这个点儿还早,要不要到家坐一坐?家里还有多余的客房,住下来也是可以的。”
  “是甄繁吧,刚才我们聊天一直提起你,你比网上的照片看起来还要漂亮。我住你家真的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吗?”游弥特意查了甄繁的信息,一个风评非常不佳的人,简居宁自从赫克特自杀后,便以一种奇异的速度融入了世俗,娶索钰这种人才符合他的人生轨迹。
  简居宁并没等游弥说话,“家里怎么有酒店方便?司机马上到了,游弥,就辛苦你在这里等一等了。”
  说罢,简居宁便上前搂住甄繁的肩,他的力气太大,好像要把她的皮肤给揉破了,他感到了甄繁的抗拒,但这抗拒更加剧了刺激,他把耳朵附到她的耳边,“你等这一天不是等很久了吗?”
  她没否认,她确实等很久了。甄繁想,她要好好感谢简居宁身边的女人,正是她们,每次都让她和简居宁的关系有了实质性进展。
  如果甄言没看到这些,其实很完美。
  就在这时,司机到了,游弥只好不甘心地上了车,她面带微笑地同甄繁再见。
  甄繁在简居宁的压迫下仍微笑着同游弥寒暄,两人女人说好改天见。
  “我今天喝了酒,不能开车,麻烦你了。”简居宁的手仍然没离开甄繁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