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赵进吐了个烟圈:“不能够吧,他有秦春娇那么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还不够?董香儿是嫁过人的,他稀罕?”
  他媳妇啐了一口:“你说的秦春娇干净似的,不一样卖给人家又出来的。再说了,你们男人那臭毛病,就跟猫馋腥似的,哪有个够!”
  赵进咳嗽了一声,吐出一口黄痰,将烟袋杆子往腰里一别,起身往外头去了。
  他媳妇问道:“你干啥去?”
  赵进说道:“我去瞧瞧桐生侄儿。”
  隔了两天,秦春娇和董香儿那豆腐脑摊子便张罗着开张了。
  这日一大早,秦春娇早早起来,磨好了豆浆,煮出一大锅鲜嫩的豆腐脑。
  董香儿也早早赶了来,摊了些酥油饼,又装了一罐子的咸菜。姐妹俩七手八脚,把那些桌凳碗筷都放在了那小车上,就推着往村口去。
  董栓柱也被喊来,替她们进山挑水。
  董大娘一万个不乐意,董香儿没搭理她,董栓柱听了他姐的话,觉得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来找点事做,如果这摊子赚了钱,也是他们俩的进项。这姐弟俩一拍即合,董大娘再闹腾也没用了。
  出了屋子,大黄好奇的看着这俩女子,摇头摆尾的想跟上,奈何没人放开它。
  这时候天色还早,稀薄的晨雾里带着森森的湿冷,又夹着些不知名的野花香气,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这姊妹俩从没干过这事,又是新鲜又是兴奋,一路上小声的议论着。
  走到了村口,两人将车停在了路边,把桌凳摆放整齐。秦春娇学着城里那些摊子的样子,也做了一块牌子,写着“豆腐脑五文一碗,油饼两文一张。”挂在车子前头。
  这时候路上还没有人,秦春娇和董香儿靠着锅子,时不时低低说些什么。
  锅子底下生着炉子,也不怕豆腐脑冷了。
  天色渐亮,村里人逐渐出来,有预备外出的,也有打算下地的,到了村口见了这摊子,都是一怔。
  就有村人奚落起来:“哟呵,这不是易家的媳妇儿吗?咋出来摆摊卖吃食了?峋子天天夸口,男人该怎么怎么的,咋的了这是?买你把钱花光了,所以赶着老婆出来赚钱了?”
  亦有人说道:“这妇道人家,出来抛头露面的,成什么样子!”
  虽说也有没吃早饭的村人,闻到锅子里豆腐脑和油饼的香味,嘴馋想买。但又招了那些人的笑话,不敢买,远远张望了一番,犹犹豫豫的走开了。
  董香儿虽然生气,却也没法,那么多张嘴,她哪儿吵得过来。
  秦春娇将唇抿成了一条细线,脸色沉沉。她没有着急,更不会费事跟这些人生气,她原本也没打算做他们的生意!
  第49章
  看热闹的村人,终于逐渐散去。
  天色更亮了几分,易家兄弟两个背着弓箭等打猎的物件儿也出了村子,同行的还有丁虎。
  春耕完了,经了一冬天的休养,山里的野物也都肥了,正是进山打猎的好时节。
  他们走到了村口,丁虎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好,但看见了秦春娇和董香儿的摊子,还是吃了一惊,说道:“春娇和香姐儿,咋想起来摆摊了?”
  易峋走上前来,看着空空的桌凳,低声问了一句:“生意不好?”
  秦春娇浅笑着说道:“别担心,等路上人多了,就好起来了。”
  易峋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董香儿在旁抱怨道:“还不是那起见不得人好的,在这儿罗里吧嗦。我瞧着有几个是想买的,被他们说跑了。”
  秦春娇便说道:“三姐,不用理那些人,咱们原也不是要做他们的生意。”
  董香儿说道:“我晓得,但这心里就是气。咱们好好的干买卖,碍着他们什么事了,一大早的跑来说那些风凉话。”
  秦春娇看着易峋,她知道易峋禀性要强,之前不同意她出来卖豆腐脑,就是不想落个要靠女人挣钱的名声。她怕易峋听见了那些话,心里不舒服,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出来之前,已经把家里的早饭都做好了,甚至于连猪和鸡也都喂过了,就是不想因为摆摊的事情耽搁了家务。
  无论怎样,她还是易峋的女人。
  秦春娇咬了咬嘴,轻轻说了一句:“峋哥,我……”
  易峋却打断了她的话,说道:“我和二弟今天上山去,背的有干粮,中午不回来吃饭了。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们。”说着,便同易嶟、丁虎一道走了。
  那些村人说了些什么,不用想都知道。他是不爱听那些话,但既然他同意了秦春娇出来摆摊,就不会再去理会那些闲言碎语。总归日子是他们自己过的,好与不好,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不会让那些不相干的闲话来影响他们,而他自己也不是黏糊不干脆的男人。
  秦春娇看着易峋的背影,心中暗暗堵了一口气:她一定要把这小摊子给经营的红红火火,让那些说闲话的人,只能干看着眼红。
  日头升了上来,路上渐渐开始过起了行人。
  下河村口这条路,北接京城,南通官道,一日往来人流不小。
  从宋家集子和左近村落出来进京的人,途径这里,见这儿突然有了个小摊子,都有些吃惊。
  有两个中年汉子,走到这儿便停住了脚,其中一个说道:“哟,这儿怎么突然多了个小摊子?往常可没见过。”
  秦春娇向他们一笑,说道:“两位大叔,我们姐妹俩才干这一行,今儿是头一天开张。您二位要不要来碗尝尝?”
  一旁董香儿也接腔道:“是啊,我妹子的手艺可是一绝,是在京城相府里学出来的。相府里的老爷太太都赞不绝口呢,走过路过可别错过!”她心里寻思着,秦春娇是从相府里出来的,这倒是个好招牌。至于相府里人是不是赞不绝口,你也总不能进相府去问吧?
  那两个汉子看这对姊妹,一个娇俏甜美,一个明艳泼辣,又满嘴大叔的叫着甜,便生出了几分好感来。
  这两人都是十里外的王家庄的,赶着进京办事,一大早就出了门,没来得及吃早饭,到了这会儿早已饥肠辘辘,闻到那油饼子的香味,哪里还忍得住,当即要了两碗豆腐脑和十张饼子。
  秦春娇手脚麻利的将豆腐脑盛了出来,问明白了吃甜吃咸,浇上了配料,连着饼子一道端了过去,还额外给了两碟小菜。
  这小菜算是送的,但一人只有一份。
  那两个汉子就在一张桌子边坐了,看着端上桌的豆腐脑,止不住的口水直咽。
  白生生水嫩嫩的豆腐脑上,黄的榨菜丁,红的切细的小尖椒,绿的是葱花,还撒了些虾皮,色泽鲜艳,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搅拌开来,挖了一勺入口,水滑鲜嫩,鲜香满口。那油饼摊的也好,厚薄适中,劲道十足。更令人叫绝的,却是那一碟小菜。
  小菜只是寻常的芥菜疙瘩切细装盘的,滴了两滴香油,又洒了些研细的芝麻和花生碎,那滋味就比一般的腌芥菜不知高了多少。
  其实要说,最好吃的还该是豆腐脑,但这小菜不是白送的嘛,不要钱的东西味道就更好了。
  两个汉子吃的直呼痛快,一碗豆腐脑顷刻见了底。两人吃不过瘾,就又要了两碗,还要再加那咸菜。
  董香儿陪笑道:“两位大叔,这小菜是我们送的,每个客人就一碟。这要是送多了,别的客人不就吃不着了不是。”
  那两个汉子听着,倒也觉得有理,点头称是。
  吃完了饭,结了账,两人点头道:“这小姐妹俩可真不错,手艺地道,为人也公道,往后再走这条路我们一定还光顾。”
  秦春娇和董香儿当然高兴听这话,收着钱,脸上笑得比蜜还甜。
  四碗豆腐脑,十张油饼子,一共收了四十文钱。
  之前易家雇人,一天才给二十文的工钱。这几碗豆腐脑几张饼子,就是那些劳力两天的工钱了。
  董香儿暗暗咋舌,深叹这东西利大。但她倒不会以为秦春娇这钱赚的容易,磨豆腐是个极辛苦的活计。俗话说,世间有三苦,打铁撑船磨豆腐。晚上要泡黄豆,大清早起的天还不亮,就要起来磨豆浆,滤豆浆,上模子。这可不比当初只烧一家人的饭,随意磨两下就行了,要烧出这一大锅的豆腐脑来,可是要费不少力气的。所以这卖豆腐的差事,就连壮年汉子,轻易都不大想干。
  一碗豆腐脑五文钱真不算贵,这原本赚的就是功夫钱。
  那俩汉子替小摊开了张,往来行人看着他们吃的那么香,要么原就饿了,要么犯了馋,也都过来要买。
  小摊子逐渐上客,这姐妹俩忙的不亦乐乎。
  秦春娇盛饭,董香儿招客,配合默契有加。
  易家兄弟和丁虎一道上了南山,预备在山上张设陷阱,顺道打些野物。
  山里的野物,这会儿正是肥美的时候。若是经了一春天在山林里四处跑着交配,就要瘦下来,且肉粗粝的难以下咽,连皮毛都不光鲜了。春天不是卖皮子的时候,却可以囤货。
  易家兄弟两个今年另有行当要操持,但这皮毛买卖也是一大进项,不能轻易舍弃。
  三人在山林里走了一阵,到相宜的地方将陷阱安放好。
  两家商量好了的,彼此将陷阱安放的有一定相隔,不会碍了两家的收获。
  在林子里寻寻觅觅的走了一阵,易峋便打下了一只野鸭子,缚在了腰间。
  大黄在草丛里钻来钻去,不一会儿就撵着一只肥硕的大兔子跑了出来。那兔子东躲西闪,却不是大黄这训练有素的猎犬的对手,须臾就被大黄咬住了脖颈,叼到了主人跟前邀功。
  易嶟将兔子从大黄口里取了下了,摸了摸它的脑袋,笑道:“好家伙,今天晚上让春娇炖上一锅,好好犒劳你一番。”
  大黄像是能听懂他的话,摇着尾巴的撒欢。
  易峋却察觉丁虎有些不对劲,他脸色阴沉,自上山来一字不发,一路上的小野物就如没看见一般,一门心思的往山林深处走。
  易峋叫住了他:“虎子,再往深处去,怕有伤人的猛兽了。”
  丁虎却说道:“那倒正好,我正想着碰上一头熊或者一头虎!熊掌、虎骨、虎鞭还有皮,都是值大钱的东西!”
  易峋和易嶟兄弟两个对望了一眼,心里都觉得奇怪。
  丁虎这似是话里有话,但没头没尾的,他们也不方便问,只好闷着头跟他往前走。
  三人一路走到了南山深处,这里山深林密,杂木丛生,人迹罕至,村人无事是绝不会走到这儿来的。
  三人走了一阵,林子里忽然窸窣一阵,钻出一头状似母鹿的动物来。
  丁虎一见大喜过望,这竟然是一头麝!
  雄麝肚脐下有麝香,可是一味名贵的药材,药铺是会出大价钱收购的。
  丁虎取下弓箭,一箭射去,他心中浮躁,这一箭就歪了准头,射在了一旁的草丛里。
  那麝受了惊吓,蹦起来朝远处逃去。
  三人在林子里追了半日,但在这密林深处,人的脚力哪里赶得上畜生。须臾功夫,那麝的影子就没入了林子,再也不见。
  丁虎懊恼不已,一屁股坐在地下,将弓箭丢在一旁,竟而还扇了自己两耳光。
  易家哥俩面面相觑,易峋便在他一边坐了下来,问道:“虎子,到底出了什么事?”
  丁虎黝黑的脸上,羞愤、恼怒、惭愧纠结在一起,竟而有些扭曲了。他捂着脸,半晌才说道:“峋大哥,她们女人是不是、是不是就喜欢说话不算?说好了的事,转头就能变卦?”
  易峋微微一怔,只听丁虎又问道:“峋大哥,当初春娇妹子进城的时候,你心里是咋想的?”
  易峋脸色一沉,这件事是他心头的一块疤,他很不愿意听人提。
  也不等他说话,丁虎却自顾自的说了起来:“她家改主意了,原先说好的事不算了……”
  原来,丁虎定下的那个陀罗庄的姑娘家里,忽然送来信儿,说是聘礼定要翻上两倍去,不然这件亲事就此作罢。
  这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必定是那家姑娘有了更好的人家了,所以生出这种法子,想叫他们知难而退。
  丁家也不富裕,老丁头是个猎户,家里只有两亩地。他早年间死了老婆,一个人辛苦把丁虎拉扯大。这两年,老丁头的老寒腿发的厉害,不能上山打猎,只靠丁虎一个人,境况实在不好。这亲事的聘礼,还是丁虎进山打了几回猎,去集子上卖皮子卖肉,才攒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