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沈璟昀摸着她泛冷的手,想了想道:“宁王叔一片诚心,不好打扰,宁王妃和离之事,乃是孤做的主,着实怪不得王妃。”
  “那太子……为何做这样的决定?”
  皇帝顿了顿,看着自己的长子:“当时你告诉朕,宁王荒唐,对不住宁王妃,朕信任你没有多问,你如今便跟朕说一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信任他?皇帝分明是看着自己儿子黑沉的脸没敢问,也没心情问。
  沈璟昀随口扯道:“儿臣在宁王府赴宴,亲眼看见宁王府的妾室欺辱宁王妃,王叔视而不见,可见事情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王妃也是好人家的姑娘,没得受这样的侮辱。”
  “顾家女儿品行端庄,二弟若真的喜欢,娶了也无妨。”
  “是吗?”姜皇后抚摸着自己长长的护甲,“只是本宫已经派人去叫宁王了,太子待会儿当面对质吧。”
  “皇后娘娘!”沈璟昀重重放下酒杯,发出的闷响震得周围一片寂静,“孤乃是储君,宁王是什么身份?”
  “君臣之别,喊他一声皇叔是给他面子,皇后娘娘口口声声要孤与他对质,当孤是什么人了?”
  “太子言之有理。”杜文郢站起身道,“大家都看看啊,堂堂一国储君,竟要跟个臣子辩驳,这是不要脸了吗?”
  杜文昼看不得弟弟这般出风头,更记恨沈璟昀揭发他的丑事,掸了掸衣袖,一派理中客的神情:“我向来两不相帮,只是如今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各执一词,一个说宁王之过,一个说前宁王妃之过,总要说清楚了,才能决定二皇子是否娶顾家女。”
  “兄长这话不对。”杜文郢道,“宁王岂会承认是自己的错?”
  “可也不能因太子殿下一面之词,就冤杀了宁王。”
  “宁王不承认,太子也不承认,自然还要看证据。”姜皇后眼神冷静,“太子殿下的顾承徽,是什么来历?”
  沈璟昀直视她的眼睛,唇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顾承徽的身份,比木良娣要干净些。”
  姜皇后拿枝枝的事情做筹码,要他饶了木良娣,如今既然为了自己儿子打破了诺言,他自然也不需要继续遵守。
  姜皇后敢在说一句关于枝枝的话,他就敢让木良娣去死,姜皇后只要不怕木氏离心,就尽管来。如今是个巨大的考验,考验在姜皇后眼里头,是儿子将来要娶的王妃重要,还是权势更重要。
  枝枝的来历是一把刀,足以证明顾家女儿品行不端,离了宁王府立马攀上太子,此间说道极多。如今就看姜皇后能不能狠心下来,抛弃木氏一族了。
  姜皇后的手狠狠握在座椅的把柄上,一双美眸带着几分怒火。
  沈璟昀半分不畏惧,与她对视,等着她的选择。
  他能护住枝枝,不管姜皇后选择什么,都休想得逞。
  姜皇后咬牙,木家纵然重要,跟自己的儿子相比还差了些,若给儿子娶了顾家女,他这辈子都完了。
  “木良娣是好人家的姑娘,身份清白,出身贵重,太子这话让本宫不好回答了。”姜皇后冷笑,“可这位顾承徽,却是宁王妃陪嫁的媵妾。”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
  第58章
  皇后娘娘方才说了什么?
  没听错吧。
  姜皇后冷淡道:“顾承徽这般身份,如何比得上木良娣干净清白,太子的话,本宫无法苟同。”
  无数道目光都转向沈璟昀和枝枝,好奇心一时间战胜了对太子的畏惧。
  太子做主让宁王妃和宁王和离,结果自己转头纳了宁王媵妾,这瓜田李下的,大有文章可做啊。
  得罪了太子没什么,大不了被穿小鞋,可如果错过了这么精彩的大戏,那就太可惜了。
  迎着这么多道像刀子般的目光,枝枝脸色惨白,出了一身冷汗,背上的衣衫险些浸透了,至于手心,更是带着汗湿的滑凉。
  事情暴露了,我是不是要被抛弃了,是不是只有死了,才能不连累殿下。
  枝枝脑海里混乱一片,只想着不能连累殿下,想着自己不愿意死,矛盾的情绪交错在心里,令她头痛欲裂,疼的连唇色都发白,不见一丝血色。
  沈璟昀微微蹙眉,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皇帝也惊得霍然站起身,“太子!这是怎么回事?”
  没想到姜皇后直接说出口了,为了不给老二娶顾家女儿,她是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能抛弃。
  “皇后娘娘慎言。”不等沈璟昀开口,杜文郢便冷笑一声,张口道:“殿下接顾承徽入东宫时,宁王和离都多久了?说这种话辱没人家姑娘的清名,皇后娘娘便这般母仪天下吗?”
  他站起身,甩了甩衣袖,“陛下,我朝多年跟沂族作战,人口不兴,高祖,太宗等,便定了国策,鼓励寡居,和离的女子再嫁,臣所言可是事实?”
  皇帝点了点头。
  “那我朝律法当中,可曾规定了女子和离之后,不得再嫁前夫家的人?”
  “不曾。”
  “那皇后娘娘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杜文郢冷笑,“顾承徽正经的和离再嫁,不违国法,未伤体统,到底何处不清白了?要让皇后娘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侮辱!”
  姜皇后无言以对。
  她知道沈璟昀和顾枝在宁王府便勾搭上了,婚内通奸的确不清白,可惜她手里没有证据。
  本想着诈一诈那姓顾的,却不料杜文郢先跳出来了。
  姜皇后眼神阴翳,上次派人刺杀他没能成功,真是过错。
  “杜公子,皇后娘娘和太子说话,有您什么事。”有人讨厌杜文郢拦了他们看戏,兼之想讨好姜皇后,便阴阳怪气道,“殿下久居深宫,哪里能见到顾家的女儿,除非是在宁王府……”
  “话虽不能空口白舌胡说,可有些时候事情摆在眼前,硬要不信就显得老顽固了。”
  “你也知道自己在空口白舌胡说。”沈璟昀声音冷若冰霜,带着怒意,手指里夹着的酒杯就像是长了眼,径直砸在那人额角,这么大的力气砸过去,鲜红的血液便顺着鬓角淌了下来。
  “啊……”
  胆小的女眷已经惊呼着往后躲,缩成一团,惊恐的看着沈璟昀。
  多年前,也是个这样的日子,太子带着军队杀进来,逼迫皇帝和皇后签下许多条款,今天……竟凭空感受到了那种肃杀之意。
  沈璟昀漫不经心地擦了擦自己的手指:“什么人都敢造孤的谣了,老寿星上吊,嫌自己命长了?”
  “殿下……”
  “太子!”
  “皇后娘娘,您是六宫之主,也该管管宗室当中的晚辈,一个个都不着调,日后个个都白吃白喝,搜刮民脂民膏,不如都扔出去。”
  沈璟昀把刀尖对准了这群看热闹的宗室。
  今天势必不能善了,既然姜皇后说出了枝枝的来历,索性不用瞒着,直接解决了便好,他要在场的这些人,都承认枝枝是清白无辜进的东宫,所有的错都是宁王的错。
  至于二皇子娶不娶顾娇,便已经不重要了,反正……来日方长。”
  皇帝方才怒喝一声站了起来,结果沈璟昀不理会他,他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戾气,一下子便被打散了,只能茫然无措地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长子。
  思维却回到了好几年前。
  那一天,这个孩子便是这样,阴冷,恐怖,带着肃杀的恨意,站在他跟前。
  与平常温和清雅的模样,判若两人。
  皇帝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姜皇后冷眼看着沈璟昀,眼中的怒火更是滔天,嘴里却似恨铁不成钢:“太子,满堂都是你的血亲,你竟为了个女人伤人,你……荒唐!糊涂!”
  她并不回沈璟昀的质问,因为这话没法回答,反而另辟蹊径,怪罪起来。
  “皇后娘娘!”杜文郢语气震惊,摇头晃脑地感慨,“旁人都说后娘没好的,表面上装的再好,心里头也是假的,我原本还不相信,平日娘娘温和慈善,谁能说您对殿下不好呢。”
  “今儿……唉,果然,老百姓的话还是有道理的。”杜文郢继续感慨,“他们骂的是顾承徽吗?他们分明骂的是太子,顾承徽做了什么事,不就是太子做了什么事,这群人其心可诛,您却只关心他们,不在意殿下。”
  长篇大论之后,杜文郢做了总结:“后娘就是后娘。”
  杜文郢向来不要脸,姜皇后碰上他,一直都是吃瘪的命,早就想除掉他了,可惜这混账东西把自己保护的极好,怎么都得不料手,这会儿一如往常,姜皇后被他噎的不知道怎么回答。
  沈璟昀淡声道:“如今孤太久不说话,倒让人以为好欺负的了。”
  沈璟昀看向一侧侍立的禁卫军统领,淡声道:“拉下去,今儿大年三十,应个景,打三十板子吧。”
  禁卫军本就归他管,这会儿也不管姜皇后和皇帝是不是想阻拦,拉着人就下去了。
  眼睁睁看着那人被沈璟昀砸破了脑袋,又被禁卫军拖走,却没有人敢说话。
  板子砸在人肉上的闷响一声一声传进来,方才准备看热闹的人,既恐惧又庆幸。恐惧太子殿下的心狠手辣,庆幸自己没做出头鸟。太子殿下一向都是温和的,对人也好,不得罪他的时候,他就是个真正的儒雅君子,可……可满宗室都在板子声中回想起他曾经的阴森恐怖。
  越温和的人,残酷起来越可怕。
  沈璟昀一言不发,和所有人一起,等着外面的板子打完。
  禁卫军手上都是有功夫的,要你命的时候,三板子下去就能让你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不想要你的命,三十板子下去也只会让你伤筋动骨的疼,想死都死不了。
  那人凄惨的叫声传进每个人心里。
  让人心惊胆战,为未知的惩处害怕不已。
  第59章
  不知道过了多久,闷响终于停了,禁军统领小跑进来,拱手道:“殿下,三十板子打完了。”
  “那就扔出去吧。”沈璟昀扫视一周,弯唇浅笑,“臆测东宫,口出狂言,按律便该如此,诸位有什么意见吗?”
  便是有意见,如今也不敢说了。说打就打,完全不给时间辩解,谁敢得罪这样的太子殿下,不要命了吗?
  太子殿下说自己是清白的,那就是清白的吧。
  为了嚼舌根丢了性命,就太不值得了。
  姜皇后一双冷若冰雪的眼睛陡然发出一阵光来,她戴着长长护甲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清脆的声音像打鼓一样,敲击着所有人的内心。
  枝枝有种窒息之感,她知道自己被人当做了博弈的刀子,刀尖对准了沈璟昀。姜皇后想要一箭双雕,只要她在宁王府勾引沈璟昀的事情曝光,既可以说明顾家女儿品行不端,光明正大不给二皇子娶顾娇,另一方面……便是太子与有夫之妇通奸。
  她太毒了。
  枝枝觉得自己的脑子陷在一片沼泽地里,转都转不开。
  不知道姜皇后敲了几下,门外却有两个小黄门推着个人进来,那人形容狼狈,踉踉跄跄地踏进来,一进来便伏地大哭:“皇兄,臣弟是冤枉的啊。”
  宁王!
  枝枝捂住胸口,几乎咬破了自己的唇。
  恐惧如同散在空气里,从四面八方用来,将她包围的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