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做……做蛋糕。”我慌忙咽下嘴里的蛋糕,结果因为太急噎住了,冲到水槽旁盛了几捧水才艰难咽下去。
  擦着嘴一回身,就见宋柏劳皱眉朝我走来,我一惊,忍不住往后靠了靠。他倏地停下了脚步,有些厌倦地瞥开眼,似乎已经懒得对我愚蠢的行径出言嘲讽。
  他视线落到我做的蛋糕上:“你做的?”
  我有些紧张,但我也说不清这份紧张到底从何而来。
  “是……”
  他随意地挑选了一个,送到嘴边。没有立刻张嘴,而是耸动着鼻尖嗅闻了一下,像是在确认眼前的东西是否可以食用。
  几秒后,他在蛋糕侧面咬下一口,又很快放回去。
  “太甜了。”他用拇指揩去唇角的奶油,只给了一个评语。
  我的心也同那块蛋糕一样落回了原处。
  “我回来拿样东西,很快就走。”说着他冲我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有些轻佻的笑,“晚上不用等我。”那态度就像是对待一个不怎么喜欢,但还算有趣的玩具。
  他没有再碰那块蛋糕,转身上了楼。
  等他身影完全消失,我缓缓走向岛台,重新拿起一杯蛋糕咬了口。
  因为是给小孩子吃的,我明明有少加糖……
  “不甜……”
  我怔然看向宋墨,他对着我又说了遍:“不甜,爸爸说谎。”
  还难得地说了长句。
  我心里一片柔软,宋柏劳虽然是个混蛋,但他的孩子却很可爱。
  “嗯,爸爸是个说谎精。”我冲他笑道。
  第九章
  【我听到了婴儿的哭声,睁开眼发现自己做梦了。我甚至分辨不清这是美梦还是噩梦。】
  宋墨由于无法同人很好的交流,虽然五岁了也没去上学,一周七天,他六天都会排上满满的课程。倒是和我很像。
  我一周直播六天,也是只休一天。不过由于之前的直播事故我还没缓过劲,就与平台管理员多请了两天假,好凑够三天彻底放松一下。
  本来就是苟延残喘,也不在意更糊一些了。
  宋柏劳的藏书十分可观,用四面环墙,高达四五米的胡桃木书柜整齐码放,最顶上的书要靠梯子辅助才可拿到。
  图书室中央铺着深红花纹的手织地毯,做工良好的黑色皮沙发以绝对的对称压在地毯中轴线上,两旁相同的位置各摆了一只单人沙发,围拢着同是胡桃木制成的茶几。
  整座图书室的布局舒适、厚重,还有点强迫症。
  这么多书一下子让我有些眼花缭乱,我一面面墙看过去,想寻找两本介绍甜点蛋糕的书本杂志。但不知道是不是宋柏劳对这方面不感兴趣的原因,可看的非常少。
  最后我登上梯子,开始往高处寻找。
  长梯顺着滑轨在书架间挪移,没有找到烘焙方面的书,一本名为《生命的意义》的摄影集却吸引了我的注意。我将它从书架上抽出来,不想里面夹着的东西一不注意散落开来,飘飘荡荡坠到地上。
  我吓了一跳,赶忙下去捡。它们大多叠得四四方方,有一张已经展开,我捡起那张展开的纸一看,发现它不是随书附赠的明信片或者海报,而是一封信。
  笔迹稚嫩,字里行间又透着一种超出年龄的早熟。
  【妈妈,你能带我走吗?我不想待在这里,我不喜欢这个新家。
  爸爸说夏家父子是他的责任,那我们是什么呢?我们是他的牺牲品吗?
  昨天我救回了一只受伤的小鸟,晚上夏砚池发病了,爸爸很生气,将小鸟扔了出去,今天早上我发现了它的尸体。
  我好难过,我好恨他。
  妈妈,求你来看看我,我很想你。
  ……】
  看了几段,我意识到这是宋柏劳小时候写给他妈妈的信。窥人隐私总不太好,我没有继续往下看,将它折起来与其它几封信叠在了一起。
  打开那本摄影集,我在一页介绍“红嘴相思鸟”的书页中发现一只空的信封。
  信封已经泛黄,颇具年代感,写着地址收件人的那一面被盖了硕大的“退回”字样,该是没能成功寄出。
  我不禁生出无限想象,幼小的宋柏劳日日盼着母亲能来接他,在连续写了几封没有回音的信后,他于希望中收到了自己被退回的信件。他终于意识到对方可能已经不辞而别,离开了那个曾经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他的信无法传递给任何人,他的痛苦亦然。从此他放弃挣扎,藏起这些信,直到连自己都忘了它们的存在。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突然升级做父亲的缘故,哪怕宋柏劳现在活得潇潇洒洒还是个不得了的大混蛋,但想到曾经有一度他也如此无助绝望过,我便心中酸楚,为他不平。
  做了父母的人就会看不得孩子受罪,原来是真的。
  我轻叹一声,将信件重新塞回信封中,夹回原来的书页。正打算登上梯子把摄影集放回原位,门外忽地响起宋柏劳模糊的声音。
  “宁郁呢?”他不知像谁询问我的去处,口气很不好。
  “好,好像在图书室……”
  我心中惴惴,听到脚步声逐渐靠近,慌张之下将手里的摄影集随便塞进了一旁书架上。
  刚塞完,图书室的门便被大力推开,宋柏劳一身怒意出现在我面前。
  我扶着书架,瑟缩着往后退了两步。
  宋柏劳急匆匆要见我,真见了我反而不说话了。他手里拿着一台平板电脑,沉着脸看了我片刻,调转脚步往沙发上一坐,将平板丢到了茶几上。
  屏幕因为他的动作亮了起来,他散漫地靠坐在那里,一手支着下巴,食指点在侧脸上。
  “看看。”他看了看我,又将视线落在平板上。
  我不安地走到茶几前,弯腰拿起平板看起来,一看之下有些震惊。
  “惊,夏盛集团总裁宋柏劳新婚夫人竟是琥珀抄袭主播宁郁。”宋柏劳语气毫无起伏地念出了我正在看的这篇报道的标题,“不仅他们惊,我也很惊讶。”
  我小心放下平板,吃不准他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到底是兴师问罪,还是单纯表达被蒙在鼓里的不满。
  “我已经直播两年了,你之前也没说我不可以有工作……”
  他冷笑着打断我:“直播两年,之前一直没露脸,前两天突然露了个脸,还告诉他们你嫁给了一个alpha,你挺有想法啊。”
  我心中一紧,明白过来,他是觉得我在利用他炒作自己。
  “不是。我……那是意外,是宋墨忽然跑过来……”
  宋柏劳眉心猛地一蹙:“别扯宋墨。”
  他的语气太过严厉冰冷,叫我止不住打了个寒颤,再出口的声音都要细弱几分。
  “我就是一个直播做蛋糕的,又不是娱乐主播,哪里有炒作的必要……”
  这话说得其实也不对,向平他们不就是拿我炒作自己的吗?现在他们直播火热,连带许美人生意兴隆,军功章也有我的一半。
  “那抄袭主播又是怎么回事?你还做了多少蠢事最好今天全说出来。”他一脚踹在茶几上,将茶几踹得都歪斜了两分。
  我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耳边紧跟着响起宋柏劳不容反抗的命令语句。
  “坐下!”
  我眼皮猛跳了跳,大跨一步,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屁股只敢占个边儿,也好随时随地跳起来逃命。
  “是这样……”双手放在膝头,我垂着眼,盯着自己拇指的指甲盖,回忆起两年前的事情。
  向平会恨我,现在想来其实早有迹可循。
  他身为师父独子,却得不到师父的认可。师父整日拿我与他做比较,训斥他样样不如我,甚至想要通过撮合我俩的方式将许美人交给我掌管。
  身为beta已经够苦,他还要被同为beta的我踩在脚下揉搓,不在压抑中爆发,就在压抑中变态。
  所以他变态了。
  那时候正值法国国际蛋糕大赛报名期间,师父身体一下子不行了,送到医院查出来已经是肝癌晚期。他不愿意治,说自己活够了,要去找师娘,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们几个弟子。
  我坐在他病床边,握着他的手,说自己一定要拿奖杯回来,要光耀师门,要帮师兄经营好许美人,让他放心。
  当初信誓旦旦,以为自己总能做到,可谁想到,这一个个承诺到头来全都食言了。
  比赛一组有两个参赛者,一个主,一个辅。由我和向平两人前往法国参赛。第一天拿到题目,组委会让所有参赛者回去准备,用两天完成初步的构想与大致组件,第三天再到比赛现场组装。
  说是蛋糕大赛,比的却不是口味,而是造型和创意。参赛者们各显神通,各施技巧,不过是为了让作品显得更完美生动,打动评委的心,在比赛中拔得头筹。
  我花了一天构思蛋糕的造型,主题是“海洋”,我告诉向平我想做一个龙宫,灵感来自于传统名著。
  向平先是惊讶了一瞬,很快问我具体构想,还让我画了一张草稿图。
  “就是……主体是这个,龙头。然后龙头破开一半,断裂的犄角处,身披铠甲,手持金箍棒的齐天大圣威风凛凛的坐在那里……他的脚下,龙头破开的地方露出精致的亭台楼阁,虾兵蟹将四处奔逃,珊瑚海藻随波漂流……”
  他一反常态的积极,让我以为是师父的垂危刺激了他,可我万万没想到,刺激他的是常星泽的美人计。
  常星泽的父母是国内知名的美食家,爷爷则是得奖无数的五星西点师,他继承祖业,一直备受瞩目。
  在国内时,我们俩也一起参加过比赛,评委之一是常星泽爷爷的一位老朋友,每项成绩都给常星泽几乎满分的评语。到最后他得了金牌,我得了银牌。
  颁奖礼上,另一位评委为他颁奖,毫不客气地说他的分数虚高,本不该得金,但看在常老师份上,还是给了冠军,希望他以后好好磨练技艺,不要辜负大家期望。到我时,对方拍着我的肩膀,说我可惜。
  这位评委可能一开始也是想敲打常星泽,希望他不要骄躁,可打得太厉害,一下把他脸都打肿了。下台后常星泽直接摔了奖牌,臭着脸就走了。
  我和他也没有太多的交集,唯一能让他恨上我的,也只有这一个契机。
  第三天,我们在环形舞台上进行最后的组装与细节补充,头顶上方的巨幕实时播放着每个参赛者的完成情况。
  我心无旁怠,只想着尽快完成自己的“龙宫”,忽略了越来越嘈杂的观众席。
  终于那嘘声连我都无法忽视,评委走上舞台,请我先下台配合调查。
  “配合调查?出了什么事?”我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大祸临头。
  评委皱着眉,看我的表情充满惋惜与失望。
  “有参赛者举报你抄袭了他的作品。”
  我脑子一空,有几秒什么反应也没有,根本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直到评判指了指另一边,让我回头去看。
  我转过身,茫然看向他所指的方向。一眼看到了我的“龙宫”,完成度比我手头上这个还高。常星泽立在那尊完美的作品之后,冰凉又嫌恶地睨视着我,就像在看一个无耻的小偷。
  我一阵天旋地转,不敢置信地去看身旁的向平。
  我的创意,我的构思从头到尾只和他说过,如今常星泽也有“龙宫”,完成度还比我高,谁泄了密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