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还没看到人就听到外面传来一群人的走动声,张宁安有些紧张一下子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垂在一侧的手抓着自己的裙摆,不自然的对着正要起身迎出去的抿唇笑了笑,尴尬又小心。半冬头一撇,对这上不了台面的模样极其的看不下去。
  扯了扯嘴角,几步走到了门口。
  “姑娘。”背着张宁安,面部表情极其的……不和谐。
  “恩。”阿团淡淡的应了一声。看到半冬眼里闪耀的雀跃脸上却始终有着倨傲的神色,那扬起的小下巴哟,怎么看怎么欠揍!莫名觉得好笑,脚步顿了顿,无声的咳了咳,整理好了面部神色才进门。
  张宁安瞪大眼看着一行人从门口进入。
  久闻这许家三姑娘性子有些寡淡,人也偏爱素净之色,今日一瞧,传闻果然是有误的。一身绯红衣裙明丽,虽素着一张脸,朱唇却似不画而红,明白添了几分血色和艳色。精致的眉眼冷清直视,不见半分倨傲却能感觉到她的无所谓。
  眼神缩了缩又下死眼看了看,这衣裳精致又带着随意舒适,分明是家常穿戴。
  所以,这许家三姑娘怎么可能是寡淡之人呢!
  不过是想在外人面前保持清高的姿态,在家里却穿的这么火/热。
  啧……
  好似被吓住一般,呆呆的看着阿团以及身后簇拥而进的七八个丫鬟。苍白无血色的双颊,头顶的伤痕,被污了尘土的白衣,怎么看怎么可怜。阿团脚步一顿,神色不变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张宁安。
  然后侧头看向半冬。
  “是个傻子?”声音清亮,一本正经。
  这话一出,半冬差点崩不住脸上的表情,嘴角严重抽搐,努力憋着不让自己笑场,一时间没有回话。张宁安也被这话给堵的一口气上不来!这许家三小姐居然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陌生人看到这么可怜的自己难道不是该询问怎么了?
  怪不得外人总道这许三姑娘不爱和旁人说话,原来是因为不会说话!
  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直白的人!
  久了没有得到回话,阿团娥眉一拧,染上了一抹不耐。“既然是个傻的,着了人送回去罢。”言毕就要转身离去。张宁安眨了眨眼睛猛然回神,连忙上前:“三姑娘留步!我……我不是傻子。”
  低头踌蹴,尴尬至极,甚至都不敢抬头看众人的神色。
  半冬这会也回神了,连忙出声道:“这姑娘就是认生见不得人,一时间被吓住了。”
  姑娘不是还要套话么,怎么就要走了?!
  闻言阿团转身,黝黑的双眸扫过半冬脸上的震惊。心里摇头,这丫头到底不行,随意发挥一下她自己就露了馅儿,还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定做好,罚你今晚不准用点心!也幸得那张宁安也被自己震惊到了,没时间看半冬明显有区别于开始的神色。
  带着一抹疑惑再次看低着头害羞的张宁安,好像为了看的更清楚般往前走了几步,恰好当在了半冬的面前。看了一会只能看到张宁安的头顶,声音里的不耐更加的明显。“户部侍郎的女儿,是你撞到我的马车。”
  “我并没有欺负于你。你现在的这副做派,倒像是……我欺辱了你一般。”
  张宁安抬头,马上就看到了阿团平静神色下的隐隐不快。并不诧异这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毕竟是在大街上发现的,很快就能知道自己是谁。只是没曾想这三姑娘性子这般的直,黑是黑白是白!
  倒不能像对付那个傻姐姐那样对付她了。
  不过也容易,这般不会掩饰自己的心情,更好说了。
  紧张的咬着自己的下唇,眼里也蒙上了一层水汽。“当然不是姐姐欺辱我!只是我从未见过像姐姐这般神仙似的人,觉得有些自惭形愧……”顿了顿更小声的道:“而且是我自己撞到马车上的,给姐姐添了麻烦,更觉不安,才不知道该如何办如何说了。”
  这拍马屁也得拍到点子上才行。这三姑娘说话太直,那贴身伺候的丫头也是想什么说什么,根本没有耐心和别人拐弯抹角,倒不如直说!
  那声姐姐让阿团的眼神暗了暗,不可置否的想到了太子哥哥所说的分内【家事】。如果没有这份名单,这姐姐,说不定以后还真得这么喊呐?原本敞亮的心情像是被关的严严实实的屋子,密封的透不过气来。
  堵的慌!
  脸色缓下了几分,满意了几分,转身走向座椅。一边走一边询问:“那你为何会撞上我的马车?身为官家女你为什么会独自一人神情慌张的出现在大街之上?你又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才到了慌不择路的地步?”
  弯身落座,手执茶杯,抬眸直视张宁安的眼睛。
  “你撞上我的马车,是巧合还是……有预谋的?”
  已经领教了一次阿团的直白,这次张宁安倒没有被噎住了,垂下眼帘掩盖住自己飞快变化的神色。这三姑娘性子太直了,问题也是一针见血的,显然对自己很是防备。那么,今天就不必讨好了,留下好印象即可。
  日后再慢慢来。
  有些难堪的涨红了清秀的容颜,整个人甚至颤抖的摇摇欲坠却倔强的咬紧下唇。“我没有故意要撞上姐姐的马车,只是恰好而已!”泛红的双眼眼泪不停的流出,好像受了天大的屈辱一般。
  几乎是泣不成声的难以启齿。
  “我是认出了三姑娘马车的标示,才选择撞上来的……”
  “我孤身一人出来不敢张扬,遇到几个无赖把我的荷包抢了,他们……他们还想羞辱我!我不敢大声张扬,只敢往人多的地方走,可他们还是一直跟着我!”悲愤的看着阿团,摸着心口说的句句珠心。
  “姐姐,你想一想,我一个清白姑娘怎敢在大街上大喊这种玷污清白的事情?要是被爹知道了,他一定会打死我的。荷包又被偷了,我连雇小轿回家的银钱都没有。这时候看到你的马车要经过了,所以才会撞上来的。”
  “不是预谋,真的是巧合!”
  说谎话的最高境界就是九分真话一分假话!
  闻言不仅阿团的神情松动了,就连旁边围着的丫鬟们也有些动容了。张宁安泪眼模糊的看了一眼四周,敏锐的捕捉到了所有人的不忍,垂着肩膀眼泪流的更厉害了。半响后阿团叹气,然后对着半冬道:“给张姑娘上茶。”
  张宁安面上感激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这算是,过关了罢?
  小心的在阿团旁边落座,双手像是取暖一般抱着茶杯,也不喝,只是小心的抬眼看阿团,怕她还在生气。看阿团看的有些不自在了,皱眉半响后才又开口:“你放心,别人只知你无意撞到了我的马车,并不知道你为何撞上了我的马车。”
  清冷的脸上有些别扭,好像很少说这样的话。
  “你回家后好好与你母亲说一说,把事情遮下来就是了。”
  这话不知道触及到了张宁安什么不好的事情,哭的通红的鼻头一皱,很是害怕的样子。只支支吾吾道:“姐姐放心,我会跟母亲好好说的……。”素白的指尖不安的在茶杯上轻抠,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可阿团不想接她的话,只想速战速决,随意点头后看向她的眼睛。
  “那你为何会一个人出现在街上?连个丫鬟都不带在身边。”
  张宁安动作一滞,刚刚才止住的泪意又模糊了眼睛。“是我嫡姐想吃南巷云记的点心了,打发我来买。”突然一下子站了起来,红肿的眼里满是惊慌。“怎么办,姐姐的点心没买回去,回家她一定会打我的!”
  一边说身子也跟着抖动,害怕至极。
  短短的两句话,这消息透的也太多了。自己在家不受宠,买点心这种小厮做的事情居然都会落在自己头上?还是被嫡姐给指使出来的,都受伤了还想着点心之事,是为了表明平时张宝珠的积威甚重?
  大概也猜到今天这一出是什么原因了。
  阿团抬头看了一眼半冬,半冬会意的点头。探着身子看了看门外,然后回头喊。“张姑娘,接你的人来了。”这张宁安好容易把事情扯到重点上,这还没开口呢,人怎么就来了!张了张口有些哑言的看着阿团,未尽的话堵在了嗓子口!
  阿团垂首起身。
  “你头上的伤好好养着,以后若是有什么毛病只管派人过来便是。”
  也不看张宁安欲言又止的神情,对着门口站着的小丫头们道:“送客。”面上已然一片清冷,刚才还有一丝的不忍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张宁安只能咬碎了牙闭嘴,狠狠的看了一眼从外面进来的自家下人。
  坏了我的好事,回去再收拾你们!
  也好,反正自己要做的事已经达到了,只是有些差强人意,也很满足了。
  半冬再回来时就看到阿团怔怔的坐在椅子上出神,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直接上前询问:“姑娘,你刚才做的怎么和咱们商量的不一样阿?你让我当一个跋扈的奴才,自己也是高傲的那种?可刚才奴婢看不出来你哪高傲阿。”
  “而且咱是为了套话,你这一句就能堵上她半天,怎么套阿!”
  阿团偏头,没精神的瞅了半冬一眼。
  “心情不好,就换方法了。”
  额,姑娘心情不好?可是半冬现在真的很想知道阿团到底是为了套什么话!只拉着阿团袖口摇她:“好姑娘,你就告诉我这一回吧,你知道奴婢脑子笨,刚才是为了套什么话?已经套到了么?”
  阿团整个人都随着半冬的摇晃而摆动,最后袖口一拉,很没威势的瞪了一眼半冬。“多大的人了,你还跟我撒娇?”也不勾她,直言道:“当然是套出来了。她的目的很简单,认识我,能和我成为朋友最好。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抹黑她姐姐。”
  “她姐姐?可咱家与张家无甚来往,张家大姑娘和姑娘也不熟稔阿!”
  阿团勾了勾嘴角,淡笑道:“以前没关系,以后就有关系了。明天的宫宴,那张宝珠小姐可是皇后娘娘亲点必须要到场的。”
  明天的宫宴是什么情况大家心知肚明,亲点的那几个,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半冬自然也清楚这情况,瞪大了眼很快的回神。“所以说,那姑娘今天弄这么大一出,就为了破坏张宝珠在姑娘心目中的印象?!”
  阿团颔首。“准确来说,是等着我出手,我没给她机会说,不想听。”
  半冬直接无言了,脑子里把那张宁安从头到尾的所作所为细想了一遍,越想越觉得渗人!如果不是有心堤防,她从头到尾都是柔弱的角色,而且先说的是她的悲惨遭遇,引起了众人的同情心,然后才提的那张宝珠小姐!
  若非姑娘先前提醒过,就她刚才那做派,自己也会想知道那宝珠小姐是怎样的恶人!而且这还是在姑娘有准备,让她下意识轻视姑娘的前提下!
  想起来就后怕,幸好姑娘有先见之明!想明白了就更气愤了,什么玩意儿,刚才应该说的更狠的,都把注意打到姑娘身上来了,也不看自己是个什么身份!愤愤抬头想问阿团下一步当如何做,却发现阿团又在垂首出神。
  先前的清冷早已不见,整个人都放空了,长而密的睫毛盖住了眼帘,脸上罕见的是惆怅和恍然?不由得弯身凑近,小声在阿团耳边询问:“姑娘,你怎么了?”阿团这才回神,抬眼时眼尾很快闪过了一丝挣扎,然后又变成了平静无波。
  抿唇笑了笑,声音很轻。“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