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 你母亲,是死不瞑目
  什么事情会严重到要发毒誓的地步,沈碧月直觉这件事必定不同寻常。
  潘姨娘复杂的眼神里头掺了几许怅然,算是在前世,沈碧月也很少在她脸看见这个表情。
  “我曾经发过毒誓,不对任何人透露这件事,否则报应会降临在我的儿女身。”潘姨娘显然有些为难,沈碧月的眼神往下落,看到她的手指正紧紧攥着。
  “既然姨娘有难处,我也不会强人所难,姨娘若是愿意说自然是再好不过了,要是不愿意,我另寻门路,只要事实还存在,总会有拨云见雾的一天。”
  沈碧月能察觉到她的心思在动摇,否则也不会把发了毒誓这一事说出来。
  潘姨娘难得笑了一下,笑意浅薄,等同于虚无,“我不说,但可以给你一个提示,你是个聪明人,余下的只能靠你自己去猜了,也算是回报你救了慈姐儿一命。”
  对潘姨娘来说,一双儿女的性命什么都重要,算她们早已谈好了交换的条件,可沈碧慈的一条命是千千万万次交易都换不来的。
  沈碧月轻轻一笑,“算是线索,也聊胜于无,姨娘请说。”
  “大姑娘可知道长房为什么一直都能压二房一头?”
  “二房是庶出,不得长房是嫡亲血脉。”
  “其实这也算不得什么秘密了,真要计较起来,也要追溯回那些陈年旧事,沈州只沈植小了两岁,正是因为嫡庶的区别,他从小不受老夫人的待见,这么多年来,老夫人背着国公爷没少做过那些排挤,压迫二房的事情,偶尔也有当众甩脸子的时候,不过没人觉得怪,她向来都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说实话,要不是当年国公爷一时的过分偏袒,犯了错,二房也不至于到现在这个境地。”
  过往的事情,潘姨娘只是粗略地一带而过,沈碧月眉头一挑,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一闪而过,“姨娘的意思是……”
  “若是当年的那位还在府,二房的待遇怎么说都会现在好太多了。”
  果然是和那位有关,沈碧月眸光陡然一闪唇边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尽管对方透露得不多,却已经足够了。
  “多谢姨娘提点,我明白了。”
  风找到邵衍的时候,透过戳了洞的窗纸,看到他正浑身懒洋洋地斜倚在矮榻,穿着一件极不合身的衣裳,长发随意披散,手边一杯热茶和点心,双眸微闭,看起来过得竟是分外惬意。
  这也是他看到了才不会说什么,要是换做王府里的任何一人,天风,玄衣,又或者是大食,定然都会掩饰不住心里的震惊与无语而抽一抽嘴角。
  风也是长期摊着一张面无表情脸的代表人物,他和天风唯一的区别在于,天风的毫无波澜只表现在面,而他是从里到外都十分冷静无波澜,和人吵架也好,被罚也好,都不会有任何的波动。
  “有事进来说。”邵衍早察觉到了他的存在。
  风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了进去,在邵衍的面前跪下,“天风那头传信,问主子何时能够脱身?”
  “他们可平安抵达了颍川州?”
  “已经到达多时,路没出什么意外。”
  “玄衣让属下转告主子,主子的身体最多只能再撑五日,若不尽快,只怕来不及了,他在颍川州,远水救不了近火。”
  邵衍冷冷一笑,“你们一个个都长本事了,还敢威胁孤,孤要是活不了,你们陪我一道下地府逛逛,如何?”
  风只是个传话的,话传完了默默站着,不吭声,也不回话。
  该骂的人不在,倒是杵了根木头桩子在跟前,骂了也没意思,邵衍冷冷扫他一眼,将眼睛闭,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两日后走。”他下了决定。
  现在外面的风声正紧,刑部还在调查张家和豫亲王府的事情,出入城门有一定的危险,风觉得有道理,便闪身离开了,只等着两日后再和邵衍汇合,一起动身去颍川州。
  闭着眼,也能感受到体内汹涌流动的血液,仿佛融了冰,将每一寸肌肤都浸了寒意,他的确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该做的事情早做完了,留住这段时间,不过是他的私心。
  两日后,沈碧月走进城东南的曲池坊。
  坊里的宅子不多,只有三四家,从外面看去远远不如城东的宅子,连城西的普通宅子都要这里的好,也因为此处偏僻,鲜少有人踏入,简陋,宽阔,不显眼,是个盗贼都看不的地方。
  “姑娘,奉国公的宅子在隔壁,不是这里。”墨笙指了指旁边的一处宅子,那里才是孟廉的宅子,当初那一车车嫁妆运进来的时候,是放在了这里,借以掩人耳目,谁也不会想到价值连城的十几车嫁妆会放在一个这么简陋的宅子里。
  “过去敲门吧。”沈碧月示意墨笙,这里是她要找的地方。
  来开门的是一个年纪很小的丫头,看起来应该沈碧月还要小,她笑眯眯地看着门外的两人,眼神却充满警惕,两只手紧紧扒着门边,差没在头弄个印子出来了。
  “你们找谁?”
  “求见尹姨娘,还请代为通报。”
  “你们找错人了,这里没有叫尹姨娘的。”小丫头要关门,结果墨笙早伸出一只脚卡住了门槛。
  “你进去通报一声知道有没有了。”
  “主子说了,找错门的人一概不见。”
  沈碧月弯了眼眸,眸光分外柔和,“小丫头,你都不去问问,怎么知道我们一定是找错人了呢?你进去通报一声,至于见不见我们,是你主子决定的,和你无关。”
  丫头眼珠子转了转,回头朝着门内说了些什么,门板外面兴许还有人,只是她们看不到。
  “你们等着,如果主子不见你们,那把脚收回去,别做这么幼稚的事情。”小丫头年纪轻轻,教训人倒是老成。
  过了一会儿,有人在门后说了些什么,小丫头才不情不愿地开了门,没好气道:“主子要见你们,进来吧。”
  小庭春院,绿树如茵,花田分割,姹紫嫣红,不像外面表现出来的那么简陋,倒是别有一番景致,看来宅子的主人也是个讲究情趣之人。
  宅院深处,树下的石桌边,一位妇人背对她们,坐得端端正正。
  小丫头走到妇人身边,附耳不知道说了什么,妇人依旧坐着,没有回过头,只有小丫头撅着嘴朝她们望了一眼。
  “晚辈给太夫人请安了。”
  “太夫人这个名头可不能随便叫,我的年岁大了,也记不清自己还有过什么小辈。”妇人的声音不大,微微扬起,透着一丝沉稳。
  “晚辈姓沈,碧字辈,排行老大,单名月,太夫人离开得早,不知道我的存在,记不得也是正常的。”
  “沈家嫡女在城里传得沸沸扬扬,让人想不知道你都难。”妇人似乎是叹息了一声,“过来坐吧,大老远过来,别站着了。”
  沈碧月绕到她的面前,抬眼的时候略微一怔。
  眼前的妇人穿着最朴素的衣裳,即便发间掺了灰白,脸有了皱纹,可还是能从其姣好的五官看出她年轻时候拥有怎样动人的容貌,唯一突兀的是右脸颊的伤疤,从额角往下,经过眼角,一路划到唇边,像是将一张脸硬生生剐去一小块,惊悚可怖。
  “吓到了?”妇人的笑意淡淡,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目光。
  沈碧月回过神,轻轻一笑,“容貌的好坏不能说明什么,太夫人知道我的事情,那也应该听说过我毁容一事。”
  “那怪可惜的,你的眉眼生得好,容貌定然也不差,跟你娘亲年轻的时候一样。”妇人提起孟茹,并不会让沈碧月觉得有什么意外,毕竟曾经都同为沈家的一份子。
  “这里离沈府也不过是半座城,十来条街的距离,太夫人在这里待了这么久,难道丝毫不会想念二叔吗?”
  “他的心里只怕已经没有我这个母亲了,还有什么好念想的,时间说长也不长,这么快过去了十几年,你都长这么大了,他老了,我更老了。”
  “祖母的性子,太夫人应该很清楚,二叔只不过是姨娘所生的庶子,却能得到祖父的重视,一并留在国公府里头,成为与父亲平分秋色的二房,祖母应该怎么样都咽不下这口气吧。”
  沈州的生母,尹氏微微一怔,随即便是浅浅一笑,“你专程找到这里,是为了告诉我这些吗?”
  沈碧月摇头,“我对一辈的纠葛没有任何兴趣,太夫人,我今天过来只是想向您求证一件事,祖父的病,是不是您做的?”
  “我已经是个死去的人了,沈家的一切都与我没有半点关系,更遑论他的生死,与我再无瓜葛。”
  “我不知道太夫人与祖父祖母有什么过去,但。”她从袖里掏出一枚玲珑剔透的玉扣,轻轻放在桌面,“您可认得这个?”
  尹氏扫了眼,“生在沈家,锦绣华裳,这样的玉扣镶在衣襟,再常见不过了。”
  她又拿出一样东西,放在玉扣边,“那这个呢?”
  桌,精致的玉扣与灼烧得焦黑的香饼并排放着,似乎刺痛了尹氏,她笑了,脸的伤疤似乎被微微扭曲,有些骇人,“你今天是替谁来问罪的?”
  沈碧月轻笑道:“晚辈不是都说了吗?只是来找您求证的。”
  “那求证过后呢?”
  “这个倒是还没想好,太夫人您认为呢?”
  尹氏如何能不懂她的意思,证据摆出来了,事情说出来了,最后是等着她认罪。
  尹氏冷冷翘起唇角,“我本来和死人无异,算到了最后那一步,也不过是个死,有什么好怕的,只是算我倒了,也没人能踏着我的尸体往爬。”
  她这一生,失去的太多,得到的太少,前半生忍辱负重,直到仅剩下尊严的时候才终于幡然悔悟,绝不再给人能占自己便宜的机会,那些她所承受的,曾经被侮辱的,要统统还给他们。
  “所以您才选择了祖父下手,并做好了被发现的打算,我曾经推测过您这么做的目的,有二叔在,您不会轻易下手,那您的目的一目了然了,不是让沈家失去依仗,而是让祖母失去依仗,您恨的,一直都是祖母,对吗?”
  尹氏沉默了很长时间,在沈碧月以为她已经不想再开口说话的时候,她突然将嘴角微微往勾,笑意诡谲,“你既然这么聪明,怎么会直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安安分分地待在沈家享受荣华富贵,你对得起你母亲替你送的命吗?”
  “母亲早已经长眠地下,还请太夫人谨言,不要随意惊扰她。”沈碧月的语气显然转冷。
  “也是,那个时候你的年纪还小,听说孟家的美人阿茹,连死的时候都是睁着眼的,老人说,那叫死不瞑目,人若是生前的怨念得不到纾解,死后也只能变成孤魂野鬼在世间流浪。”
  沈碧月望向尹氏,眸光冰冷,“既然您非要侮辱我的母亲,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不管怎么样,我今天来的目的,也算是达成了。”
  她抬脚往外走,桌的两样东西,看都不看一眼,似乎并不打算带走,尹氏端坐如常,没回头看她,语气似是含着笑意,“沈碧月,你不想知道你母亲逝世的真相吗?”
  沈碧月脚步微微一顿。
  “这个世,除了沈家那些人外,也只有我最清楚事情的真相。”
  “您要用这个和我谈条件是吗?”
  尹氏没回答。
  沈碧月转过身子,淡淡道:“您还活着,并不是每个沈家人都知道,若真有人害死了母亲,那她定然也在不知情的那些人里头,否则怎么可能让您偷偷苟活了这么多年。”
  尹氏猛地站起来,狠狠瞪着她,“苟活?若不是那群贱人,我何至于落到今天这个下场,甘家的女人,我手里有她们的把柄,算沈岐那个老东西死不了,我也要她们一辈子都翻不过身来!”
  沈碧月扬起一抹浅然的笑意,仿佛尽在掌握,“那正好,兴许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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