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纵马行凶
  朗朗月色被高枝茂叶遮盖得严实,沈碧月只能借着火折子的微弱光线在林摸索,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许是山风太阴冷,还得快些离开才是。
  幸好她方才为了引那些人过来在草丛留了血,只要用火折子照着那些血迹,便能按原路返回。
  她很快寻回了那片断头树林,按着记忆黑衣人寻来的方向摸索去,约莫一个时辰后,终于看到了那条宽阔的土路。
  路面还和她离开时一般,破烂的马车和遍地横尸,在夜里看来渗人得很,她却觉得分外亲切,起迷路在黑蒙蒙的树林里,她更愿意对着这些尸体。
  只是此地不能久留,沈碧月爬进马车里寻了事前备好的通关牒和路引,这才熄了火折子,往前去找先前被自己踹走的马,马停在土路边吃草,马鞍还在背。
  如今茅安乡是回不去了,怕主宅的人不死心,还留了第三第四批人伏击对付她,前往东会等待吴征是最好的选择,更何况,她此行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亲自走一趟东会乡。
  东会乡与安会山相距只有一个时辰的路程,若是骑马而行,要更快一些,沈碧月策马而行,不到一个时辰,已经能远远看到东会乡的石碑。
  她一拉缰绳,放慢了速度,疾驰了一夜的马也有些疲惫,慢悠悠地走过了石碑,很快看到了远处密集排列的家舍与长街。
  天色有些灰蒙蒙的,此时该是五更天,乡民定都出行在外,沈碧月寻思着一身狼狈本引人注意,还是该低调一些,便在附近寻了个隐蔽之处,栓了马,有溪有草,也不怕饿着。
  溪水清澈,她蹲在溪边,照着清透如镜的水面整理了一番衣着,捧了溪水轻拭脸颊,又重梳了发,才从怀里掏出一方黑灰的轻纱,覆在了面,她此番来东会乡,并不打算显露真容,自是准备周全。
  进乡处有间衙房,厚重的布帘遮了一半门口,露出一方木案和后头坐着的两个监门吏。
  今儿个正好轮到他们值班,只是初春时节气候寒冷,此刻又是清晨时分,即便是裹了厚厚的棉袄,也抵不住外间不断吹进来的冷风刺骨,只好搬了两盆炭火在脚边烤着。
  沈碧月进了里间,也不打招呼,只掏出身份牒和路引放在他们面前的案。
  监门吏抬起头,见来人黑纱覆面,露出眉眼煞是潋滟动人,却隐含冰冷寒芒,远要外间冷风更为慑人,如此女子,绝非平常人,好在他们常年坚守乡口,形色多见,当下虽微惊,也自觉被人这般不恭不敬,有损官威,便沉了脸要问话。
  “哐当”一声,素白的掌心落下两块碎银,黑纱女子微弯眼角,“还请官爷通融几许。”
  那水眸盈盈似是展红霞千里,映湖心浅波荡漾,看得监门吏一愣,随即眉开眼笑地收了碎银,不看她真容,也不看牒和路引,放她过去了。
  沈碧月收了牒和路引在怀,道了声谢,两位官吏看着她步子极快地消失在衙房布帘后,端是细腰如柳,身段如竹,漆黑裙角摇摆仿若飞蝶展翼。
  两人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感叹这乡里好久没出现过这般雅致灵秀的女子了,只除了那风雅别致的朝仙阁。
  天边微露鱼白,街已有人行色匆匆,小摊贩们正忙着摆弄摊位,各家店铺也已经开张,人人都忙着自己的事,也没多少人注意她。
  东会乡与茅安乡虽同属九方县管辖,但东会乡还是要更繁华一些,此乡在数年前开了个朝仙阁,引得许多名门高官慕名而来,其不乏有外邦小国,便带得整个乡都繁荣富裕了起来。
  乡里每年来来去去的异乡人多了,各种古怪打扮的也不是没有,因此如沈碧月这般打扮的也没人去注意了。
  沈碧月看着街边专注于忙活自己事情的平民百姓,心里竟有些羡慕,若是自己不生在沈家,也不会发生前世的那些事情,身世总归是不可挑选的,她只能看向前路,是生是死全在她如何抉择。
  天色渐渐明亮起来,此时正是二月时节,清晨的风吹着有些凉,她的身子骨不得前世习武的好,又将唯一可御寒的外衣丢在了安会山,加一夜纵马疾驰,早已满身寒气,只是她素来能忍,若不是唇色有些发白,压根看不出有半丝被冻着的痕迹。
  趁着街的人还不多,她寻了家成衣铺子,买了件御寒的外衣,便打算寻一家普通的客栈落脚等吴征。
  刚踏出成衣铺子,突然从远处传来马儿的嘶鸣声,一阵马蹄声朝着这边急速奔驰而来,沈碧月抬眸,只见两个男人挥舞马鞭,纵马而来。
  街人虽是不多,摊贩却是多得很,那两个男人丝毫没有闪避的意思,撞翻了许多摊位,骑在前头的那个男人神色张狂,见摊位阻了自己的路,骂了一声,顺手一鞭子狠狠抽在了跌倒的摊贩身。
  街的路人见此皆是神色惊惶地给他让路,两人放肆地大笑,很快消失在了长街的另一端。
  那摊贩捂着自己被鞭打的肩膀,疼得吸了口气,有人去扶他。
  “苏三你个傻蛋儿,看到邓公子怎么不知道闪避呢。”
  “当街纵马行凶!他算个什么东西!不过仗着张县令……”那摊贩看着自己被撞翻的摊车,有些不忿,却很快被人捂住了嘴。
  “你也知道邓家有县令撑腰,还不赶紧闭嘴!你可知道西街口的那户郭家?”
  “可是家里娘子生了重病的郭家?”
  “是那家。据说郭长木为了医治他的娘子,在乡外的山日夜钻研栽培药草,好容易钻研出来了,哪知会在回去的路冲撞到了邓家家奴,那一下,给抓进邓府去了,至今没消息,怕是性命危矣。”
  两人虽是压低了声音说的,沈碧月却听得一清二楚,本欲离开的脚步也停住了。
  两人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站了人偷听,只管继续说。
  “如何能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抓人!”
  “正是连邓家的家奴都那般跋扈,我才让你小心些说话,否则便如郭长木一般下场。”
  “那郭长木真死了?”
  “听我在邓家当差的亲戚说,邓家要郭长木替他们栽种药草,甚至以他娘子的性命威胁,郭长木都不情愿,被打得半死不活。要我说,进了邓家别想再出来,那郭家娘子怕是要等一辈子了。”
  见那摊贩有些被吓住了,那人也不再说,只是摇着头走了。
  闲言碎语的人散开,沈碧月还站在原地,眼眸闪着莫名的微光,面纱下的红唇微勾,她此行来东会乡,一是等吴征,二是来看看铺子的,不想目的未达成,却意外听到了这些趣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