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稳固
  被人问到这个问题, 对方还是自己的丈夫, 当朝皇太子, 楚锦瑶难免超级尴尬。她妄图含糊过去:“这没什么好说的, 我们继续说下一件事……”
  “我不觉得。”秦沂看着楚锦瑶笑, “我很想知道。”
  楚锦瑶被逼问地恼了, 没好气地瞪了秦沂一眼。秦沂这种人永远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 非得把人惹毛了,被瞪上几眼,他才肯转移话题。
  秦沂忍着笑, 配合地问:“那下一件事呢,是什么?”
  被秦沂这样一打岔,楚锦瑶忘了自己原本要说什么, 想了一会才继续说:“主要是这个火焰太特殊了, 见一次就忘不了。我靠着这个想到那天舞女起火的罪魁祸首,但是我一直想不懂, 这种东西虽然易燃, 但总要有个引子。后来你拿来了锦衣卫里的口供, 我拆开衣服, 才发现竟然是贝壳粉。”
  “这个又是什么道理?”
  “殿下, 你料事如神,在朝堂上举重若轻, 没想到你也有不懂的地方。”楚锦瑶看着秦沂噗嗤一笑,双眼亮如星辰, “这贝壳粉可有大用。它是用贝壳烧成灰, 放在洗脸水中可以让皮肤变白,只是它一碰水会发热,容易烧伤,后来姑娘们才渐渐用得少了。只不过这个方子依然流传,若说姑娘爱美,知道这个也不稀奇。”
  楚锦瑶在乾清宫推说自己不知道,引着太医说出了贝壳粉遇水发热的禁忌。可是事实上,楚锦瑶却对这种美白偏方了解得很。楚锦瑶因为爱美,平时爱收集这些偏方,而小齐后也是个爱打扮的人,推己及人,楚锦瑶推测小齐后也知道这个。事实证明,她果然知道。
  秦沂着实吃惊,他完全没有料到原因竟然是这样。秦沂和幕僚商议了许久,还是想不通为什么起火。然而没想到,这最后的关窍竟然是楚锦瑶打通的。那种异火颗粒是方士才能接触到的,而后面靠美白方子来发热引火,这一看就是出自女子的手笔。按道理这两样相差太远,即便有人涉猎广博,了解方士之道,那他想到了前面一样,却未必能猜到贝壳粉。毕竟美白的东西,哪个男子会关心这些。
  这两重诡计相生相克,简直是天然的圈套,可是偏偏楚锦瑶两样都占了,顺顺当当破案,简直如有神助。秦沂看着楚锦瑶亮晶晶的目光不由心神动摇,等他回过神后,故意笑着说:“看来女孩子淘气一点也好,说不定以后就派上大用场了呢。以后我们的女儿就按这个法子养。”
  “殿下。”楚锦瑶羞恼地唤了一声,她听到秦沂说“我们的女儿”,心里轻轻一动,随即柔软的不可思议。楚锦瑶默不作声地抚到自己的小腹,这里什么时候会有小生命呢,一个属于她和秦沂的孩子。
  秦沂也知道楚锦瑶的心结,其实秦沂是真的不急,他们俩才多大,为什么要急着要孩子?可是他也明白楚锦瑶是不一样的,她是太子妃,压力不可同日而语。秦沂握住楚锦瑶的手,说:“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嗯。”楚锦瑶点头,一提起这个话题就有些沉重,楚锦瑶不想破坏氛围,赶紧说道,“殿下,我这次是不是立了大功?”
  “当然。”秦沂也笑道,“太子妃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你一个人,远比东宫一杆子幕僚都管用。”
  在妻子面前,秦沂毫不犹豫卖了自己的一班下属,随便还要踩上一脚。楚锦瑶听了略羞涩,道:“我哪里能和东宫的智囊比。对了,还有我的簪子,你要一并赔我!”
  秦沂被逗得直笑:“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一会我让他们另外给你打一套全新的。”
  出了汪明赐这件事后,小齐后被收拾地老老实实,后宫的人察觉风头不对,也都安静的和鹌鹑一样。然而事情远远没完,秦沂在法事结束的第二天恢复上朝,之前义愤填膺弹劾秦沂的人,现在看了秦沂都不敢说话。
  秦沂是何等记仇的人,现在恢复清白,重回朝堂,能让这些人得了好才怪。早朝上气氛诡异,而秦沂气定神闲地站在最前端,等早朝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秦沂上前一步,说道:“儿臣有事启奏。”
  小齐后的事不了了之,秦沂什么也没说,就放这件事过去了。皇帝松了口气之余,心里也有些愧疚。他即便不通国事,但至少不瞎,这次的事情,明显是小齐后对不住秦沂。然而,小齐后是他的妻子,还比皇帝小了十多岁,皇帝不舍得,也不可能对小齐后怎么样。
  因着如此,皇帝面对秦沂便有些亏欠,如今秦沂在早朝有话要说,皇帝便允了。
  “前几日儿臣未能上朝,辗转从詹士那里听说,有肱骨之臣提出多留一个皇子在京城。”
  秦沂此话一出,文武百官明显躁动了起来,站在最前面的内阁阁老们还沉得住气,可是后面年轻的臣子,难免就交头接耳,和身边的同僚交换惊讶。这件事显然是埋在东宫脚下的炸.弹,如今秦沂洗清嫌疑,被皇帝亲自起复归朝,前些日子意气上头的臣子现下也都冷静下来,俱识趣地不再提这件事。可是任谁都想不到,朝臣主动避开,而秦沂却自己主动提了起来。
  皇帝明显也惊讶了。秦沂眉眼不动,没有理会身后的浮动,语气沉着的几乎让人不敢相信他在说什么:“儿臣觉得此提议甚好。如今宫中只有两位亲王,待二弟三弟就藩后,若京中发生什么变故,山长水远,恐怕一时来不及唤两位贤弟回来。所以,多留一位亲王在京,以保江山传承稳固,儿臣觉得甚好。”
  最前面的阁老现在也都掀开眼皮,飞快地揣测着秦沂的意图。秦沂继续说道:“依儿臣看,二弟肃王恭谦有礼,礼贤下士,留他下来最好不过。不过潞王是中宫嫡子,似乎礼法上更合适。两位弟弟各有所长,儿臣不敢定夺,请皇上和诸大人商议。”
  肃王听了这话再也站不住了,赶紧出来推辞,刚和肃王做了亲家的魏国公府也没法装作看不见。肃王和肃王妃娘家都表态了,镇北侯府这时候再站着不动就白活了这么多年,镇北侯也站出来,替潞王表态。
  秦沂坚决要求,一干臣子又是陈情又是说理,最后内阁阁老也站出来劝。不知是不是日头太烈,肃王脑门上渗出来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他眼见一群忠贞老臣们又是下跪请命又是老泪纵横,肃王腿脚发软,实在扛不住了,只能咬牙站出来说:“太子之言实在让臣无地自容。太子既嫡又长,自入朝以来勤政端方,乃是与世不出的贤德储君,更是臣等典范。臣弟心慕太子高义,岂敢起不敬之心,坏了祖宗礼法?儿臣不孝,在此恳请皇上恩准,待臣完婚之后,立刻前去庆阳就藩。”
  潞王还不到入朝的年纪,故而今日早朝他并不在场。肃王这番明确表态的言论一出,整个承天殿都静了静。随后,就是一群赞叹肃王明礼的声音。
  秦沂这才满意,半推半就地“顺应民意”,“收回成命”。肃王和前段时间同意留人的臣子都被这一通闹得很没脸,便是之前没表态的,现在也都觉得老脸火辣,神态讪讪。皇帝因着对秦沂有愧,今日一直沉默,等下面讨伐完了之后,他才出来定调:“太子既嫡又长,顺应礼法,这些年来也并无错处,以后这种话不必再提。既然肃王想早些去庆阳,那等大婚过后,就让礼部着手准备吧。”
  皇帝的话无疑给这件已经定型的事敲上最后一颗钉子,至此,肃王就藩之事已成定局。潞王的事虽然皇帝没有提,可是肃王的例子已经摆在这里,等潞王定下王妃后,便是潞王不想走也不行了。
  闹得沸沸扬扬的西内起火案就此盖棺定论,一场莫名其妙的火牵扯到皇太子身上,最后竟然酿成大规模弹劾,以至于堂堂太子都得卸职以避风头。可惜前段时间的弹劾风波有多汹涌,之后东宫的反扑就有多猛烈。自认正义的文臣们被狠狠打了一巴掌,素有谦名的肃王不得不自请离京以示清白,天之骄子潞王也被打压得一句话都不敢哼。便是浸淫权力场多年的内阁也不得不承认,皇太子确实是个合格的储君,不止合格,现在更应该换成可怕。之前那么猛烈的弹劾风波,皇太子愣是一声不吭,直到最后关头才猛然发力,雷霆万钧,震慑全国。至此,别说官场,便是平民百姓也能看出来东宫地位之稳固。秦沂,已然是拍板的下一任国君。
  楚锦瑶的感觉最为明显,以前众人诚然毕恭毕敬,但是这多是出于礼法,供着她这个太子妃罢了。可是现在,无论宫内宫外,无论是一品的国公夫人还是低微的宫婢,见到楚锦瑶越发恭敬不说,恭敬中还带着许多热切和巴结。毕竟秦沂的地位有目共睹,而太子妃和太子感情稳定,至今没有侍妾,如今诰命夫人看楚锦瑶的目光,简直是在看未来的皇后。
  东宫扬眉吐气,相应的,其他宫气氛就要低沉。肃王因为之前留京的事闹了好大个没脸,婚礼自然也不敢太张扬,赵兰辉就在这种压抑别扭的气氛中抬入肃王府。皇室的这两场婚礼相差不过六个月,但是待遇却截然不同,楚锦瑶大婚时盛大张扬,整个帝国都殷切注目,而赵兰辉的就截然相反。
  可是这还没完,赵兰辉不甘不愿地认了婚礼的差距,还没等她调整好心态,就要准备离京的事情了。庆阳和京城所去几千里,这一走,恐怕就再难看到京城的红砖绿瓦了。
  赵兰辉自负是公主之女,背靠魏国公府,从小压着别人一头长大,然而现在却被全面压制,她心态如何能不崩。
  好在皇帝也是凡人,肃王到底是儿子,在眼前养了十八年,感情哪能说断就断。肃王这一走,恐怕只有在他殡天奔丧的时候才能回来了,皇帝每想到这里都觉得痛心,越来越不舍得看肃王离开。然而就藩的事是皇帝亲口说的,天子一言九鼎,断没有反悔的道理,皇帝只能下令去行宫避暑,借此多留肃王一两个月,等从行宫回来后,再让他们两口子动身。
  上头动动嘴,下面跑断腿。去行宫避暑,这又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帝挪窝,整个帝国机构都得跟着挪。
  楚锦瑶对此倒没什么看法,反正秦沂在哪里她在哪里,没什么不习惯的。行宫的规模当然比不上紫禁城,宫殿的一砖一瓦不像皇宫那样壁垒鲜明,后宫森严的等级也随之弱化许多。搬到行宫后,无论是皇帝还是伴驾的人,背地里都偷偷松了口气。
  规矩压死人,下面的人胆战心惊,上面被供着的人也累啊。
  浩荡的依仗队到达行宫,楚锦瑶早被马车颠地浑身都疼。太子妃的銮驾都坐着难受,其他人更不必说了,车队里的人心里都叫苦连天,恨不得立刻扑到床里休息。可惜皇帝和皇后可以歇,他们还不行,楚锦瑶下车,先随着秦沂去皇帝、皇后的寝殿请安,履行了晨昏定省、伺候长辈的义务后,这才能回自己的寝殿。
  楚锦瑶和秦沂请安的时候碰上了肃王夫妇,皇帝和小齐后都累的够呛,随便说了两句就放他们出来了。四人一起退出,走出帝后寝宫,肃王主动给秦沂和楚锦瑶问好:“皇兄,皇嫂。”
  肃王都主动说话了,赵兰辉也只好半屈膝行礼,只不过她唤的是“太子”、“太子妃”,这一下就疏远了许多。赵兰辉面对楚锦瑶还有些别扭,而楚锦瑶却完全没有在意她:“肃王和王妃有礼了。”
  肃王客气地寒暄了一会,就对秦沂说:“皇兄,今日时候还早,你可否要去围场转转?听说今日新送来一批猎物。”
  既然来了行宫,围猎自然是重头戏,男人很少有不热衷打猎的,秦沂也不例外。楚锦瑶被路途折磨的一脸虚弱,但是秦沂却精神奕奕。他和皇帝不一样,不需要休养生息,趁日头还没落,正好去围场过过手瘾。这是今年第一批猎物,哪个男子不心动,不过抢在皇帝之前狩猎可谓大逆不道,也唯有几个皇子敢下场尝尝鲜了。
  秦沂意动,说:“正好孤也有此意。不过女眷还在,先把她们安置了。”
  肃王很明显怔了一下:“行宫有禁卫军看守,又出不了什么岔子,让侍卫婆子护送就够了罢。”
  楚锦瑶也说:“殿下,你去围场吧,我自己带人回去。”
  “这怎么行。”秦沂想也不想就否决了,他对肃王说,“你先带着人过去,我片刻就到。”
  肃王朝楚锦瑶身后一大帮随众扫去,很是觉得秦沂小题大做,这么点路,还怕人走丢了不成?不过这是秦沂的事,肃王并不表态,而是笑道:“臣弟遵命,皇兄先请。皇兄皇嫂慢走。”
  赵兰辉目送地楚锦瑶走远,她刚回过头,就听肃王说:“本王要去围场了,王妃便先回去吧。”
  赵兰辉惊讶地挑起眉,她本来想说明明太子都送太子妃回去了,肃王竟然让她自己走?但是到最后,赵兰辉还是把口中的话咽下:“好,王爷慢走。”
  肃王头也不回地带着一大帮人走了,赵兰辉看看相携走远的秦沂、楚锦瑶,再看看大步离去的肃王,沉沉地叹了口气。
  赵兰辉走到半路遇到了齐蓉,她不想一个人面对冰凉的肃王府,于是就拉齐蓉过去。坐在寝殿中,赵兰辉对齐蓉诉苦:“以前随着母亲进宫只觉得宫廷威仪,这才是天家气象,如今真的嫁入皇家才知,儿媳妇难做,皇室的儿媳妇尤其难做。”
  肃王马上就要去封地了,而去封地的缘由还格外尴尬,赵兰辉这个肃王妃在外行走时很是没脸面。外面地位尴尬,那就不出去,可是即使赵兰辉待在自己的王府里,眼前也依然不能清净。
  肃王生母早逝,虽然后来有了一个高贵的养母,但也依然吃过许多出身不高的苦。肃王有一个陪伴多年的红颜宫女,一直陪着他从宫廷黑暗到封王建府,成婚第二天,肃王就把这个宫女领到赵兰辉面前,明确给这个宫女抬了身份。除了这个共患难的红颜不能动,淑妃娘娘也赐下几个美人,说是伺候赵兰辉,替她管理王府,可是赵兰辉哪能不知道这些人是做什么的。赵兰辉倒是也想效仿楚锦瑶,明面收下,实际上远远打发,可是淑妃只是和肃王提了提,肃王就把人抬举了。
  赵兰辉这才惊觉,楚锦瑶给了她一个天大的错觉,让赵兰辉以为所有女子都能这样。说起来她和肃王还在新婚头一个月里呢,赵兰辉便已经有了好几个姐妹。赵兰辉心中酸涩,看今日的情形,明明楚锦瑶和太子比她更像新婚。
  赵兰辉见了从前的手帕交,尽情倒起苦水:“说起来那位真是好命,都成婚六个月了,她身边的宫女还没人挽起头发,太子竟然也由着她!也亏是皇后娘娘性子好,同时是继婆婆也不好插手,若不然,别说是皇家,便是普通勋贵人家也容不得她这种善妒的正妻。”
  齐蓉听着眼波动了动,不可置信道:“你是说,自去年成婚至今,太子表哥身边只有她一个人?”
  赵兰辉轻轻点了下头,齐蓉越发震惊了。同时,她心底的嫉妒不可抑制地滋长起来。
  她和太子是姑表兄妹,她甚至还比楚锦瑶更早认识太子表哥!若不是请小姑母下旨时迟了一步,太子妃本该是她!而今日听到的消息,无疑更是一把尖锐的刀,深深扎进齐蓉的心里,鲜血淋漓。
  楚锦瑶凭什么呢?齐蓉她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