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儿子、媳妇当年是在家单独开火的,那时家里还有一个小灶厨娘。现在让孙女跟他们一块吃大灶,老爷子有点心疼了。
  想到这个,他又想到,孙女不该跟他这么受苦,她该像别的大家闺秀一样,过自己该过的生活。
  “不是,这个对身体很好。”辛鲲忙摇头,立刻扒了一口饭,她深深的觉得,其实麦子还是磨成粉,比较好吃。
  “爷爷你去作坊了?”辛鲲看看老爷子的样子,应该是在作坊里干过活了。
  “嗯,过火和淬火要我来做。”老爷子显得有点累了,说得很简单,他相信孙女听得懂。
  辛鲲点头了,打铁最重要的,就是这两样,关系着成品是否成功的关键。她最早玩时,全部都完美,结果到了最后淬火时,全完了。
  “爷爷,我能去作坊玩吗?”辛鲲哪里知道祖父的想法,她还是更想跟祖父交流一下真正的古典的打铁之法。
  “都是大男人,去玩什么?”辛爷立刻拒绝了,但想到李叔在,忙补救了一句,“外头火星子,别燎了衣裳。”
  “哦,那过会儿,作坊没人了,您教我?”辛鲲忙笑眯眯的看着爷爷。
  “也成。”老爷子想了一下,还是点了头。虽说这是女儿,他也还是想把自己的手艺传给她。
  大家吃了晚饭,也就都回去了。等大家都走了,老爷子捅开一炉子,然后就坐到了一边,意思很明白,让她自己试。
  辛鲲忙找了一小块铁块,放进了炉子里,然后自己找了个围裙穿上,找了一个衬手的锤子放到大的铸铁角台上,顺手把台子收拾了一下,把自己要用的东西按顺序放好。
  辛爷看了一下,脸色更好了,这说明,她真的会。而且做得还不错,因为她摆东西的顺序就是打铁的要用的顺序。
  她做完了,正好铁块烧红了,一般来说,铁块烧成橙红透明,才能开打,而不仅仅只是烧红就可以的。
  辛鲲看到了正常的红色,这才拿钳子把铁块拿出来,利落的敲打起来。很快那铁块被敲成一根长长的铁片,辛鲲用生铁凿子在还是红的铁条中间锤出一个缺口,再把铁片合在一起敲了几下之后,在上面撒了一些铁砂。
  “你干什么?”辛爷皱了一下眉头。
  “我想打一个匕首。”辛鲲忙说道。
  “我问你为什么用百叠法。”辛爷皱着眉头,这种打法他会,不过好些年没打过了。太费神,他的精力不济。
  “因为打出来会很好看。”辛鲲不好意思说她打得最熟的,就是网上最红的大马士革钢所做的各种器具。
  玩俱乐部都是要用钱的,谁也不可能为了爱好而无休止的投入。他们后来为俱乐部募集资金的办法之一,就是把自己的作品拿出来卖钱。
  她喜欢精致的东西,所以她最爱打的都是一些小件。比如给茶具店打茶刀,有她徽号的茶刀,卖得非常贵。
  这也是她打给辛爷看的原由,打一把这样的利剑,真的卖给识货的买家,利润比打一屋子的破军刀强多了。
  “百叠法是好看,不过火候很难,很容易出魔线的。”魔线是指锻打的过程之中,因为火候和锻打中结合的不充分,最后打出来的裂痕。
  “这个我很熟!”辛鲲对辛爷笑了一下,正好铁又红了,她看了一下,把那个铁片拿出来,开始锻打。她没有弄很多层。八层之后,她开始正式的塑型。
  在扁平的剑头处,凿出一个等边三角型,然后把两个尖头打在一起,加铁砂助焊,再烧红,剑尖就这么被打出来了。其实也可以两边对打,但这样,花纹没有切角好看,而且那样是更考手艺的,她是女生,力气是她越不过去的硬伤。
  匕首她是打过的,倒是很快就成了型。铲去上面的氧化铁,轻轻的打磨了一下,已经是一个匕首的样子。
  辛鲲再一次把匕首放进了炉子,左右看看,“爷爷,有油吗?”
  “你要用油淬?”淬火是铁匠最高深的技艺,这个没法教,说看火、看铁,还是看淬火要用的液体?
  老头有自己一套淬火要用的水,每桶水里面的配方都不同,说起来,这个也就算是他们家最大的秘方了。
  但这些水被偷走都没用,因为他很清楚,掌握时间点才是最重要的。
  结果孙女用油?油散热慢,刀的硬度其实会打折扣的,但韧度会加强。
  “油淬比较很稳定。”辛鲲笑了一下,应该用淬火油。不过现在没有,一般的植物油也将就了。
  辛爷去里屋拿了一桶菜籽油出来,辛鲲找了一个细长的小容器,放了一些油进去。
  匕首烧到橙红,再等了一下,辛鲲把匕首小心的放进了油桶里,油桶里燃起了火来。辛鲲没动,安静的上下淬火,一直到火灭匕首变回铁色,她却又把匕首放到一个只是留火的炉子上,又往上放了些热炭灰。
  这里没有烤炉,只能用这种办法回火。回火是保持淬火之后钢质的稳定,对温度要求挺高,至少350度。刚辛鲲把手放到炉上试过温,加上点火种炭,温度应该还可以。
  “看来你真的会,你爹教的?”辛爷微笑的看着。
  “自己觉得好玩,跟朋友一块偷偷的学的。”她偷笑了一下,她玩打铁,也是偷偷的跟大家玩,父母都不敢告诉,只怕在他们心里,自己还是最文静的那个。
  时间差不多了,取出了匕首,递给了辛爷。
  第6章 总要做点什么
  “这么厚。”老爷子看了一下,跟他们直接打出切面不一样,她是只是打出型,两边并没做更多。
  “要用磨的!”辛鲲也有点叹息,这里没有砂轮,真的磨会死人的。但是,若是用打的,花纹会变型不好看。
  “爷爷,有草酸吗?”
  “打铁的,怎么能没那个。”辛爷笑了一下,去边上一个角落里拿出一个小陶罐子。
  这一步叫酸洗,把刷干净的匕首,浸入草酸之中。没浸酸之前,其实匕首上还是能看出一点花纹的,等磨出来一定会很漂亮。
  老爷子从头看到尾,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教孙女儿的了,她真的被教得很好。
  “明儿让小工给你磨。”辛爷轻掂了一下,才说道。
  “嗯,这样好。”辛鲲点头,这个可以有,想想又说道,“算了,这是小事儿。不过,今年定是大旱之年,您有什么打算?”
  辛鲲今天一天,已经看到了作坊的情况,现在已经不是他们祖孙俩的情况,而是整个村子的问题了。所以,这是她现在必须要做的,一定得把粮食的问题解决掉。
  “我们又不靠种地过活。”辛爷还在看孙女的匕首,根本没想过什么粮食的问题,说得很理所当然。
  几世的铁匠,就算他们村子是有些土地,但真不指着外面那点地过活,不过是给村里的娘们找点事做。所以看到干旱了,大家也都没做什么多余的事。
  “您总得买粮吧?若只有我们村干旱,我当然不会说什么。但若一府的土地都颗粒无收的话,那谁来卖粮食给我们?真的只能出去逃荒了,但你们是兵部的工匠,他们能走吗?”辛鲲无语了,她记得她看过的书里有说,匠户也是定籍的。
  “村里有井……”辛爷皱着眉头,他想说,村里有井,井里有水,其实,但是开个头,就不敢说下去了。
  此时他也开始忧虑了,但这回真的大旱,周围都没有收成,就算他们肯出高价,人家也不敢卖给他们。
  “咱们村有存粮吗?”辛鲲看爷爷这样,她现在只想去看看老爷子的库房,希望别都是大铁块,至少也能有点存粮。
  现在她真的心灰了一半,就知道,老天不是活菩萨,让她穿越的困难指数,不会这么低。
  一穿越就能找个家,除了让她女扮男装之外,明显的就是重大的生存问题啊!还不是自己的生存问题,而是全村的生存问题,这个太考验人了。
  “我们打铁的,用手艺养活自己!”辛爷还是嘴硬着,他们一村的手艺人,多少年来,他们习惯了买粮过活,谁又会去存粮?
  “那个,兵部能用粮食来结算吗?”辛鲲看外面,如果说他们是接兵部的签子,那让兵部用粮食结算,也不过份吧?兵部总不能看着他们这些技术工人去死吧?
  “只怕来不及了,这两天就有一批刀要交出来。”辛爷呵呵了。
  “爷爷,您还是得去衙门说说粮食的问题?咱们得早做打算,这么多人,这么重的活。”
  “可这才刚刚开年……”老头不太想谈这个,他真的觉得孙子有点大惊小怪了。
  “就是才开年,才能补救。”辛鲲读过的古籍里,说起大灾之事,就算只有短短数百字,但也够让她触目惊心的。现在她管不了别人,可是她得管管这位祖父,还有那一村子的族人吧?
  “嗯,那我去趟县衙。”老爷子轻叹了一声,他原本挺开心的,现在只能说,好无聊。
  “我跟您一块去!”辛鲲看老爷子这样也知道,他正在不可为而为之。
  辛爷想了一下,还是点了头,自己的孙女,有什么可客气的。
  “爷爷,有没想过做高端武器,就像我打的这个,做长剑、做朴刀、马刀,都会比打这些大陆货的兵器强。”她封了炉火,洗了手,扶着老爷子准备回家了。
  “我们订单做不完,哪有人手做这个。”老爷子惯性的摇摇头,他这些年其实也存了些钱,不过儿子出去了十多年,他都快失去信心了,这些年,对钱也就更加的淡散了。不过,说完了又顿了一下,“这个我再想想!”
  辛鲲轻轻的抚了老人的肩膀一下,这位老人刚刚经历了丧子之痛,自己这个孙女也不知道算不算是真的,但此时她也只能无言的安慰他了。
  老爷子对她笑了一下,一块拿着刚刚辛鲲打的小匕首一块慢慢的回家去了。
  一早在家里吃了早餐,老头让给他们洗衣服的妇人给辛鲲煮了两个鸡蛋,里面还放了点蜂蜜。
  辛鲲看到鸡蛋,真的很感动,不过她吃鸡蛋过敏,只能逼着老爷子吃了。老爷子倒是感动坏了,深深的觉得这孙女儿不错,找这种借口来照顾自己。
  两人一块再去作坊时,老爷子对辛鲲明显的就不同了。之前也好,但透着点客气。但此时,老爷子再看辛鲲,那就是只有嫡亲的祖孙才会有亲密。
  两人一块到了作坊,老头找了一个小工,把匕首的图样和匕首坯交给他,还嘱咐了声,“小心些!”
  “是,这可是东家才做的小样?”小工也磨了多年的刀,打铁还差点,不过还是会看的。
  “是,昨儿给鲲哥儿打来防身所用,要开刃的。”辛老爷子淡淡的应了一声。
  早上吃饭时,辛爷就跟辛鲲说了,对外要说这是他打的,万不能传出,辛鲲有这门手艺。
  辛鲲在现代虽说是读到博士,可她真不是书呆子,真这样,她就不会去学打铁了。
  昨天打铁时,老爷子是知道她做的每一步的,所以就算叫法不同,但是老爷子是会做的。他会做,只是懒得做罢了。现在不让她传出名声,想来也是为了保护于她。
  想想昨晚,他原本懒得再进取,可是看了她一眼,又改了主意,显是他为了孙女儿,也不想混日子了,他得给自己攒出安生立命的本钱来。
  “这匕首真是好看。”小工看着上面的花纹,都有些爱不释手了。
  边上大匠们围了过来,人家也是懂行的,一个个的接过啧啧称赞着。
  第7章 猜谜
  “东家可有日子没打百叠钢了。”一位年纪大的大工言道。
  “年纪大了,懒得动弹。今儿你们干活,我要去县里一趟,你们今天再打一些,我想早点交货,只怕村里他们还没准备的。”辛爷没忘了正事儿,他来除了让小工磨匕首,更重要的就是知会大家一声。
  “鲲哥儿也一块?”问话的是李叔。
  “嗯,总得报个户籍。”老爷子点头。
  大家也觉得这是正事儿,齐声点头称是。
  老爷子出村时也顺便跟沿路两边的村民们都打了招乎,而老爷子的驴车,停在村尾。这也是他的习惯,出村办事,再赶时间,他也会这么走一趟。
  辛鲲现在觉得老爷子人不错了,好吧,她一直觉得老爷子人不错,而现在,她是觉得老爷子除了有点爱面子,其它还真的挺好。做人做事挺厚道的。
  县城其实离辛家村并不远,不然,他们运铁块来,从辛家村运刀具走,弄个山高远长的试试?辛家村能成为定点加工站,除了这里人手艺不错,真心的,还是有地利的优势。
  小驴车走了小半个时辰就看到了县城的城门,而一路上,辛鲲看到的就是大片大片的干涸、龟裂的土地,她真的觉得,逼着老头进城是对的,真的等着断粮了再去县衙,谁理他们啊?
  “看来,真的是大麻烦了。”辛爷看着那些土地也皱紧了眉头,他们村里的土地还好,没裂成一块一块的。那是他们就在山脚下,他们井里还有水,这点就很说明问题。
  而这边平原,远处的河流也许还有点水,但实在不足灌溉土地。
  当然,辛爷和辛鲲一块有点尴尬的是,人家的土地干成那样,那些农人一家大小的去挑水往地里浇。而想想辛家村的地,但是他们都不想说话了。
  辛鲲不知道老爷子在想什么,但是她真的想把那些族人都掐死,或者把历代的家主都掐死,因为这些族人都是这样被纵容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