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5 章
  虽说此时七娘心中正烦闷着, 可是六娘来了, 也断没有不见的道理。
  丽姨娘已经反复叮嘱过七娘, 切记不可把心里头的情绪给带出来, 尤其是不能让六娘、十娘瞧出来, 若是她不满的情绪传到嫡母耳中, 往后的日子, 可就更不好过了。
  “让她进来。”七娘心烦意乱的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摆了摆手,让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丫鬟下去了。
  小丫鬟如蒙大赦, 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六娘刚好和她碰上,见了她脸上满是惊慌害怕的神色,猜到是七娘发作了一番。六娘见状, 在心中运筹帷幄的一笑, 随即款款的走到了七娘的里屋。
  “七妹妹。”六娘笑眯眯的进来同七娘打招呼。
  七娘略显敷衍的点了点头,“六姐。不知六姐这会儿特特的过来, 是为了何事?”她心中不痛快, 便想着刺一刺别人。“过几日六姐夫家就要送聘礼来了, 六姐不好生绣嫁妆, 倒有闲情逸致出来逛逛!”
  六娘显然早就习惯了七娘的脾气, 故此她并不生气,脸上温婉的笑容未改。
  “前两日学了个新的花样子, 做了两个荷包,你和十娘一人一个。”说着, 六娘拿出了一个绣工精致的猫咪扑蝶的荷包来, 递给了七娘。
  在不大的荷包上头,猫咪绣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毛绒绒的身子瞧起来娇憨可爱,蝴蝶也振翅欲飞,翩跹于胖乎乎的猫爪之上。看得出来,是花了心思做的。七娘道了声谢,面色总算好看了些。
  “如今要出嫁了,越发舍不得家里。”六娘面上闪过一抹落寞,她叹了口气道:“虽说这家中,难容下庶女……”
  六娘这话说的奇怪,先前她最是谨言慎行的一个人,怎么好端端的说起这个来?
  “六姐说的这是什么话?现下风光无两的庶女不是摆着一个么。”七娘撇了撇嘴,眼底闪过一抹轻蔑嫉妒。“平远侯夫人,如今瞧着,只有三姐能勉强跟她比肩,连五姐都不行。”
  三娘和五娘都是侯府的嫡女,本该是嫁的最好的两个。可突然出了个做了侯夫人的安九娘,五娘就被比了下去。
  五娘心中是如何想的尚且未知,七娘心中却是极为嫉妒的。
  “九妹自然是和咱们不同的。”六娘笑了笑,仿佛心甘情愿承认了庶女间的差异,十分平静,也不恼怒也不嫉妒。“三姐最疼九妹,九妹跟嫡女的待遇也差不离了。”
  七娘冷哼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我自是还不如妹妹,起码有姨娘知冷知热的疼着,帮你筹谋。”六娘轻轻叹息一声,神色中倒有了几分孤独可怜。“哪里像我,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这侯府中无依无靠的……”
  “这临出门的日子越近,我心里头就越是不安。”
  六娘这番示弱,倒是让七娘对她多了几分同情。据她所知,原先六娘身边自小伺候在身边的妈妈,应被太夫人亲自给处置了,兴许是远远的发配到别院上。即便是说不上山高水长,日后却也很难再见面了。
  尤其是七娘也被指了一件她不满意的婚事,不免有了几分兔死狐悲的感觉。
  “六姐且宽宽心,这日子到头来,会怎么样还说不准呢。”七娘破天荒好心的宽慰了六娘一句。
  六娘面上立即流露出感动的神色来。
  “多谢七妹!”六娘感慨的道:“到头来,还是七妹能跟我说上一句知心话!”
  七娘笑了笑。
  “七妹如此待我,我心中有件事藏了许久,不说却觉得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待我的情谊。”六娘露出几分为难的神色来,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勾起了七娘的好奇心。
  七娘有些急切的道:“既是如此,六姐只说便是,别再绕弯子了。”看六娘还是吞吞吐吐的,七娘起急。“六姐直说罢,我保证不对外头说出去!”
  这时六娘才犹犹豫豫的开口了,她低声道:“我本不想说说出来伤你的心,可我也不想你一直被瞒在鼓中。”
  “为什么你和定北侯府二公子的亲事没成?你从没想过缘故么?”六娘看着七娘,目光中满是怜悯的倒:“毕竟当初父亲是有意把你说给方二公子的。”
  什么缘故?七娘挑了挑眉,看着六娘没做声。还不是因为你那日勾引方庭不成,才落得今日的后果。
  看她的眼神,六娘已经猜出她心中所想。不过她极力做出镇定的神色来,“方二公子喜欢的一直都是九娘,即便九娘已经嫁了人,他还没忘了九娘,故此他才不肯再说亲的。”
  六娘的话音未落,七娘便露出了愕然的神色来。
  “七妹,我何苦骗你?”六娘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道:“那日我是跟方二公子去了水榭,可方二公子拉着我一直问九娘,后来还喝醉了,把我当成了九娘,一直絮絮叨叨的说话,还说非九娘不肯娶!”
  “怪也怪九娘,明知道自己跟方二公子已经没可能,还晾着他。”六娘叹息一声,有些痛心的道:“还送了方二公子定情信物,可怜他一直视若珍宝的戴在身上,恐怕还写过劳什子诗文呢——”
  七娘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狠狠的把手边的粉彩茶具给推到了一旁。
  安九娘实在是太过分了!她已经成了平远侯夫人,还想怎么样?要让所有男人都爱着她,才能证明她的魅力么?
  如果不是安九娘使了手段勾着方庭,恐怕方庭早就放下了,自己便也不用嫁给方庾,跟定北侯府的亲事,定下来的人选肯定是方庭!
  而方庭为了安九,竟然做了如此地步——宁可传出自己不宜早婚,也不肯娶别人。
  七娘实在是恨得牙根痒痒。
  “七妹,可别动气!”六娘见七娘铁青着脸色,似乎是动了真怒。不由柔声道:“我只是不希望你被骗了,可没想着你去找九娘的事!毕竟九娘如今身份不同了,你斗不过她的。”
  六娘的这些话不说还好,细想起来,越想越是让人恼火。七娘几乎拍案而起,要找安然问个究竟。
  “七妹,这样的事强求不来的。”六娘继续不动声色的火上浇油。“谁让是九娘先定的亲呢!”
  ******
  安然从南安侯府回到平远侯府后,惊讶的发现陆明修已经回府了。
  “侯爷,您竟回来的这样早?”安然觉得奇怪,念哥儿的胳膊几乎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家里并没有什么事发生,是什么值得陆明修如此快的赶回家中?
  陆明修微微颔首,见安然焦急的模样,忽然笑了一下,道:“夫人可还记得大长公主说到做的的事?”
  若是说起临安大长公主,安然心中立即咯噔一下,不免担心的看着陆明修。
  果然她说到做到,去参陆侯爷了?
  安然蓦地想起,云阳郡主曾经说过,有时连皇上都来不得不给大长公主些颜面。若是面对陆明修的事,她未免就关心则乱了。
  “果然昨日临安大长公主就亲自入宫了,先是见了皇后娘娘,又见了皇上。”陆明修举手投足间都凑出一抹气定神闲来。虽是听起句句都与他有关,他却丁点儿都没放在心上。“这点子事不说出来,她的颜面上怎么过得去?”
  起初安然还替他担心,后来她越来越觉的不对劲儿。陆侯爷看起来一点儿都不着急,竟有点意料之中的意思?
  “结果呢?”安然忙问道。
  陆明修想到临安大长公主气急败坏的模样,便觉得好笑。“结果就是皇上罚了我回府思过。”
  下了早朝在御书房中,云舒正叫了陆明修、楚天泽、谭朗说话,突然有内侍通传,说是临安大长公主求见。
  云舒正疑惑着,陆明修心中一哂,面上露出无奈的神色来,上前一步来回话。“皇上,恐怕大长公主是为了臣的事而来。”
  故此当着楚天泽和谭朗的面,把昨日在临安大长公主府上的事都说了。临安大长公主是如何要逼他认回那两门亲戚,他是怎样下了大长公主的面子、带着安然径直走了的。
  云舒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唇边竟浮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你小子,倒会借力打力。”
  陆明修坦然接受。“皇上谬赞了。”
  楚天泽和谭朗在一旁听了,深深的同情起了临安大长公主。她招惹谁不好,偏偏惹了陆明修的媳妇。恐怕这一回,临安大长公主讨不到好出去。
  “宣大长公主进来。”
  不多时,临安大长公主便精神矍铄的走了进来,从步伐看完全不像是五十多岁的人。她进来时,发现陆明修也在一旁,立即指着他跟云舒告状。
  “皇上,平远侯竟当着我的面,对我不敬、对您不敬,实在是太过分了!”临安大长公主说到做到,说参陆明修大不敬之罪就参这个。“请您为我做主!”
  面子上的功夫,云舒做得愈发好了。
  他走下来,亲自扶住了临安大长公主,请她在一旁坐下。
  “姑母,到底是怎么回事?”云舒装模作样的又问了一回,他故作严厉的看了陆明修一眼,道:“若真的是平远侯的过失,朕绝不姑息!”
  临安大长公主自觉找到了靠山,便把昨日的事用她的话描述了一遍。是她好心好意请了平远侯夫人去赏梅花,等到平远侯夫人去了,她也格外看重、提携,并不嫌弃安然庶女的出身。而且她好意想帮着两家说合一番,才略提了提,可是陆明修却直接给她甩脸子。
  “一番好意就这么被糟蹋了!”大长公主瞪眼,“还请皇上做主!”
  虽说她故意弱化目的就是要帮陆家的三房、四房说合,可明眼人立即就能察觉到关键所在。
  “明修,真的是这样吗?”云舒看了陆明修一眼。
  陆家内的这些恩怨,云舒也非常清楚。只是暂时他没动陆家的三房四房,陆明修也没理会他们,临安大长公主便觉得有空子可钻。
  陆明修神色淡淡的回话道:“依臣之见,大长公主邀请内人赏梅是假,去说帮着陆家的三房、 四房才是真。”
  他的话音未落,临安大长公主立马就拍案而起,又急又怒。“陆明修,你好大的胆子,仗着皇上重用你,就敢对本宫不敬、如此的放肆!”
  “姑母息怒。”云舒的声音虽不高,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仪在,临安大长公主也只得住了声。“这件事,明修的态度是不对。”
  听了云舒似乎有为她撑腰的意思,临安大长公主自觉胜券在握,便居高临下的看着陆明修。有些事,由云舒口中说出来更好。
  “可是您也知道朕重用明修,却当着众人的面让他下不来台,岂不是在打朕的脸?”云舒话锋一转,他虽是含笑看着她,可临安大长公主却无端的觉出一丝寒意。“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陆家的那些事,便是朕一时间也无法说清,而姑母,似乎很清楚?”
  临安大长公主一愣,没敢接话。
  陆家的事,事关云栩、瑞亲王等等,她可不敢随便答应,倒时候没把陆明修给扳倒,反而把自己给搭进去。为了陆家三房、四房,她还没那么好心。虽说跟安然有些恩怨,却也不值得令大长公主府陷入危机之中。
  “本宫、本宫只是——”她纠结了片刻,还是咬牙道:“只是听到了罗氏和朱氏的哭诉,想着到底他们是一家人,何不帮帮忙,到底是一件美事!可能是本宫一时失察。”
  既是她已经松了口,云舒自然也要给她个台阶下,现在还不到动她的时候。
  “既然是误会就好,日后就不要再提了,未免伤了和气。”三言两语间,云舒便把这件事消弭于无形,让临安大长公主不敢再说话。但是,适当的安抚还是要有的。
  打一棒子给个甜枣。
  “明修,你竟敢跟大长公主争执起来,也是你的不对!”云舒转头看着陆明修,声音微冷。
  陆明修从善如流的站出来,低头道:“臣知错。”
  “罚你回去思过三日。”云舒不等临安大长公主说话,便又道:“你可不服?”
  “皇上英明,臣心服口服!”
  才三日?未免太轻了罢!她有些不满,可是云舒毕竟是皇帝,金口玉言,不好再改口的。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若是因为这些小事惹得云舒不快,就得不偿失了。
  云舒又亲自把她送到御书房门前,故此临安大长公主还是很满意的离开了。
  “你小子倒好运气,白白得了三日的清闲!”楚天泽咬牙切齿。
  云舒只说让陆明修回去思过,连闭门的都没提,简直是给他了三日的假。不仅在家中能清闲自在的歇着,还能出门,也没人能挑剔出什么来。
  毕竟皇上已经“处罚”了自己的心腹爱臣,谁敢不满意、谁敢挑剔,就是在鸡蛋里挑骨头,成心惹得龙心不悦。
  “意外之喜。”陆明修挑了挑眉。偏生他面色淡淡的,让楚天泽更想揍他一顿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
  谭朗在一旁见了,不由失笑摇头。
  原先冷硬耿直的平远侯,竟也会不动声色的噎人了。
  是以陆明修干脆早早的从衙门回来,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休假。
  “原来是这样!”安然松了口气,这临安大长公主也是厉害了,什么事都敢插手,要知道涉及到那些旧事,简直就是皇上的逆鳞,她还去管。
  “只是可惜了,我倒有一两日要回侯府的。”原本他们说好了,去西山别院住两日,可是陈家送聘礼的日子往前挪了两日,那日安然是肯定要去的。陆明修只需露个面就好。
  陆明修看着安然有些遗憾的神色,不由笑了一下,“等到过些日子,我再找时间。”
  安然摇头道:“你能有这三日的假已经不容易了,若想再挤时间你就太累了。”上一回为了带她出门,陆明修早出晚归了好几日。若是再生生的挤出三日的功夫来,还指不定要怎么劳累。
  “我也不是很想去。越发的冷了,我只想在屋子里待着。”
  陆明修揉了揉她的头。
  “我看夫人倒是比雪团儿都畏冷。”雪团儿已经被允许进屋陪着念哥儿玩,故此它此刻正懒洋洋的卧在熏笼旁。似乎很有灵性似得,听到了主人提它,抬头看了看两个人,很快又懒懒的缩了回去。
  应该主人也很怕冷吧!要不为什么两个人凑得那么近?
  雪团儿心满意足的翻了个身,继续打盹儿去了。
  ******
  陈家送聘礼的日子在即,许蕙已经又回到了陈家在京中新宅子。
  只是这一次,她带着两个两丫鬟,没名没分的回来了。陈家不敢给她名分,在侯府六姑娘进门之前,竟先闹出个姨娘来,岂不是打南安侯府的脸,恐怕这门亲事就黄了。
  可陈谦已经收用了许蕙,还言之凿凿的说许蕙很可能怀了身孕,不肯放弃许蕙。丁氏怕父子两个争执起来,只得依着陈谦的意思,偷偷的把许蕙先安置在了书房旁的小院子里。
  那里确实是丫鬟们住的地方,只不过腾给了许蕙主仆,许蕙也只能做丫鬟的打扮。
  好歹陈谦答应了,若是许蕙果真有孕就挪出去,若是没有的话便继续留在府中,等到过些时候,再给她开脸。
  纵然是他们高攀了,可男人有两个通房侍妾再正常不过了,在没有一子半女之前,不抬姨娘便是了。
  这一切比许蕙预想的还要糟糕。
  可她又无计可施。
  陈谦没敢再把她单独留在原先的宅子里,许蕙心中清楚,陈谦是起疑了。她知道,自己在知道陈谦要娶亲时,先前镇定的表现让陈谦不喜和怀疑,虽说后来她哭闹了一番,陈谦才对她又温柔了些。
  许蕙暗恼自己简直是自作聪明。
  她大度的表现只能代表着城府深,大概陈谦会以为自己的心没在他身上,那么自己所图是什么,便一目了然了。陈谦本就是个生性多疑的人,恐怕会想的更多。
  许蕙苦笑一声,她简直是作茧自缚了。
  可是眼下她被控制起来,已经没有别的好法子了!只能看下聘、迎娶的那两日,她能不能寻到机会,让秋菊和秋梅趁机联系外头。
  而关于安六娘要进府的事,虽说她又气又恨,却也知道自己无计可施。安然的姐姐要嫁给陈谦了……听说她也非常漂亮,许蕙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竭力让自己忽略这些事。
  她不能先慌了手脚。她又不真的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历经了两世,她早就想好了,什么情情爱爱都是假的,只有握在手中的银子和权势,才是真的。
  这次栽到陈谦手中,只是她一时失察而已,她绝不就这样甘心认命!
  首先,她要想在陈家生活的好一些,还是要拼命的讨好陈谦,让他对自己多些怜惜。
  虽说她住的地方,已经算是外院的范围了,好歹紧临书房。许蕙发现,里间的衣柜,竟跟书房的隔间是连着的。只是已经被封住了,钻到衣柜中,还能隐隐听到些书房的声音。
  倒也方便她听到些陈谦的消息。
  这一日,许蕙本想着要给陈谦做一双靴子,要从衣柜里找出些料子来,突然听到声音竟变得清晰了许多。
  她不由让秋梅和秋菊守在外头,自己钻到了衣柜中,耳朵紧紧的挨着墙壁。
  这是有人站在隔间说话,所以声音才清晰。奇怪,陈谦自己倒是很少在这儿的。
  “你进来,把门带上,别让谦哥儿的人听到。”一个男声在隔壁响起。
  这个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熟悉,而且还能这样称呼陈谦的——许蕙心中一凛,定然是陈谦的父亲!
  不知道他有什么事要避着陈谦。
  “徐家的大半财产还是被徐程给严严实实的藏了起来,京城已经是咱们知道的最后一个地方了。”另一道男声响起,他低声道:“先前您找到的那些,压根儿就不是徐家的全部财产!”
  “当初就不该那么快把徐程给杀了,如今倒是毫无头绪了。”陈父的声音有些烦躁,“可是徐程当年号称带着全部的家当来了扬州,他还没能离开扬州就先被咱们的人给拦下了,他到底是怎么做的?”
  许蕙紧紧的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儿声音来。
  徐家家主竟是被陈家给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