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马文才咬牙道。
  “是!”
  “罢了,拿回来!”
  马文才又重新开口,从追电手中拿回了那张纸。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伸手悬在浴桶上方,手掌一翻,让那纸落入了桶里。
  圣人的劝人行善、自强不息的警言,就这么落入水中,字迹如融雪消散,就连那张纸,也渐渐化成一堆看不清面目的渣滓。
  马文才目光如炬地盯着那页纸,直到它彻底没有了踪影,方抬脚跨入了浴桶之中。
  “风雨雷电,伺候我入浴!”
  他要洗洗晦气。
  小剧场:
  “噗噜噜噜!”
  黑马又打了个喷嚏,转过屁股对他甩了甩尾巴,径直自己进马廊去了。
  黑马:(放屁)白痴,白痴……
  第33章 不请自来
  马文才回到外间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甲舍围墙外巡夜的更夫已经敲了二更的更鼓,就连梁山伯都已经返回内室睡了。
  他披着外袍在外间打的地铺上躺下,混混沌沌地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在他来会稽学馆之前,对于这一世的祝英台和梁山伯是不了解的,甚至也不想和他们扯上关系,只不过是希望早点长大,好出人头地,彻底远离这两人而已。
  只是夜夜梦魇的滋味实在太过可怕,而被世人唾骂的结局也让他十分不甘,为了解开心结,遂有了这趟会稽学馆之行。
  毕竟不破不立。
  之前梁山伯说他辗转反侧,却是不假,但不是因为他担心独自一人居住的祝英台,而是因为他的噩梦还在夜夜继续。
  只不过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神魂两分的经历,所以每每噩梦来袭却没有胡言乱语,仅仅是辗转反侧罢了。
  如今他不过在会稽学馆住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可无论祝英台也好,梁山伯也罢,都太过超出他的意料之外。
  尤其是祝英台,即便他想征服她、让她爱上他,可她这样的性子,他倒不知道娶回去后是祸是福,指不定八辈儿祖宗都要丢脸。
  可就这么拱手把祝英台送给梁山伯,他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他的精神依旧还很亢奋,可身体其实已经很疲惫了,亢奋和疲惫互相交织着,让他几乎是头痛欲裂的睡着的。
  睡着了后没多久,马文才就又开始做梦了。
  这一次,是他从前从未有过的梦。
  他梦见祝英台没有在成亲那天一头撞死在梁山伯的墓前,而是顺利的到达了太守府,他身穿着新婚的礼服,带着一群至交好友,去门口迎接他的新娘子。
  祝英台的披帛长长地坠在地上,在阳光的照射下,漂亮的绸带犹如两条璀璨的光带,让人目眩神迷。
  他看着门前娉婷而立的新娘子,心脏跳的犹如要从胸腔里滚出来。
  送亲的祝家人开始刁难,但他们的刁难对他来说实在没什么。
  他略加思索,一口气做了七八首却扇诗,祝英台才似乎是满意了,将手中遮着面目的团扇移开,露出一张清丽冷艳的面孔。
  周围陪同他迎亲的宾客和好友齐齐夸赞起新妇的容止,他看着终于有了些笑意的祝英台,难掩激动之情地上前触碰她柔荑一般的手指。
  然而他刚刚捏住她柔若无骨的小手,便有一人跳了出来。
  “你娶不得祝英台,我早已和她生死相许,有字据为证!”
  梁山伯举着长长的卷轴,高声大呼。
  “还有我!我也有!”
  刘有助从层层人群中挤了出来,一展手中的纸卷。
  “还有我!她也曾与我花前月下!”
  “我和她几年同窗,同进同出,天地为证!”
  一时间,无数男人像是不约而同一般,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各个都直呼自己和祝英台有故。
  众目睽睽之下,马文才只觉得所有人看热闹的眼神让他万剑加身一般,天空中虽是晴空万里,他却如坠冰窟。
  他的手中满是冷汗,挣扎着问着面前的新娘子:
  “可是真的?他们说的可是真的!”
  原本应该热闹煊赫的婚礼早已经乱成了一团,家中的家丁和部曲纷纷冲出来赶人,可人却越赶越多,似是四面八方到处都是要来抢亲之人。
  他的母亲早已经晕了过去,他的父亲疯狂地指挥着部曲抓人,只有他一步未动,紧紧地抓住新娘子的手,像是疯了一般重复询问。
  “可是真的?”
  “他们说的可是真的?”
  “你是不是曾经和男人们一起读书,还到处留情?”
  半晌过去,新娘子没有回答。
  她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嘲意,将手中已经放下的团扇重新缓缓举起,遮盖住了自己的面目。
  唯有她那双从团扇后露出来的明眸,向马文才射出如同看穿了一切的冷光。
  似是连解释,都不屑为之。
  就是这眼神!
  还是这眼神!
  无论梦境的内容怎么更改,梦里的祝英台,看待他的永远是这种眼神!
  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在做梦的马文才,依旧被气的浑身颤抖,浑然像是忘了自己在做梦一般。
  这第一次所做的梦实在太过真实,真实的犹如一击重锤,恶狠狠地警告了他如果再和祝英台纠缠下去,未来可能会变成何等模样。
  “马文才!”
  太守府的阶下,一身绿色官服的梁山伯三两步冲了上前,伸手猛地一推他的肩膀。
  “你还我英台!”
  马文才狰狞着面孔,挽起了袖子。
  什么你的英台!
  和她三媒六聘的明明是我!
  ***
  “马兄?马兄?马文才!”
  梁山伯拍了拍马文才的肩膀。
  看着睡梦里一直在抽搐着,满脸都是狰狞的马文才,连傅歧也担心了起来。
  民间常有恶鬼半夜袭人,有人在梦魇中被索命的故事,这传说实在是太过有名,就连一向胆大的傅歧都不顾是否失礼,伸手猛地一推他的肩膀,将马文才的身子都推倒了过去,由平卧变成了侧躺。
  “马文才,你醒醒!”
  “嗬咯咯咯……”
  从噩梦中陡然惊醒的马文才立刻坐起了身来,从喉咙里发出一阵恐怖的声音,像是垂死之人终于吸入了回阳的那一口气,眼神茫然地向更远处散开。
  “马兄?”
  梁山伯手持着灯烛,想凑近些看看他的情况。
  “你还好……嘶!”
  被马文才如同实质般的杀人眼光所摄,梁山伯居然倒退了两步,差点握不住手中的灯烛。
  “马文才?魇着了?”
  傅歧也被马文才可怕的眼神吓到了,在梁山伯的烛火映照下,马文才整张脸都是朦朦胧胧的,只有眼神中的杀气和额间那颗红似血的朱砂痣极为显眼。
  这两者在这深更半夜里,看起来格外诡异,连傅歧都不敢真的上前。
  他们可不想做“吾好梦中杀人”的冤死鬼!
  马文才的所有意识,还停留在梁山伯冲上台阶要去抢祝英台的梦境中。
  那时他已经准备和梁山伯狠狠斗上一斗,将他揍死在当场,可天不遂人愿,刚要动手却被人从梦中拍醒,再不能以解心头之气。
  过了好半天,在傅歧张着手臂下意识保护自己的动作中,在梁山伯将整个屋子里的灯火全部点着的过程中,马文才渐渐回复了意识。
  看着这前世从未来过的客舍,马文才明白过来自己是在会稽学馆,而现在正借助在傅歧的院子里。
  面前的梁山伯,也未有过和祝英台生死相许的经历。
  “我做了个噩梦。”
  马文才沙哑着嗓子解释。
  “你这幅样子,鬼都看得出你做了个噩梦!”
  傅歧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嘘,傅兄,夜里莫说鬼。”
  梁山伯故意放的更加低沉的声音渲染出可怕的气氛。
  “夜里说鬼,会招鬼……”
  咯啦啦啦!
  寂静的深夜里,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一般,有时连风吹竹林都像是鬼叫,更别提这像是踢翻了什么的声音。
  “什么声音?”
  傅歧被院子外发出的声音惊得一愣,脸色难看至极。
  “谁深更半夜在外面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