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虽然心里很想送她,可既然方琮珠已经拒绝了两次,他也不想勉强她。
  汽车很快就开到了江湾别墅,方琮亭兄妹两人下了车,站在路边和孟敬儒挥手:“谢谢你啦,敬儒兄。”
  孟敬儒的目光落在了方琮珠身上,似乎粘着在那里,舍不得移开。
  一直目送着方氏兄妹进了那扇欧式大门,他还没有回过神来,只是出神的看着方琮珠的背影。
  那么窈窕纤细,走起路来却脚步坚定,他似乎能听到她的脚步声,一声又一声,踏在他的心坎上。
  “敬儒哥哥,咱们走吧。”
  刘美欣伸出手拉了拉孟敬儒的衣袖:“人家早就进去了,安安全全的到家啦。”
  孟敬儒转过头来,看了看刘美欣:“美欣,我想跟你说一件事情。”
  笑容从刘美欣嘴角漾起:“敬儒哥哥,你要说什么?”
  她有些娇羞,低下了头。
  这样的月色,两人并排坐在汽车里,一种无形的暧昧充斥着整个汽车车厢。
  “你年纪也大了,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了,咱们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毫无顾忌,我要顾虑到你的名声,要与你保持好距离。”孟敬儒看了一眼刘美欣,就见她低垂着头,黑色头发里的水钻发簪闪闪的发着亮。
  “怎么了?”
  没有得到刘美欣的答复,孟敬儒有些奇怪:“美欣,你说话呀。”
  眼泪一滴滴的落在她的裙子上,将那抹浅蓝变成了深蓝,眼泪越来越多,那一抹沉沉的颜色越来越深。
  “美欣?”孟敬儒有一丝紧张,他最见不得人掉眼泪,看到刘美欣忽然哭了起来,这让他有些无所适从:“美欣,你是怎么了?”
  “敬儒哥哥,你是不喜欢我了,对吗?”刘美欣吸了吸鼻子:“我记得小时候你带着我在花园里玩,我说我很喜欢你,你说你也喜欢我的。”
  孟敬儒有些尴尬:“我没有说过这句话吧?”
  小时候?小时候的事情他早就忘得干干净净了,那时候他到刘家去的次数并不多,怎么在刘美欣口里,好像两个人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长大一样。
  “你说过,说过。”刘美欣有些着急,抬起头来,眼泪在脸上恣意的流着:“我记得那是一个夏天,姐姐捉弄我,她说咱们一起捉迷藏,我躲了起来,可是她一直不过来找我,后来我被蜜蜂蛰了,一直在哭,你从那边过来,带着我去找花匠,让他帮我看看怎么才能消肿止痛……”
  她一边说一边哭,非常伤心:“那时候我觉得你真是世上最好的人,我跟你说我喜欢你,敬儒哥哥,你笑着说我也喜欢你,美欣妹妹。”
  孟敬儒有几分窘迫,这件事情他可真是一点也记不起来了,可刘美欣说得这样有鼻子有眼的,让他一时间有一种恍惚,似乎真有这么一件事情。
  “你也说过那是小时候的事情,童言无忌,咱们肯定说过不少乱七八糟的话,可现在咱们都长大了啊,总不能拿着小时候的事情来说。”孟敬儒无奈的转过头,躲开刘美欣的逼视,发动了汽车:“我们都是大人了,怎么还能把小时候的话当真?”
  “可我确实是当了真啊。”
  刘美欣的眼泪流得更多了,孟敬儒这话里的意思,分明是拒绝她了?
  为什么,他为什么会拒绝自己?难道自己配不上他吗?
  从包里拿出手帕,刘美欣擦了一把脸,可是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不住的朝下边流。
  “美欣,你是个很好的姑娘,可是我们真的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来往密切了。”孟敬儒一边开车,一边耐心劝导她:“以后你要订婚结婚的,万一被你未来的丈夫听到闲言碎语那可就糟糕了。”
  刘美欣把手帕咬住,心里拧巴得成了一根麻花。
  见她不再说话,孟敬儒自以为已经说服了她,暗暗松了一口气,加大油门,汽车朝前边飞驰而去。
  当汽车停在刘家大门口的时候,刘美欣一把推开车门,一只脚下了车,一只脚在车上。
  忽然,她探过身子,抓住孟敬儒的手,用力咬了一口。
  “哎呀!”孟敬儒惊呼出声:“美欣,你这是作甚?”
  “以后我的丈夫就是你!”刘美欣从汽车上跳了下来,站在车门边,挑高了眉毛:“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嫁给别人,我只喜欢你一个!”
  “美欣!”孟敬儒有些苦恼,他一只手扶住了方向盘,一只手抵住了额头:“你喜欢错人了,我不是值得你喜欢的人。”
  “没错没错,你就是我喜欢的那个人!”刘美欣冲着他生气的喊了一句:“我这一辈子一定要嫁给你,一定!”
  说完这句话,她“蹬蹬蹬”的朝大门跑了过去。
  孟敬儒伸手抚摸过手背上的那个压印,心里一阵慌乱。
  他从来没想过刘美欣竟然有这样的心思,从小孟家刘家关系不错,可还没好到要谈婚论嫁的地步——若是真那样好,双方的父母早就给他们订了娃娃亲。
  父亲很不喜欢刘裕之,说这个人很势力又狡猾,不是个值得深交的人。母亲与刘夫人虽然是麻将搭子,可也不喜欢她的风流。
  而他——从小就认识了刘美欣,但从来就没想过要与她结婚。
  初秋夜月色朦胧,如水的月华照着地上,冷冷的泛着光。
  孟敬儒坐在汽车里想了一阵,最终关上了车门。
  第33章 弄潮儿碧血丹心
  艺术系的画室里, 架了很多快画板,最前边坐着一个老者,正佝偻着身子在那里, 眼睛盯着前边的一处, 不敢有分毫的移动。
  学生们手里拿了铅笔不住的在画纸上刷着, 不时探着头看看前边那位老者,又在画纸上涂涂抹抹。
  方琮珠的画板架在中间,她的画纸上已经完成了老者的雏形,正在做最后的修改。
  邓主任从画室外边走了进来,逐个的检查着学生的画作, 看到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就指指点点一番, 让他们注意修正。
  素描是艺术系的入门课程, 自从西方绘画引入中国,这门课程也开始普及起来,上了一个多月的课,素描算是基本上讲解到位, 剩下的都只是学生自己绘画与揣摩了。
  素描对于方琮珠来说并不难, 初中的美术课上学过些皮毛,后来研究生和博士生时代也要求有素描和彩绘人体各种器官的课程和作业, 用铅笔和圆珠笔一起进行构图, 将每一条肌肉每一根血管都体现出来,经过这种专业磨炼再回过头来学这个年代的素描,对她来说是毫不费力, 拿起铅笔来绘画,游刃有余。
  邓主任经过方琮珠的身边,看了看她的素描,点了点头:“很不错,非常不错。”
  他没想到过方琮珠竟然能这般写实的把老者的形象画出来,跃然纸上,而且与一般的素描不一样,她的似乎真实到了每一个细节,尤其是脸上的肌肉,表现得非常到位,就是他都不一定能画得如此真实。
  “方琮珠,你真是有这方面的天赋。”
  邓主任赞扬了一句,不得不承认,这个姑娘有艺术细胞,最近学的水粉画,方琮珠同学的构图是班上最新颖别致的,可能跟她精于刺绣有关,她都不用到实地去考察,全凭脑子里的想象就能构思出一幅风景图来。到野外写生,她的视野角度永远是同学里最好的,像她这样的学生,只要肯钻心研究,前途不可估量。
  可惜的是她的主专业竟然是数学系,肯定分不出太多的时间来学艺术,只不过能学到她这般水平,也差不多了。
  画纸上的老人瘦骨嶙峋,肌肉似乎贴紧在骨骼上,眼眶深陷。
  “你注意下耳廓这边的阴影。”他倾身过去指点:“稍微暗了些,从你这个角度看,灯光应该没有这样暗。”
  方琮珠点了点头,拿起橡皮轻轻擦去那块黑色,开始用铅笔慢慢打阴影。
  邓主任看着她画了几笔,除了赞叹还是赞叹。
  方琮珠算是第一批完成画作的人,当她走出去的时候,翡翠和方琮亭已经在楼下等她。
  “琮珠!”方琮亭见她出来,非常开心的迎了过来:“今晚出来得早一些。”
  “嗯,素描画顺手就比较快。”
  翡翠笑眯眯的点头:“那是我们家小姐聪明。”
  三个人朝着外头走,刚刚出了艺术系那幢楼,就见迎面走来了一个人。
  “思虞?”方琮亭有些意外:“你怎么在这里?”
  林思虞有些许吃惊,他瞄了方琮珠一眼,迅速转过头去:“恰巧路过。”
  几天之前,他听说艺术系有不少课程安排在晚上,赶紧托人找了一张艺术系的课程表,比对着数学系的看了下,发现每周二和周四晚上,方琮珠都有课要上。
  上海滩的晚上不适合一个女子孤身行走,林思虞心里头想着,自己要偷偷的跟在她身后将她安全送回家。
  今晚是他第一次过来艺术系这边探路,没想到正好与三个人打了个照面。
  “恰巧路过?”方琮亭有几分不相信:“这么巧?”
  林思虞避开了他的问题:“方小姐上课要上到这么晚?”
  方琮珠点了点头:“是啊,艺术系有两个晚上的课程。”
  “琮亭,你最近这么忙,就让我帮你来接送方小姐吧。”林思虞很认真的提出了请求:“你那青年剧社排练演出够你累的了。”
  方琮亭看了一眼方琮珠:“我倒是求之不得,可那得要问问琮珠的意思。”
  毕竟孟敬儒想接送她,都被琮珠拒绝了呢。
  “琮珠,你……”
  “大哥,既然你事情忙就不用来接我了,我与翡翠一块儿走就是了。”
  方琮珠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给了另外一个答案。
  “你们俩……”方琮亭摇了摇头:“不行,那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呢,我们俩坐个黄包车,很快就到家了。”方琮珠拉了拉方琮亭的胳膊:“大哥,你就忙你的去罢。”
  琮珠没有正面拒绝,看起来她并不排斥林思虞,方琮亭笑了笑,点了下头:“好的,到时候我可不会来了啊。”
  心里暗暗的想着,到时候把琮珠下课的时间告诉林思虞,他若是有心,自然知道怎么办。
  “思虞,你今晚有什么事情没有?”方琮亭冲着林思虞挤了挤眼:“要是没事情要做,我请你们去吃宵夜。”
  “好啊,正好剧本还有些细节要补充,咱们一块儿聊聊。”
  林思虞很愉快的答应,低头看了下地面,四个人影似乎连成了一块,黑乎乎的一个整体,亲密无间。
  四个人走到常去的那间小饭店,此刻正是人多的时候,老板带他们去了楼上的雅间,方琮亭点了几样小菜,又让他烫一壶米酒过来:“不要太热,温一温就够了。”
  “大哥,别喝酒了。”
  方琮珠慌忙制止,方琮亭酒量似乎不怎么好,上次兄妹两人回老家过中秋,他们兄妹三人陪着方正成和方夫人喝酒,才喝了三杯米酒,方琮亭就有些醉意,他们说话间他已经撑不住想要睡觉——还好他的醉相倒也不难看,只是坐在那里不说话,纯粹的想睡觉。
  方夫人还微带嗔怪的责备了方琮亭几句:“从小就这个酒量,还要逞能。”
  现在听着方琮亭说要一壶米酒,方琮珠自然要制止他,要是醉了,翡翠和她扛不动。
  “琮珠,咱们有四个人,我少喝点酒,你们三个多喝一杯也就够了。”方琮亭挥了挥手:“没事,一壶没多少。”
  酒菜没多久就端了上来,正宗的农家米酒,甜润可口,方琮珠觉得和上辈子喝的饮料有些差不多,只不过她依旧还是担心方琮亭,两杯下肚,眼见着他的脸就红了起来。
  “大哥,你别喝了。”
  方琮亭放下酒杯:“行,琮珠你说不让我喝,那我就不喝了。”
  他伸手指了指林思虞:“思虞,你酒量好,那就是你陪琮珠喝酒了。”
  林思虞举起酒杯朝方琮珠晃了晃:“方小姐,我敬你。”
  他的目光里含着说不出来的深意,方琮珠觉得她能读懂,可又不愿意去懂——虽然她与林思虞的恩怨已经一笔勾销,可她不想这么快就进入另外一种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