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冢(5)
  校门口这几天来了几个不速之客,他们每天站在人行道上,乐此不疲地向行人推荐一本叫《万法归宗》的书。
  有的学生好奇,就上前拿一本看看,里面记载的都是一些颇为神秘的武诀心法,各种打坐的姿势,从气运丹田开始,到修炼元神,脱胎成仙,其中也不乏有隔空点穴、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武功。
  大概三、四年前,一种新型的市民娱乐在北京悄然兴起,那就是练“超体功”。如果你在各种广场,大街小巷看到老百姓成群结队,披个大褂、穿着灯笼裤,在打一种类似于太极的武功,那就是在练这种超体功了。很快,这种武功传遍了祖国的大江南北。
  超体概念原先是国家科学院院士田芳在期刊《国民科学》中提出的,她经过数十年的研究发现,人的呼吸频率对人的健康、寿命以及身体强度有很大影响,正确地调节呼吸频率,就可以青春长驻,延年益寿,这就是超体的科学的基本原理。
  后来华夏大学的佛学院讲师匡弘真把超体科学概念和佛学相结合,提出“超体大法”,即是宇宙“唯一真法”,三界一切众生都是为这法而来,被这法而造就的。佛教里“小乘佛法”讲求的苦修,便是对超体大法的现实运用,道教里鸿钧“一气化三清”中的“气”便是指呼吸,练好呼吸功,就能得道成佛。
  匡弘真创超体大法研究会,自称八岁时就已修炼圆满,本该早登西方极乐世界,而迟迟不去,就是为了渡化众生,“往高层次上带人”。后来,他又自称是释迦摩尼转世,这一世是宇宙主佛,要把超体大法的真谛“真、善、忍”在人世间宣扬开来。他说自己会四大神通:搬运、定物、隐身和思维控制,他无处不在,无处不来,无处不去。
  不少人被超体大法吸引了,加入了超体教,每天跟着匡大师练习超体功,就连北京二中的操场上,也时不时有几个家长带着孩子打坐,吸收天地灵气,日月精华。
  中央早已经发现了这股势头,但是就连内部也有不少老干部迷信这种功法。有干部提出,匡弘真是打着唯物主义的幌子宣扬唯心,超体科学究竟科不科学,这本身就要打上一个问号,更何况是所谓的超体功呢?
  只是当时国家保守派和改革派内斗严重,国家正处于转型的特殊阶段,没人在意这种看上去就在骗小孩的东西,就当他是强身健体的太极拳又如何。
  而从古至今的各项事实证明,宗教强大的威力和老百姓的愚昧永远可以超出想象的范围。
  陆承言最近谈了一个新女朋友,就是文艺部的部长苗艺蕊。
  他俩高一的时候就在学生会结识,彼此留下了个好眼缘。后来陆承言退出学生会,苗艺蕊则当上了部长,两人也就没太多交集了。
  这几周以来,陆承言的身心状态明显有所好转,他打算出去转转,就独自一人去了北京剧院。剧院里正在演《雷雨》,这出戏陆承言看过不下三遍,在四凤和周冲被电死之后,陆承言跟着舞台节奏,用手摆了个举枪自尽的手势。
  砰!周萍死了。
  陆承言的手肘也不小心怼到了旁边一个观众,定睛一看,原来是曾经的同事苗艺蕊。
  戏结束以后,苗艺蕊惊叹陆承言的记忆力,还夸奖了他的表演天赋。
  后来陆承言请她吃了几顿便饭,两人聊着聊着就在一块了。
  苗的父亲是中央民族歌舞团的团长,从小就跟着爸爸练舞蹈。她的五官不是很出众,但人长得水灵,身高形体都是一流。
  这天晚上,他俩出去吃饭的时候,苗艺蕊突然把两根手指放在陆承言的脉搏上。
  “哥哥,我帮你把把脉。”
  “把脉干什么?我身体健康得很哩。”
  “我是在把把你有没有练超体功的天赋。”
  苗艺蕊把着把着,突然惊喜地说道:“你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你浑身上下的经脉都很强壮,我能感觉到里面有气息的流动。”
  陆承言忍俊不禁,动脉静脉难道还有强不强壮的说法?
  这时候,苗又让陆承言伸出手掌,然后把自己的右手缓缓举到他的手掌上方,相隔一寸。
  “感受到了吗?手掌心是不是微微发烫?”苗艺蕊说。
  “有点烫。”
  “这就是‘气’,只有具备练超体功资质的人,才能感受到这种‘气’”。
  陆承言觉得这和气没啥关系,可能是心理作用,或者空气摩擦生热什么的。
  “你最近怎么老说这些功不功的?”
  “你可千万别乱说渎了神,我爸爸练大法好几年了,几年里连感冒都没得过,身体一天比一天好。”
  两人说着说着,突然餐馆的电视机里插播了一条重要新闻。
  国家领导人、中央总书记卢曜康,于今日15时28分因病在北京市协仁医院去世,享年八十五岁。
  餐馆里的人开始议论纷纷,大多都是讨论卢曜康生平的一些往事,不时发出阵阵叹息。
  就在卢去世的第二天,北京大学几个头带白巾,手捧卢曜康遗照的学生就来到了国民广场。根据第一批看到他们的老百姓描述,这几个学生早上到纪念碑前,下午就开始声泪俱下地演讲。
  当时没人能想到,这几个小小的大学生,以及由他们引发出的一系列事件,竟影响了新共和国整整三十年的历史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