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送走
  楚锦瑶送二少爷出去, 但是一转过木架隔断, 却看到一个完全意料不到的人。
  楚锦瑶愣了一下, 立刻反应过来, 简直气得不轻:“你什么时候来的?站在这里听了多久!”
  “没多久。”秦沂说着便来扶楚锦瑶, 他这是实话, 其实确实没听到多少。但是, 仅是这一部分也足够了,楚锦瑶私下里规训家人,最重要的是立场还向着秦沂, 仅凭这些秦沂就已经很满意了。
  但是楚锦瑶实在是气得够呛,她甩开秦沂的手,转头怒瞪外面的下人。太子到来是多大的事, 但是这一群宫女、太监, 还有外面的侍卫,竟然一个过来通报的都没有。
  守在屋外的宫女们不敢说话, 立刻跪下请罪。秦沂说:“是我不让他们通报的, 你想出气便出, 可别气坏了自己。”
  “我生气又有什么用, 即便换了他们, 下一批来伺候的还不是太子殿下的人?”
  “好,怪我。”秦沂被甩开了也不恼, 他再次把楚锦瑶的手抓住,轻声哄道, “是我不对, 下次我来看你,一定让他们早早通传。或者我这就下令,让他们以太子妃的命令为先,其次才是我的。这样你放心了吧?”
  二少爷发现太子竟然不声不响站在外面的时候,虽然吃惊但还算镇定,因为他知道,他们兄妹之间的话并没有什么不对。但是楚锦瑶随后的表现却着实让二少爷惊吓了,楚锦瑶竟然直接对太子喊“你”,甚至还敢甩开太子的手,对太子甩脸色,而且更要命的是,素来有活阎王之称的太子竟然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好声好气地去哄。
  二少爷额头上不知不觉渗出汗来,他不敢再看,赶紧趁机告退。院子里楚老夫人等人也焦急地看着正殿的方向,她们看到太子到来的时候大吃一惊,楚老夫人眼睁睁地看着太子往楚锦瑶和二少爷谈话的宫殿走去,楚老夫人生怕他们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急的团团转。但是太子不让人禀报,楚老夫人只能站在外面干着急。
  好在没过多久,二少爷就出来了,女眷们连忙围过来问:“你和太子妃方才说什么了?太子刚刚进去了,应当没生气吧?”
  二少爷想起自己刚才看到的一幕,神色越发奇怪。他摇了摇头,剩下的就不肯多说。
  事情似乎和他们想象的不一样,二少爷不合时宜地想,虽然这样说大逆不道,但他还是想说,太子殿下和皇上真不愧是亲父子。
  在女色上一样昏聩,谁也别说谁。
  因为太子突然到来,长兴侯府众人只能匆匆回府。一安顿好,楚老夫人立刻询问二少爷:“承业,今日太子妃怎么说?”
  二少爷想起白日那场对话,不过短短一番话,二少爷的整个思想都被颠覆。他不由重新审视起他以为的那些真相。楚锦妙究竟想做什么?她时常自怜自艾,近乎神经质地防备着楚锦瑶,在楚锦妙口中,楚锦瑶无疑是一个心机深沉、不择手段的恶人,但是,这是真的吗?
  如果从前,二少爷看到这样明确的强弱对比,一定会深信不疑。但是今日他听了楚锦瑶那一番话,可谓醍醐灌顶,当头棒喝。楚锦瑶不是这种是非不分的人,那楚锦妙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二少爷在楚老夫人面前沉默许久,最后说:“祖母,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吧。我早该承担起自己该做的事情了。”
  .
  京城西街,这里不像皇城根下处处权贵,也不像南城一样鱼龙混杂,这里的宅子虽不算大,但也五脏俱全,是小富之家、外地富商落脚的理想地段。在一个简单的四合院里,楚锦妙紧张地坐着窗户边,不断地往大门的方向看,几乎有些神经兮兮。
  跟着楚锦妙从苏家逃出来的春桃也用力绞着手帕:“前日二少爷叫小厮过来传话,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时春桃都合了门,突然听到敲门声。那个小厮也没有多说,只说让四小姐收拾行李,这几日紧闭家门,不要外出。
  春桃满头雾水,但是楚锦妙一听就懂了。楚承业突然在大晚上托人传话,还暗暗嘱咐她收拾行李,这只有一个可能,楚家人知道了。
  楚锦妙想了又想,将写了好几遍的长信撕碎,只递了一张纸条过去。
  诉苦的话未必越长越好,只写短短一句,剩下的让他自己去猜,这样才好。
  虽然楚锦妙这样说,但是把小厮送走后,她却越来越坐不住了,她近乎畸形贪恋地摸着手里的银子。失去远比得不到更痛,她已经失去过一次,她不能再失去第二次了。
  日子就这样安静的过去三天,春桃左等右等都不见人,她长长舒了口气,随即就埋怨楚锦妙自己吓自己。如果搁在以前,春桃一个丫鬟,给她一万个胆子都不敢给小姐甩脸色,可是经历过苏家,春桃和楚锦妙的地位发生了微妙的翻转。苏父苏母有心让春桃做苏盛的媳妇,故而对春桃很是巴结,相比之下,楚锦妙这个害了儿子的赔钱货就很不讨喜了。久而久之,春桃对楚锦妙也没了敬畏之心,要不是楚锦妙手里还握着春桃的卖身契,春桃也指望靠楚锦妙重回富贵生活,春桃恐怕连端茶送水这些活计都不愿意伺候了。
  楚锦妙受制于人,只能忍着春桃,她看不起春桃轻佻市侩,但也不由生出一丝企盼,或许,楚承业和赵氏态度足够坚决,顶住了楚家那个老妖婆的压力?那这样说,她是不是就有机会回到长兴侯府了?
  楚锦妙产生这个想法还没多久,就被来客无情打碎了。
  “四姑娘。”来人走进院子,先是左右环顾了一圈,然后以楚锦妙最熟悉不过的,那种贵族的矜持姿态对着她轻轻点头,“原来你住在这里。”
  “是你。”
  段莹华微微一笑:“我还以为你至少会叫我一声嫂子。”
  楚锦妙冷笑了一声,不屑地撇过脸。段莹华见楚锦妙做出这种龌龊事后还敢摆这副清高姿态,心里越发来气。段莹华索性收敛了笑,冷着脸道:“我教你一声四姑娘是给你留体面,你不想看到我,我还嫌看见你污了眼呢。你可真干了些好事,用买可怜勾住二爷的心,下一步你想做什么,是不是想给我这个正妻上眼药,好让我给你腾开位置啊?”
  段莹华说起这个真是气不打一出来,同时她也深深后怕。男人都有些不明不白的禁忌心理,楚锦妙曾是二爷最宠爱的妹妹,等二少爷真的调整过心态,青梅竹马再加上兄妹禁忌,这得是多高的情感起点,而楚锦妙还有赵氏这个后盾,等楚锦妙真被二爷收用了,段莹华都不敢想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其实段莹华奇怪过,同样是哥哥,楚锦妙为什么不去怀陵郡王府找林熙宁,据听说林家的二公子也很喜欢他的四表妹。但是只困惑了一会,随即段莹华就找到答案了,姑姑怎么能和亲娘比,表哥怎么能和亲哥比,更何况,怀陵郡王府如今的势头远不及长兴侯府。再说郡王府得罪过太子妃,楚锦妙若是去找林家,先不说能不能进门,光县主和郡王妃就不能让她好过。所以综合各方面,楚锦妙曾经的亲二哥,如今的长兴侯府世子,才是最好的选择。
  段莹华也是争强好胜的主,但饶是如此她都得佩服楚锦妙心性之狠,手腕之毒。为了逃出苏家便给家里放火,那可是她的亲爹亲娘啊。若是真让楚锦妙得逞,顺利进了长兴侯府,那段莹华的噩梦就开始了。
  好在,还有太子妃。段莹华想到这里,不由生出一种报复般的扬眉吐气之感,夫婿和婆婆都向着这个毒莲花又如何,只要太子妃脸色稍稍一变,长兴侯府就得赶快把人送走。
  楚锦妙看着段莹华身后粗壮的仆妇,很快便明白接下来的会是什么。她愤怒又不甘,凭什么?这些人剥夺了她的身份和地位,剥夺了她锦衣玉食的小姐生活,现在她已经够可怜了,为什么她们还是不肯放过她!
  “是谁让你来的?”楚锦妙冷冷地说,“我二哥呢?”
  “二哥?”段莹华重复了这个词,唇边发出一声轻笑,讽刺意味十足,“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我奉劝你,死心吧。我今日过来便是奉了老夫人和侯爷的命,二爷也知道。”
  楚承业竟然知道?楚锦妙冷冰冰地笑了一声,看向段莹华的目光变得怜悯:“你以为送走了我,你就能留住二哥的心了不成?你这样做,只会让二哥记恨你。”
  “四姑娘,或者说苏姑娘,你大概弄错了一件事。”段莹华沉着脸,说道,“二爷并没有被侯爷看押起来,包括你的住所,也是昨天二爷亲口告诉我的。你要是还指望用眼泪来拉回他的心,那就大错特错了。将你送走,是二爷的口令。”
  楚锦妙这时才感觉到大事不妙:“二哥他知道?怎么可能,他一定是被人逼迫的,他怎么舍得……”楚锦妙突然想到什么,抬头愤恨地盯着段莹华:“你们告诉了楚锦瑶,是不是!一定是楚锦瑶,又是她在害我!”
  “住口!太子妃的名讳,是你能提的吗?”段莹华看着楚锦妙的眼神变了,不耐烦地对身后的仆妇挥手,“她疯了,把她拉上车,带走。”
  “我不走!”楚锦妙刚才还好好的,此刻突然变得疯狂起来,“是楚锦瑶,又是她!她害我去了苏家还不够,现在还想害死我。什么送我走,你们明明是替她做刽子手,一上车就要弄死我。她这种蛇蝎心肠,凭什么当太子妃,她凭什么!你们带我过去找她,我要亲自和她对质。唔……”
  仆妇见惯了这种事情,此刻已经眼疾手快地楚锦妙的嘴捂住。再也听不到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段莹华这才松了口气,她嫌弃地看着楚锦妙:“你真把自己当回事,你算什么东西,哪里值得太子妃记挂。还想和太子妃见面,真是可笑,三品公卿夫人都见不着太子妃的面,你不过一介村妇,有什么资格见太子妃。快,把她带走。”
  楚锦妙的目的地确实是二少爷亲手选的,楚锦妙身份特殊,其中还牵扯到楚锦瑶,经过这么一出,长兴侯府没人敢放楚锦妙出去,万一她在外面胡乱编排太子妃怎么办。所以干脆把她关到郊外的庄子上,等风头过去,或者等太子继位后,楚锦妙再也不会威胁到太子妃时,长兴侯府再考虑接下来要如何处置楚锦妙。
  段莹华亲自把楚锦妙送到庄子上,仔细嘱咐了仆妇严加看管后,才赶紧套车往城里走。不过回城的路离畅和园不远,段莹华便让车夫转了方向,先去畅和园走一趟。
  畅和园如今是京城里年轻夫人最喜欢拜访的地方,段莹华到的时候,汝宁公主也在。
  搁从前,公主王妃这个阶层的人段莹华想都不敢想,可是现在,汝宁公主轻声细语和楚锦瑶说话,看到段莹华,甚至还淡笑着点了点头。
  段莹华赶紧行礼,然后就退到一边,听汝宁公主和楚锦瑶说话:“皇嫂,你这里真是清净,怪不得皇兄时常往西郊跑。别说他,便是我也想住下了。”
  楚锦瑶没有理会汝宁的调侃,而是笑道:“你若是喜欢尽可以住下,只是驸马怪罪起来,我可不敢担当。”
  汝宁公主便是大公主,她和驸马婚后也算相敬如宾,感情在皇室公主里算是好的了,听到楚锦瑶调侃,汝宁略有些羞涩,佯装恼道:“皇嫂也和太子学坏了,净拿人家开玩笑。”
  周围侍奉的人都笑,有脸面的宫女笑道:“公主这就落后一步了,太子妃和太子感情好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有太子殿下言传身教,您哪能说得过太子妃呢。”
  一说起这个便免不了被人调侃,楚锦瑶说不过这么多人,只好停下来喝茶,等她们笑够了再继续说话。楚锦娴抱着孩子坐在一边,听到这里淡淡地笑,段莹华也小心跟着附和几句。
  上次从畅和园回来后,长兴侯府众人才知道他们还是低估了太子妃在东宫的重量。上次从进门到长兴侯府告辞,太子一句话都没有问,可见意思非常明显,这次是楚家自己的事,他不会过问,但是,要听太子妃的。
  侯府阖府都意识到一件事情,太子信任楚家,但更护着太子妃。如果没有太子妃,长兴侯府对于太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段莹华明白了这个道理,越发小心地维护着和小姑子的关系。
  众人总算笑够了,楚锦瑶暗暗松了口气,赶紧把话题引到别处。慢慢的,汝宁公主说起宫里的事。
  楚锦瑶听到汝宁的话,吃惊地重复了一遍:“你说什么,皇上想要亲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