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许瑾舟没有说话。
  裴玉珠深知宋启明的一切都是她带给他的,要让他失去一切,首先要失去她。
  在赴死前处理掉了所有可能成为证据的东西,包括自己的个人电脑,都丢进了江中。
  又有谁会怀疑,这一场谋杀,实质上是自杀呢?
  然而,连裴玉珠自己都不知道,她自以为的自杀,其实仍然是一场谋杀。一场以复仇为目的的谋杀。
  不——
  “许瑾舟,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何语盯着许瑾舟的眼睛,“裴玉珠,后悔了吗?”
  当时他听到的第二阵声响,似乎像是反抗声。
  当齿轮开始转动,计划进入执行,这位复仇女神,是否又后悔了自己的决定?
  只是后悔已经晚了,真正的复仇者站在她的面前,决意要收割她的生命……
  许瑾舟回视他,倏然笑了,“你猜?”
  ***
  事情牵涉到了颜宁,身为亲属的颜谧不出意料地被周队要求回避,正式退出这个案子的专案组。
  规定必须遵守,事实上,能一路跟到这里,已经属于幸运了。颜谧整理好自己所有的案卷资料,去与同事们做交接。
  出来的时候,孙晓雨正趴在窗口朝外看。颜谧拍了拍她的肩,“看什么呢?”
  孙晓雨努了努嘴,“裴玉珠的遗体,准备运往d大医学院。她生前签过器官和遗体捐赠协议,因为是非正常死亡,又是调查需要,器官是不能用了,但遗体还能为医学科学事业做贡献。”
  她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她是遗爱人间的无私奉献,还是什么都不给宋启明留下,连遗体都不留给他……”
  颜谧想起在美狄亚的故事的最后,她带着两个儿子的尸体乘上龙舟飞上天空,伊阿宋苦求她将儿子们的尸体还给他,他好安葬他们,然而美狄亚决意带走一切,什么都不愿留下。
  “她的协议是什么时候签的?”
  孙晓雨转身回桌前,在电脑系统里敲了几下,“我看看……啊找到了。签名页……呃,是六年前!”
  颜谧微微一笑,“那就是前者了。不是报复,是奉献。”
  孙晓雨神色复杂地关上页面,叹了口气。
  “明明是个恶毒女人……唉,人性真复杂。”
  颜谧低低道,“是啊……”
  她无法原谅裴玉珠,无法想象会有人如此残忍,为了得到爱情,向男人的妻子下手,又为了罪行不败露,仅仅是为了防止这种可能,便能下手杀害一个正值花样年华的女孩子……
  然而裴玉珠已经死了。
  她连当面质问她的机会都没有。
  何语来接颜谧时,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低落情绪。
  这回不仅是颜谧需要退出专案组,本该安静旁观,不干扰办案的何语插手了调查,破坏了协定,被周队严肃劝退。
  换言之,他俩都被强制退群了。
  “宝贝……”何语正要安慰她,突然手机响了。
  见是大伯母打来的,他赶忙接起来,“大伯——”
  “阿语!”大伯母的声音透着焦急,“你赶快过来。阿宝从滑梯上摔下来,在医院里。”
  作者有话要说:  石雪枝:我的名字竟如此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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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跑车引擎嘶吼着, 在车流中疾驰穿梭。有爱车人士认出这款极其罕见的车型,只是还来不及掏手机拍照,线条张扬的车尾便已一骑绝尘,消失在了视线中。
  颜谧紧抿着唇,除了出发时提醒了一句小心开车外,没有再开口。她心里乱糟糟的,好像塞了一堆棉花絮密不透风,焦急得找不到出口。
  “不会有事的。”何语安慰她,也是在安慰自己。
  平日里两三个小时的车程硬是被压缩了将近一半。第一人民医院就在几百米开外,前方的路口却是红灯, 他只得停下等待。
  “当然不会有事,”颜谧喃喃, “阿宝是个命大的孩子, 那时候我从二楼摔下去,他都好好的, 这次更不会有事……”
  何语猛然转头,“从二楼摔下去?怎么回事?”
  他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她什么时候遭遇过这样的险况?好端端的, 怎么会从二楼摔下去?
  何语正要追问, 这时红灯终于转绿, 几乎同时颜谧便急急催他,“可以了快走!”
  他猛踩油门,一路超车,急转进医院停车场。
  小儿外科里一片忙碌, 不时响起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夹杂着家长的安抚劝哄声。颜谧总有股错觉,那哭声中仿佛有阿宝的声音,心更加揪成了一团。
  “在这边。”何语牵着她快步走向走廊的一边,推开一间病房。
  “阿宝!”病房里有好几个人,颜谧的眼睛却仿佛只能看见靠坐在小床上的儿子,一阵风似的冲了过去,“宝宝你怎么样?疼吗?”
  阿宝眼皮肿肿的,显然之前哭过。原本有些萎靡的小脸却是一亮,“姐姐!”
  颜谧的身体僵了僵,须臾露出一抹笑容来,“乖。”她仔细端详他,目光从肉嘟嘟的粉嫩小脸扫过身体,从头到脚没有看见明显的伤,心中却丝毫没有放松,反而更紧张了。
  有的时候,看不见的伤才是最可怕的。
  “脑袋后面磕了个包,”大伯母脸上满是心疼,“刚才做了检查,医生说要观察一段时间。”
  颜谧跟她打过招呼,手伸向阿宝的小脑袋后面,想碰又不敢碰,“宝宝有哪里不舒服吗?”
  “还好。”阿宝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骨碌碌的,不住地朝她身后的何语身上瞟,视线扫过他搭在颜谧肩上的手,他眨眨眼睛,“你是姐姐的男朋友吗?”
  何语也冲他眨眨眼,“阿宝也觉得我们一看就是天生一对?”
  颜父颜母从进门起就一直对何语怒目而视,只是碍着受着伤的孩子,勉强忍住没有发作。听了他这话,颜父脸都绿了,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大伯母在心里给侄子鼓掌。答得有水平,回避了想回避的点,还能顺杆上。一百分!
  不想阿宝露出一脸欣慰的表情,“太好了!爸爸妈妈总催姐姐找男朋友,怕她嫁不出去,这下姐姐不用再挨骂了。”
  稚嫩的小脸上露出这样操碎了心的老成表情,说不出的可爱。
  童言直率,然而他话中的意思,显然谧谧这些年没少承受压力。何语眼中掠过一抹阴霾,揽着颜谧肩头的手紧了紧,很快松开,拇指轻轻摩挲,是安抚也是歉疚。
  “那我们快点结婚,”何语看也没看颜父颜母,仿佛他们根本不存在,柔声对阿宝说,“到时候宝宝和我们一起住,好不好?”
  “你做梦!”颜父终于没忍住怒斥。
  阿宝被这声呵斥吓了一跳。颜谧霎时心疼,将他小小的身体揽进怀里,望向颜父,“爸!”
  何语摸了摸阿宝的小脸,转头面对颜父颜母,尽力放软了态度,“伯父伯母,有什么事情我们都可以过后再谈。现在我们该关心的是阿宝,磕到了头可不是小事。我听说是有人推他?”
  虽然觉得跟他没什么可谈的,但颜父颜母到底心疼阿宝,颜父抬脚往出走,“我去看看医生,观察有一会儿了,叫她再来看看。”
  颜母则直磨牙,“又是姓王的小崽子,小小年纪坏透了!上回欺负我们阿宝,老师都说他了,这回还敢动手……”
  “王世哲?”何语面上乌云密布。
  “家里做生意的,有几个臭钱,把孩子惯成了个小霸王,”颜母想想都气,连他怎么知道阿宝同学的名字都没细想,“我们都送来医院了,他家长还连影子都不见!会不会做人啊!”
  “做生意的?有多有钱?”大伯母插话。
  她到县城里这些天可没闲着,这片地方有点头脸的人物的圈子里,可没有哪个姓王的。
  颜母:“……”她哪知道人家银行账户里有多少钱!
  这时医生过来了,后面跟着颜父。
  年长的女医生面目和善,是小儿外科的主任医师。她先安抚几个悬着心的大人,“片子我已经看了,颅内没有发现什么损伤。”
  几个大人俱是松了一口气。
  接着医生又用手电筒照过阿宝的瞳孔,一边柔声问了他几个问题,再检查他脑后的肿包,“我们来的时候,先冷敷过了是吗?”
  阿宝点点头,奶声奶气地“嗯”了一声,又小小声,“冰块好凉哦,敷到后面都麻木了。”
  医生笑:“敷一敷,包才会更快消掉呀。”
  “就是头皮皮下损伤,局部肿起来,皮下有轻微淤血。”她检查完,对几个大人道,“没有什么大碍,脑后的肿块二十四小时以内冰敷,每次十五分钟左右,间隔三四个小时。过了二十四小时,可以热敷,这样消肿会快一点。注意观察孩子,要是有头晕恶心之类的症状,要及时送来就诊。”
  “只用敷一敷就行了吗?”颜母还是不放心,“我女儿以前也是摔到后脑勺,就摔出颅内积血了,住了好几天院呢……”
  这是何语又一次听到有关颜谧摔伤,他直觉这就是她来时路上说过的从二楼摔下去。他忍不住问:“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他这一问,颜母想起那夜发现女儿倒在楼下,浑身淋得湿透,她摸到满手冰凉,有那么一瞬间甚至以为……以为她……
  她咬牙冷笑,“关你什么事?你们姓何的,是嫌害我们家害得还不够是吧?是不是得把我们全弄死,你们才满意啊?”
  “妈妈,”颜谧几乎是哀求地看着颜母,“宁宁的事情我们已经查清楚了,这些可以过后再说。能别当着阿宝……”
  “伯母,您这话太过了。”何语也唇线紧绷。
  又瞥了眼大伯母。不是先跑来做这二老的工作了吗?效果呢?
  大伯母翻了个白眼。这两块又臭又硬的顽石,工作有什么好做的?当然是得从外部着手布置,扫清舆论障碍,不然光围着这对固执的夫妻转,八百年也抢不到孩子啊!
  阿宝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稚童特有的敏感让他察觉到大人之间的冲突,他不安地动了动。
  医生见状打圆场:“摔伤程度、角度、位置这些因素都会影响伤情的形成,每个案例都不一样。墨一小朋友的话,颅内状况是正常的,只要肿块慢慢消掉,就没有问题了。”
  得到医生的再次确认,颜母才总算放了心。
  既然没有什么大碍,那就可以回家了。
  何语径自走到床前,抱起阿宝。
  四岁孩童小小的身体并不重,对他来说抱起来是很轻松的。然而就是这小小软软的一团,是融合了他与谧谧的血脉的结晶,是他的亲生骨肉——把孩子抱在臂弯里的那一刻,有种奇妙的感觉在他心间流窜,仿佛血脉间起了共鸣,让他忍不住心神激荡,更加抱紧了他。
  颜父颜母虽然不愿何语靠近孩子,但也不至于不顾孩子的身体去跟他争抢,只能强忍下不满,跟在后面往出走。
  何语个子高,阿宝喜欢这样被抱得高高的,搂着他的脖子,一扫受伤后的萎靡,大眼睛晶晶亮,“我长大了,也要长这么高!”
  何语捏了捏他藕节般的小腿,“阿宝腿长,肯定能长很高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