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小宋老公把卷着的袖子又撸高了些,豪气万丈地表示:“唐小姐!你放心。”
  小宋从杂物堆里找出一根窗帘杆来,握在手里轮了几下,坚定地朝唐方点点头,只差没喊一声“师傅,有俺老孙在!”
  一番忙而不乱后,202室的过往,一样样从杂草中被抬了起来,消失在斑驳的铁门外。
  唐方见搬得差不多了,转过身却见陈易生和赵士衡又出现在大门口,正看着她不知在说些什么。那一堆极漂亮的祖母绿材料,应该已经全部搬了进去,可能会变成102未来的一部分。唐方示意小宋夫妻留意着,自己大步走了过去。
  “赵士衡?”唐方掀开冲锋衣的帽子,先问候长着正经老实脸却胡话连篇的赵先生。
  “唐——唐小姐?”赵士衡心虚地伸出手,忍不住溜了陈易生一眼。陈易生正笑着好奇地上下打量唐方。
  唐方的手带着细雨的微凉和湿意,声音也凉凉的:“赵先生你好,我是唐方,节前我们刚通过电话。”
  赵士衡觉得门槛精到九十六的唐小姐眼神跟刀子似的。但他说的都是实话,只是模糊了时间,严格意义上算不上骗她。
  缩回了手,赵士衡干笑了两声:“是的,没想到这么巧。”他想擦一擦手心被她沾染上的水汽,又觉得不太礼貌,更加忐忑。还好唐方已经转向了陈易生。
  陈易生却压低了声音,一脸关切和同情地告诉唐方:“你湿了。”
  见唐方露出了黑人问号脸,陈易生完好的右手在空中比了个桃子形状,很大的桃子:“你裤子后面——湿了——这么大块。”
  “那个马桶里积了水。”陈易生断定,同情的视线落在唐方裤子上。
  没事你盯着人家女房东的屁股看什么看……赵士衡默默退开了两步,他还想要点脸。
  唐方觉得自己只要砸一下鼻子就能喷出三昧真火烧化了陈易生,却只当没听见,朝陈易生左手吊着的石膏抬了抬下巴,似笑非笑地问:“女神经?”
  陈易生却觉得自己还亏了好几个字,笑嘻嘻地抬了抬石膏:“电话诈骗?我有病?你骂了我四句还让我滚。不如我们扯平算了?。”
  我让你滚,你滚了吗?唐方双手抱臂,冷笑起来:“听说你在零下五十度的雪地里被困了七十二小时?”竟然没冻坏你厚如城墙的脸皮……
  陈易生有点赧然地动了动棒球帽的帽沿:“赵士衡你连这都说了啊。是有点丢人,我二月中不小心被困在奥伊米亚康郊外了,有个雪坑,我没注意,陷进去了。”
  二月中?唐方扫了极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赵士衡一眼。
  陈易生像一个被同学说破糗事的小学生,忍不住还要捞回点面子,睁大了眼告诉唐方:“其实最低有零下五十三度呢。”
  唐方唇角的笑更冷了些,又扫了一眼旁边的赵士衡。赵士衡仰头看着昏黄的顶灯,他只是没说具体时间而已。
  陈易生却跟着提供了新的证词证明自己并没有那么倒霉:“其实我只被困了五十五个小时,后勤救援车开到镇上用了十七个小时。”
  哈?!唐方觉得自己还是太低估了这两人的脸皮厚度,正准备直接切入主题,陈易生朝花园里看了看,笑得人畜无害:“呀,那么粘你的马桶也不要了?”
  唐方黑着脸瞪着他。
  陈易生笑眯眯地侧身伸手:“到我家坐坐?坐下来再聊。”
  “我家。”唐方纠正他:“102是我家。”
  陈易生耸耸肩,笑得更真诚:“行,你家。那我们到你家坐坐?”
  唐方的脸更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
  一毫克的中南海,大概25左右一包。
  ***小剧场***
  陈易生:唐方,我喊你一声,你敢应吗?
  唐方:滚。
  赵士衡:唐小姐,我可以解释的。
  唐方:滚。
  方少朴:唐方——那是我妹——
  唐方:滚你妹。
  周道宁:糖糖,上来做数学题。
  ......
  感谢各位仙女的热情留言。
  感谢霸王票:
  第15章 立顿绿茶
  一进门,长长的双层防护条纹布从玄关一直铺进客厅。
  赵士衡熟门熟路地取出拖鞋,放到唐方脚下时,抬起头有点歉然:“不好意思,易生这里没有女式拖鞋。”
  唐方淡定地从随身包里取出卷成小卷的磨砂白防水鞋套,直接套在了雨靴外头,特意瞥了陈易生一眼。
  陈易生果然像农民工蹲马路牙子一样蹲到她前面左右看了看:“这就是传说中ws的防水鞋套?真的不漏水?防滑吗?”他摘下棒球帽好奇地问:“那么贵有意思吗?两千还是三千?”
  呵呵,看来万事通陈易生的眼里是社会地位决定经济地位。当她清洁工时认定她穿的是a货,知道她是房东,就觉得是正版了。
  唐方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淘宝仿货,28。你要链接吗?送人也挺好的。”
  陈易生眨眨眼,将信将疑,吃不准唐方是逗他呢还是认真的,半晌摇了摇头:“这个不好玩,没意思。我不要。”
  赵士衡忍着笑咳了一声:“我们进去坐下说话吧。”
  小宋两口子坚持在玄关站岗。唐方昂首挺胸越过陈易生,朝着没有仿货的客厅走去。
  陈易生两步追上唐方:“来来来,你坐中岛台这边。”
  excuse me?
  陈易生笑嘻嘻:“客厅人太多,吵。”
  七八个工人正把一片片祖母绿陶瓷贴上墙,壁炉底已经初具规模,几乎没有任何噪音,唐方猜测陈易生压根没申请装修,说成搬家具就能瞒天过海了。
  年纪大肚子也大的洋老头独自窝在沙发里朝唐方挥手:“嗨!逆好!”随即挪了挪也不小的屁股,腾出了空位来。
  赵士衡快步上前拉出吧椅,画蛇添足地解释了一句:“不好意思,那个沙发有点贵,面料不防水。”
  你屁股还湿着呢还湿着呢还湿着呢……的弹幕从唐方眼前闪过,刚刚才觉得扳回一场,立刻又被打了一闷棍。
  陈易生眼明手快地在吧椅上垫了一块擦手巾,桃花眼闪了闪薄唇上扬:“这个吸水。”
  唐方看着那块擦手巾上鲜艳的金刚鹦鹉,扯了扯唇角:“谢谢了,你真体贴,我还以为你会拿出片卫生巾呢。”
  赵士衡手里的杯子嗙地一声滑在了水斗里。
  “我真有。”陈易生低头拉开抽屉:“这次去俄罗斯都用完了。”
  what?唐方一呆。
  还好抽屉里没有卫生巾,只有两三带零星的袋泡茶和袋装糖。
  “我容易出脚汗,拿来干燥鞋子。出血急救也很管用。”陈易生笑了起来:“你都舍得买始祖鸟,怎么一点户外常识都没有?”
  偏偏眼前的唐小姐从来不关心此类常识,她在乎的是“看起来很专业,卖相要好,么子要赞。”
  唐方竟无言以对。
  ***
  两个小时后,小宋夫妻两位门神抱着窗帘杆在玄关从站到蹲到席地而坐,已经打了十几个哈欠。
  屋内一分为二泾渭分明,客厅一边热火朝天,厨房餐厅一边冷冷清清。
  唐方觉得自己的涵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她双手抱臂,坐得笔直,面无表情,冷眼旁观陈易生和赵士衡。屁股下的金刚鹦鹉的确很吸水性很强。
  长餐桌的一侧,赵士衡闷头在ipad pro上画图,自带结界,安坐如钟,安静如鸡。
  吊着石膏的陈易生在客厅里像勤劳的工蚁,一刻没停地走来走去,接听电话收发信息,和监工的洋老头用东欧口音的英语交换意见,又指点工人施工细节。五六个工人动作飞快,祖母绿陶瓷的复古壁炉已砌得比唐方还高。
  陈易生不时走到赵士衡身边给几句意见,随即就会笑嘻嘻跟唐方打招呼:“不好意思,他们马上弄完,我们再好好谈。你先喝茶,喝茶。”
  马上马上,十几次马上后,眼看就是明天了。
  唐方虽然脸黑,但不心急,只淡淡应一声:“好”。
  她拒绝了赵士衡提出的改约时间的建议,坚持要等壁炉完工后谈一谈。既然是谈判,并没有什么技巧,比耐力而已。谁先浮躁谁就被动。唐方为了钱为了房,耐心可以接近无限大。
  但每次低头看见面前复刻版oiva toikka 玻璃杯里的第三包立顿袋泡绿茶,唐方不免有点一言难尽。她猜测赵士衡也许才是102的设计者。毕竟设计师虽然可以细到连筷架都配得无可挑剔,却管不着客户平时喝什么茶。这样赵士衡也逃不掉拆墙的连带责任。
  唐方仔细观察了赵士衡。他比陈易生高壮一些,戴着有点土气的黑边眼镜,棱角分明的五官因为这副眼镜及谦和老实的表情显得毫无个性,活像变身前的超人克拉克先生,穿衣不功不过,唯一的亮点是脚上那双黑色袜子,坐着的时候没有露出一截脚踝。
  一个不得不听命于并且努力巴结富二代甲方的穷逼设计师,可气可叹又可怜。如果这两人真的是攻受关系,唐方也不觉得奇怪。
  墙上“时间逆流”的挂钟,指在了十二点。
  壁炉终于完工了。工人们有条不紊地收拾残局。陈易生又接了一个电话,走到八角窗前压低了声音。赵士衡站了起来,从包里掏出一沓子人民币。
  “还有一个壁炉,麻烦这周末运到章总家。peter你数一数,六万。”
  唐方撑着腮帮子,寻思三万倒真不贵。三周后就变成二手壁炉。她算计着折旧掉多少钱陈易生才肯不拆走这个壁炉。上海的冬天阴冷潮湿,她本来想改铺地暖的,好一点的地暖算下来也要两三万,换成这个美得令人神魂颠倒的壁炉不要太划算,赞得勿得了。
  赵士衡的美语口音比陈易生的东欧口音好听多了。
  洋老头彼得笑着接过钱,点了点,把三捆钱放回赵士衡手里:“三万是两个壁炉的价格,易生愿意帮我的忙,是我的荣幸。”
  陈易生挂了电话,转身扬了扬眉笑着问:“一万五一个,赵士衡你人傻钱多?”
  赵士衡愣了愣。唐方瞪圆了眼,心底有朵小火苗腾腾地冒了起来。为了这个壁炉,她可以谈得更有技巧一些。
  洋老头亲热地拥抱了陈易生:“易生,太感谢了,否则我这两个壁炉再运回捷克要损失几十万元的运费,谢谢谢谢。你放心,你订的十个我已经安排工人开始制作了,八月份就能运到上海。我们家族都非常感谢你,如果你来捷克,请一定联系我。”
  陈易生笑着拍了拍老头的胳膊,赞许了他的办事效率,对着壁炉不同角度拍了几张照,发送出去。
  手机立刻响了。
  唐方看着陈易生又开始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看得她都头晕眼花。
  “对,颜色和我这个一样。”
  “废话,当然好看。”
  “十二万不还价。你再烦我马上把照片发给裴小姐。”
  “对,包运输和安装。老彼得亲自过去盯着。”
  唐方瞠目结舌,百分之七百的纯利润,陈易生这个投机倒把的二道贩子也太黑了。想到赵士衡睁眼说瞎话讨了三个月的续租期,再看着和自己擦股而过的bb tufty-too橙色沙发,一道灵光从唐方脑中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