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约摸一个时辰后,才算是风雨稍歇。
  那男子似乎极为习惯这样的事情,他穿衣的速度很慢,隐约还在显摆自己的身材。等他穿好后从后门出去,床上的女子才娇软地起身,也不避讳众人的目光,就那样坦然地任人看着,并不急着遮盖身子。
  “姑娘们,可是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有人回道。
  “看清楚了就好,以后你们要记得,咱们哪,不能图自己快活,要让男人们快活。只有把男人们侍候得好了,才有好日子过。”
  “记下了。”
  女子似乎很满意大家的反应,这才开始慢慢地穿衣,她年纪看着不轻,但举首投足间都是阅男无数的风情。她一边穿着衣,一边抛着媚眼。
  纵是同为女人,都觉得她一双媚眼生得极好。
  碧姜的脸是平静的,身为一位千军万马中厮杀过的女子,世上并没有什么事情能值得她大惊大怪。就连借尸还魂这样的事情,她都能坦然接受。
  反倒是身边的绿衣,双颊通红,媚眼如丝,“碧姜姐姐,你说,真有那么快活吗?”
  “不知道。”
  这时,花娘和金娘还有其他的花娘们进来。
  花娘走到床前,去扶床上的女子,“惜玉妹妹,真是辛苦你了。”
  惜玉已穿好衣服,娇媚一笑,“哪有什么辛苦的,反倒是快活一场。等过两年赎身,想这般快活,都没地找呢。你不知道,朱郎好生勇猛。”
  她娇娇地笑着,用手掩着嘴,一脸的回味。
  花娘轻捶她一下,“你个死鬼,就算是赎了身,你勾勾手,他还不就来了。他那身的力气啊,就愁没地使呢。”
  “可不是嘛,还是姐姐得我心。”惜玉挑一下眉,“莫非姐姐也晓得朱郎的厉害?”
  “你个促狭的,还打趣起我来。你姐姐我什么男人没见过,还会为一个朱郎走不动路。”花娘嗔怪着,并未生气。
  “我今日的任务完成,晚上可以不用接客。听说护国公主今日出巡,不走大道,好像要绕过明镜湖。我呀,正好有空去凑个热闹。”
  碧姜听到有人提起自己,凝视细听。
  “哎哟,这可是天大的热闹啊。”花娘一拍大腿,“早就听闻护国公主如何不凡,若有幸能见,我也算是不虚此生了。”
  花娘的声音不小,屋子里的姑娘们都听到了,跟着议论起来。
  护国大长公主的声名,她们如雷贯耳。那样的人,在她们看来,就是天上的星月,遥不可及。而今,公主要从自家门前过,哪能错过天赐的好机会。
  “娘,不如你带我们去看个热闹吧。”出声的是青云,她是花娘的女儿。也只有她,敢提出这样的要求。
  花娘看一眼她,再扫了一圈姑娘们,见众人脸上带向往之色,笑道:“也好,今日我就做回好人。既然公主的仪仗要过明镜湖,不如我们等会去阁里的二楼上,说不定能一睹公主的风姿。”
  姑娘们开始欢喜地交头接耳起来。
  “还是花娘姐姐心善。”惜玉说着,起了身。
  花娘先出去与阁里打好招呼,再回来带着所有人从后门一起入了阁。揽月阁的白天是没有人的,阁里共有三层,花娘领着她们上了二楼。
  碧姜挑到一处好位置,挤在前面,从窗户看下去。
  远远望去,皇家公主的侍卫骑着高头大马在前头开路。后面跟着仪仗,仪仗过后,是公主的轿辇。
  轿辇覆着明黄的轻纱,那是父皇特意恩准自己可以用的颜色。整个王朝,除了帝后太子,她是唯一可以用明黄之色的。
  她摒着气,试图看清纱幔中的人。
  看身形,确实是“她”无疑。
  不知这个“她”,可曾想到,有另一个自己在看着自己。碧姜的眼神专注,恨不得穿透纱幔,看清“她”此时的表情。
  轿辇中的人感到一道强烈的视线,微抬起头,正好与她对上。
  不过是一瞬间,轿辇就从揽月阁驶过。
  她却看清了“她”的模样,虽然掩着面纱,仅露出眼睛。
  但那双眼,她怎么能忘记?
  第6章
  公主的仪仗队伍绕过湖边,驶进另一条大道。大道两边绿树成荫,队伍很快消失在树萌中,再也看不见。所有人才回过神来,长长地抽一口气。
  “护国公主好生威风啊!”
  有人轻声地说着,眼神里都是羡艳。护国公主是当今圣上的亲姑姑,真正的皇家贵女,就像是天上的云,而她们自己,不过是别人脚底的泥。
  云泥之别,差距甚大。
  惜玉倚在桌子边,低低媚笑,“再威风的女人哪,也离不开男人。”
  “惜玉……”花娘不赞同地摇头,示意她别说了。
  所有人都被勾起了好奇心,包括碧姜。
  “花娘姐姐,咱们一家人说话,怕什么。现在告诉她们,也让她们心里有个底,以后入了贵人府,不至于犯了忌讳。再说整个京中谁人不知,敬国公是公主的入幕之宾。不过是大家心照不宣,不捅破那层窗户纸罢了。”
  敬国公?
  碧姜的眼前就浮现中敬国公的那张老脸,那老东西性子固执,还宠妾灭妻。那样的人,怎么就成了“她”的入幕之宾?
  一转三年,所有的人事都面目全非。
  有人低低地轻呼出声,为听到如此的秘辛啧啧惊叹。落花巷的姑娘们,见识少,仅知的一些东西都是从各自的养娘嘴里听到的。花娘们自己本身亦是低贱,所知不多,往往怕养大姑娘的心,什么都隐着不说。
  是以,这些姑娘们初闻此事,觉得好不震惊。
  惜玉脸上带着得意,媚眼扫着众人,“公主是什么身份,就算是有一两个相好又何妨?只是可惜侯爷,痴心一片,错付流水。”
  “可不是嘛,侯爷真可怜。”青云咬着唇,似乎是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在青云仅知的几个京中名人中,永忠侯是少见的痴情种。人长得好,家世又好,是多少姑娘梦中的良人。
  青云一心想进永忠侯府,人还未进去,一颗心就扑到永忠侯的身上,竟是见不得他受半点委屈。
  碧姜心下微冷,周梁哪里能称为可怜。他左拥右抱,娶了左右侧夫人,他的侧夫人还张罗给他找女人,怎么就可怜了?
  惜玉摇摇头,重重地叹口气,“谁说不是呢?”
  金娘撇了一下嘴,“可怜的是敬国公吧,他府上可是连个妾室都没有,更别提夫人。侯爷好歹还有两位侧夫人,有人嘘寒问暖,国公爷身边却连个知冷知热的都没有。许是公主醋性大,想独霸国公,不许他亲近任何女子,你们说是不是?”
  “兴许是的。”惜玉收起神色,娇媚一笑,“我呀,就爱痴情的男人。有幸见过侯爷一面,侯爷俊美不凡,曾令我心生向往。只是无缘一睹敬国公的风采,听说他为人甚是无趣,恐怕不及侯爷风流倜傥吧。”
  听到惜玉这一番唱念,有人捂着嘴低低地笑起来。
  碧姜已回过味来,合着现在的敬国公是个未婚男子,莫不是老敬国公的儿子吧。她皱着眉,老敬国公有几个庶子,也不知道承继爵位的是哪一位?
  不过无论是哪一位,似乎都不怎么成气,也不知怎么就入了“她”的眼。
  “好了,你们两个一把年纪,越说越没边。姑娘们,我们回去吧。”花娘命令着,领着她们离开揽月阁。
  大家都有些意犹未尽,像这样能出来见世面的机会,实在是少之又少。她们死盯着阁里的布置,贪婪地看着。揽月阁是京中第一花楼,里面的布置自是富丽堂皇,美不胜收。
  绿衣和金娘一起,母女俩有说有笑的。碧姜走在最后面,看着金娘的背影,金娘不可能不知道汪奇山的为人。她以前素闻汪奇山出手大方,纵是喜玩幼女,那些卖女的人家得足了银钱,无一人出来指责他。
  想必,汪奇山许的银子很多,多到金娘愿意赚这昧心钱。
  眼下自己的身体实在是不中用,若是真的被送进汪府,她要怎么办?论武力,自己现在不敌任何人,论身份,自己现在是贱籍。
  怎么看,都是死路一条。
  老天让自己借尸还魂,不是为了看她再死一回的吧?
  回到屋子,两人又上床歇着。绿衣神游太虚的样子,不知在想些什么。碧姜同样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想着“她”的事情。
  瘦马二字,顾名思义,吃得少,动得也少。除了学习床术,似乎并没有什么其它的事要做。两人小憩了一会,待碧姜醒来后,绿衣已经起了身。
  外面响起敲门声,绿衣出去开门。不多一会,领进隔壁的幽香和怜雪。
  两人低着头,绞着衣袖,很是放不开。
  “你们来做什么,说与绿衣姐姐听吧。”绿衣温声细语的,很是让人觉得亲切。
  “俺……我们是想来和姐姐学琴的。”幽香说着,眼巴巴地看着屋子里的琴架。
  绿衣一笑,迤逦地走到琴架前,纤手抚琴。很快,婉转的琴声便从指尖流泄出来。
  落花巷里,有琴的不过十来家。虽说翠园有教大家琴艺的课程,但一月不过一回,其余的时间,姑娘们主要学习的还是以色侍人。
  春娘才搬来,没有置办古琴,便支着两个女儿来这边。幽香和怜雪被美妙的琴声吸引住,眼里都是渴盼。
  “碧姜姐姐,你来弹一曲吧。”
  “不了,你弹吧。”
  绿衣哪里能依,拉着她起身,按坐在琴架前,“姐姐,一贯都是我弄琵琶你弹琴。我们已好多日子没有练习了,手都生了。”
  碧姜眼底微沉,她不是原主,谁知道她们平时都弹什么曲子。
  “依你,你说弹哪首曲子好?”
  绿衣笑道,“就弹《问郎归》吧。”
  她在心里暗松气,这曲子虽没弹过,却不陌生。裕西关一带常年征战,多少儿郎一去不回,那里的妇人,都爱哼这曲子,凄美动人。
  循着记忆中的调子,待绿衣起了音,她就跟上了。虽然有些手生,绿衣却并未怀疑。很快两种乐音和到一起,相得益彰。
  琴声响起,绿衣有一丝纳闷,觉得她今日的琴声没有往日的幽怨,有股凛然之气。莫不是碧姜姐姐心中有怨,化成了悲愤?
  幽香和怜雪两人眼巴巴地望着,待一曲终了,张大的嘴才合上。
  再弹下去就怕露馅,碧姜忙作出无力的样子,“多日未弹,我乏得很。”
  “姐姐快去歇着吧。”绿衣忙催她躺回床上,自己则和幽香怜雪讲起琴谱来。
  两个小丫头自然是像听天书一样,云里雾里。绿衣抿着嘴一笑,轻轻地点在幽香的额头上,“你们呀,还没入门。等去翠园听过几回课,再来练琴,自会事半功倍。”
  “绿衣姐姐,你人美……心好,你会教我们吗?”
  “只要有空,你们来便是。”
  幽香和怜雪千恩万谢,摸了一会琴,依依不舍地离开。
  “也不知还能见几回,看着她们就想起当年的我们,姐姐可还记得?。”绿衣目送她们离开,轻轻地叹气。碧姜不是原主,自是无法回应,唯有默不作声。
  “你我的年纪都到了,看娘的样子,不会留我们过夏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