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 扶我去床上
  沈碧双突然想起眼前这个人是谁了,心头不禁一阵微缩,面色也青白交加了起来。
  她从小惧怕孟家的人,他们世世代代都是武将,气势威严,声色俱厉,一看是凶神恶煞的,难以亲近,尽管孟家的人都长得丰神俊朗,天生一副好容貌,但实在掩盖不过一身的戾气。
  和沈碧月交恶的时候,她经常选择遗忘内心深处对孟家人的惧怕,久而久之,对于他们的恐惧便慢慢淡了,一直到现在,再度对孟裕的眼神,那股熟悉的恐惧感再度浮现。
  然而孟裕只是看了她一眼,便转身走了,仿佛他来,是为了对她说这么一句话。
  话不多,却很轻易地扰乱了在场所有人的心神,原本勉强算得和睦的气氛顿时又变得僵硬起来。
  堂外,没有一个小厮敢主动前替孟裕领路,看着他挺拔的身形渐渐消失在长廊的尽头,这才醒悟过来,再留神一看,冯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跟在了孟裕的身后。
  果然管家不是白当的,勇气都寻常人来得高。
  孟裕一走,大家的注意力自然转到了冒然闯入的沈碧双身。
  “这位是……”朱父问道,内心却已经猜出了她的身份。
  沈州私下瞪了眼沈碧双,才笑着解释道:“让你们见笑了,这是小女沈碧双,平日里性子冲撞了些,但心地良善,对人没有恶意的。”
  这算是在解释她刚刚对着下人吼叫的理由。
  沈碧双默默低头,向他们屈膝问好,知道自己做错了,也不敢多言,眼前这两位是她未来的公婆,要是留下了什么不好的印象,日后相处起来难了。
  可惜的是,已经犯下的错是无法弥补的。
  现在不是议亲的好时候,不过婚约的事情差不多定下了,朱父与沈岐约定,下次会带着彩礼,和朱昭一起门,亲自向沈碧双提亲。
  沈岐让冯伯送两人出了府,马车的时候,朱父朱母本来还笑着的脸色顿时收敛了下来,带着淡淡的忧愁。
  “虽然娶的还是沈家的姑娘,可她那样的……让我怎么能甘心。”朱母叹气。
  “你甘不甘心能顶什么用,和她过日子的还是昭儿。”
  “夫君,以昭儿的条件,即便娶不起沈家,也能退而求其次,门第不会差的,怎么说也能娶到好姑娘,哪里得这个,名声狼藉也算了,我看那性子泼辣,蛮不讲理得很,现在昭儿的名声也被她拉下了水,被人指指点点地说道,我想着觉得心疼。”
  “儿孙有儿孙的福气,娶个名声狼藉的,也总命犯孤煞的好。”朱父安慰她。
  朱母听不进去,摇头道:“不一样的,沈碧双是庶嫡女,身份本不沈碧月尊贵,沈碧月的背后还有一个孟家,若是能得孟家的助益,昭儿日后的仕途定然畅通无阻。”
  一想到这里,她的脑海便总是浮现孟裕刚刚那副冷漠的模样,对朱家,也是对她。
  “对昭儿来说,他既然决定了要用这样的方式处理这件事,那便是他经过慎重考虑想明白的,不用我们瞎掺和,你也别多想,我看你今天的心情好些不太好,刚刚在沈家还发呆了。”
  朱母对朱父担忧的目光,眼前却忽然闪过了孟裕的模样,她笑了一下,“没事,只是第一次进沈家,有点紧张。”
  ——
  泊云居
  “事情都妥了吗?”沈碧月饮了口茶,问墨笙。
  “回姑娘,都办好了,账房的人都是夫人提拔的,只忽略了一个每日给他们送茶的丫鬟,她父亲从前是做账的,略懂一些账簿里的东西,她又和账房先生混得熟,改些东西不成问题。”
  “只是个送茶的丫鬟,没什么重要的,她自然不会放在心,不过那个丫鬟可靠吗?”
  “没人会对钱不感兴趣的,那个丫鬟不是家生的,而是从小被卖进来的,家里穷,每次府发了月钱,她都要寄回给家里,手头自然缺钱花。”
  “那便好,这件事不容有差错。”
  “姑娘放心,不会有事的。”墨笙替她又倒了茶,想起一件事,“对了,姑娘,听说刚刚孟家的人来了。”
  “孟家?外祖父的消息一向灵通,估计是他知道了朱家门的消息,派人过来找麻烦的。”她漫不经心道。
  “可是来的人是孟将军,听说还是陛下亲封的骠骑大将军。”
  她端着茶的手一顿,“大舅舅亲自过来了?”
  墨笙说:“来了一会儿便又走了,听说他对着国公爷和朱家的人一阵数落,弄得国公爷都说不出话来了,而且那个时候二房的也过去了,本想要大闹一场,结果看到孟将军立马缩得不敢说话了,真是大快人心。”
  “她太冲动了,只是听下人说了几句闲话,便信以为真,在沈家,捕风捉影的事情是最做不得的,她算是在这里白待了十几年,连这种道理都不明白。”
  墨笙笑道:“姑娘不是看她这一点,才让人放风声出去的吗?引着她去朱家面前闹,这下她泼妇一般的模样要深深刻在朱家人心里了。”
  “沈家的女儿,嫁到他们朱家,算是低嫁了,朱昭倒是要给祖好好烧根香,娶了个好媳妇儿回去,日后怕是要热闹起来了。”
  墨笙总觉得这句话哪里怪怪的,是说不来。
  沈碧双被关在院子里,沈岐特地吩咐了十来个人,里里外外地将她看管了起来,还请了个老嬷嬷,每日都会进院里教她礼仪规矩。
  甘老夫人听说了之后只是冷冷一笑,“那样不要脸的东西,直接弄死了还省事儿。”
  琼瑶深知老夫人的心结,便只是默默听着,在心里叹一口气。
  “老夫人可要去看看国公爷,他今早起得晚,连饭都没吃一口便又躺下了,看起来很不舒服。”
  甘老夫人蹙眉,“不是让邱云给他开药了吗?”
  “邱大夫说了,她的药方子只能减缓国公爷的症状,现在还查不到病因。”
  “她不是医术高超吗?连怎么病的都查不出来,我看也不用她来当什么府医了!”
  甘老夫人觉得这几日做什么都不顺心,便又问道:“大姑娘呢?她这几天都在做些什么?可曾提起过轩儿?”
  “除了设宴风月楼的那天出去过之外,便几乎都窝在院里,没怎么离开过,也没说过有关大少爷的事情。”
  “说是同胞兄妹,我看他们这样陌生人还不如,她也真是够冷血,自从入府以来,都不曾和轩儿说过一句话,完全将轩儿当成空气一样的,连看都不看一眼。”
  先前不要人家接近大少爷,现在人家不理会大少爷,老夫人倒又不高兴了,兴许非要大姑娘死乞白赖地粘着大少爷,让大少爷甩她的脸子,老夫人才会觉得好一些。
  琼瑶闻言便笑着说:“老夫人,大少爷这段时间忙得很,连国公爷也很难能见他一面,怕他把身子累坏了。”
  “我都险些忘了这个,你待会儿让人去后厨吩咐,每日都要给青鸣居那边准备一锅鸡汤,以后他们熬汤的时候,你亲自去看着,换些补汤也可以,不要出了什么差错。”
  “可是……”
  “不碍事,我身边还有人服侍,等轩儿能够闲下来,不用再炖汤了。”
  “是,婢子知道了。”
  夜间,沈碧月让墨笙给青鸣居那头递信,第二日开始在院里忙活起来,丝毫不理会外边的事情,还吩咐菱花跟着采买的嬷嬷出去,明着是监督学习,暗着是多买些新鲜的肉和菜回来。
  日头渐渐西斜,一桌饭菜已经做好了,四溢的香气很容易将人的食欲给勾了起来。
  这桌是为了沈庭轩特别做的饭菜,风月楼那一次她没法和他一起庆祝,便想着亲手做一桌饭菜,尽管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但也还不算晚,毕竟沈庭轩这段时间也挺忙的。
  新官任,很多事情要摸索,官员相互之间宴请吃酒是时常有的事情,尽管他并不是每一次都参加,但有些必要的还是要去,棠棣书院那边的事情也还没收拾完。
  墨笙出去一趟,回来的时候说:“姑娘,大少爷还没有回来,我已经打发人去打听了,应该很快会有消息。”
  沈碧月看着满桌的饭菜,忽然觉得做得早了些,等他回来的时候,兴许都要凉了。
  没一会儿,去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说沈庭轩在回府的路被怀王的人给请走了,在风月楼吃饭。
  “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了,你先下去吧,我再等一会儿,若是没来便可以撤了。”她在桌边坐着,朝墨笙挥挥手,示意她可以先退下了。
  墨笙有些担心地说:“姑娘,要不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不然要饿坏的。”
  “没事,我还不饿,你先下去吧。”
  这时候菱花走进来,她刚收拾完小厨,一进来发现沈碧月还没开始吃,便觉得疑惑,“饭菜都要凉了,姑娘怎么还不吃?”
  墨笙连忙拉住她,悄悄说:“姑娘想要一个人吃饭,我们先下去吧。”
  菱花回头看,见沈碧月坐在桌边,神色淡然,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便跟着墨笙出去了。
  墨笙关房门,菱花拉着她走远,然后问:“我看姑娘的样子不太对劲,今早说要做菜的时候便觉得怪了,又没请客人过来,难不成是……因为朱家的事情?”
  墨笙微微抽了下嘴角,说:“应该是,朱家不是过几天还要再来门提亲吗?我看姑娘一直没能朱公子的阴影走出来。”
  菱花叹气,“果然如此,我看朱家门的那天,姑娘分明还好好的,以为已经没事了,结果现在又这样,朱家那样的,姑娘还放在心做什么,趁早了断也罢了。”
  墨笙什么都没说,有些心虚地看向紧闭的房门,这个时候,最能拒绝菱花怀疑的,也只这个理由了,只是要委屈姑娘一番了。
  沈碧月哪里知道她们谈话的内容,只是坐着发了会儿呆。
  沈庭轩没能赶,她倒也没有很伤心,毕竟他是真的很忙,能抽空赶回来已经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现在算回不来,也还有下一次。
  只是这满桌子的菜,她还真不愿意倒掉,尽管天气凉,饭菜早没了热气,连余温都不复存在了。
  正打算起身去叫墨笙进来收拾,忽然窗户那边传来了动静。
  有人轻轻叩响了窗棂,有些急促。
  她走过去,刚打开窗,一个人便带着满身的凉意与腥气撞进她的怀里,将她狠狠扑倒在地。
  被人撞得一懵,她迅速反应过来,猛地推开那个人,对方没有挣扎,毫无动静地瘫着。
  她看了眼,黑色劲装裹着修长精瘦的身体,宽厚的背脊宛如连绵起伏的山脊般流畅,只是到了腰处,便被染成浓重的暗红,几乎与黑色融为一体,触手湿润,血色还在渐渐扩大。
  “你还要在这里躺到什么时候。”她说着前扳过那人的身体,眸光对他的脸,倏然是一沉。
  “扶我去床。”他微闭眼睛,声色沉稳,若不是那一张苍白到几乎透明的脸色和身的伤,还真要以为他什么事都没有。
  她一手撑在地,冷冷地低头盯着他,“你又招了什么麻烦进来?”
  “你再不快点,真的要惹麻烦了。”邵衍淡淡道,神色也淡然得很,一点都没有给人招惹麻烦的愧疚。
  “你不说清楚……”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她看到他一直侧身躺着,手指紧紧捂住腰间,眉峰微微蹙起,指缝里渗出的血色愈发浓重,伤口还在加剧。
  这样的姿势不会让地面沾任何血迹,只是这么苦苦支撑下去,他迟早会没了力气。
  “真是会给人找事情!”她狠狠一咬牙,抓住他另一侧的手臂,用力撑住了他一半的身子,步履艰难地往床边走。
  “到床,盖被子。”
  她盯着眼前的帐幔,“你最好别给我惹什么**烦,不然这一次,我不会这么简单和你算了。”
  说罢掌心用力一推,他的身体往前一趴,狠狠摔在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