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后面那个大夫都说了些什么, 沈浥已经知道了。他人才踏足清晖院来, 就已经有人将那大夫的话, 只字不漏全都告诉了沈浥。大夫说是她身子需要好好调养, 否则的话, 怕是日后难孕上。也就是说, 只要好好将养着身子, 好好吃药调理着,将来怀孕,是不会有大问题的。
  “你别多想, 没有那么不乐观。”沈浥见她脸上一点笑容也无,跟前两日比,气色也差了很多, 心中便也有些不是滋味。
  沈浥什么都不知道, 他并不知道甜珠那么在意一个孩子的真正原因,也不知道甜珠其实重活了一回, 前世与那个孩子处了感情了。他只以为, 甜珠看重这个孩子, 是因为, 或许她心里对许致, 还存着感情。或许如果不是许致负她在先的话,她也不会想着离开许家, 离开许致。如果不是因为她心中还念着许致,何必先后反应差别这么大?
  再想想, 她十三岁嫁给许致, 少年夫妻处了几年,将作为女孩子最美好的幻想都给了那个男人。现在分开了,又怎么能不介意?想想她离开的时候态度那么坚决,偏又那般伤心,多半是爱得深才恨之切。
  沈浥越想越觉得心中不舒服,索性不再说话,面色也冷了几分。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都没吃几口,就搁下了碗筷。沈浥虽然心中不快,而那不快也表现在了脸上,但是对甜珠的关怀与热情,倒是一丝未减。
  冷着脸,越发沉默不言,却吃完饭还晓得牵着甜珠手回上房去。
  甜珠心中纵然有失落,但也只是一时的。至少在今天之前,她从没抱过幻想,也从没奢望过,这辈子还能够与阿蜜做母女。
  甜珠心中安慰自己,想着,只要阿蜜这辈子不是吃苦,就怎么都好。不投落在她肚子里,肯定是投胎去了那些大富大贵的人家做千金小姐去了,将来日子肯定好着呢。
  这般宽慰自己,甜珠好受了不少。
  心情好了些后,甜珠回过神来,这才晓得去找沈浥。两人已经都回了上房,房里点着油灯,亮堂堂的。沈浥正端坐在长条案前,手里捧着册书,此刻的样子,倒是颇为有几分儒雅书生的样子。甜珠就坐在他侧边,伏着案几,心思没在看书上,而是在看人。从她的这个角度望去,恰好清楚瞧得见沈浥线条分明的侧颜。
  鼻梁高挺,眼窝深邃,五官十分立体。
  两道剑眉又浓又黑,斜飞入鬓,既张扬,又秀挺。甜珠想,这个男人身上,既有为将的英姿勃发,又有文化人的那种睿智儒雅。其实,上辈子的时候,她就这么觉得了。动起来,飞扬跋扈,静起来,偏又温润如玉。甜珠实在想不通得很,明明就是一个人,怎么能将两种气质结合得那么好?就跟不是一个人似的。
  “看什么?”沈浥实在装不下去了,将书“啪”一声,合着手掌压在案上。
  他转过头来看甜珠,粗黑浓眉微拧,似是瞧着很生气的样子。其实,他脸上的严肃,是故意装出来的,心里早乐开了花。
  像他这种从小就习武的人,隔老远有个风吹草动,他都能洞悉清楚。更何况,甜珠就坐在他身边,盯着他看那么久了。
  沈浥忽然间的动作,倒是将甜珠吓到了。甜珠随之抖了下,而后笑起来说:“看您生得好看,没忍住,就多看了几眼。”甜珠言语间有刻意讨好之意,沈浥听后一愣,一时间,倒是不知道该作何回应了。
  是该继续板着脸装严肃生气,还是该就此寻个台阶下,顺势将她抱进怀里来,那么刚刚的那点不愉快,也就一笔勾销了。
  沈浥根本没犹豫多久,就伸手过去,攥住甜珠手,拉她靠近自己怀里来。
  脸也绷不住,露出些笑意来。
  “以后想看,就正大光明的看。”沈浥只字不提许致,也不拿自己跟许致比,他是瞧不上许致的,觉得许致那种品性的人,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既然她已经和离了,自己也将后院唯一的一个姨娘送走。那么,从今往后,便是只有彼此。
  这般想着,沈浥心中倒是畅快许多。
  “左右现在小王的后院前院,都只有你一个,不给你看,给谁看?”沈浥手搂着甜珠腰,让她脑袋贴着靠在自己胸膛,紧紧的,感受着彼此的肉体,他头埋进她乌发间,深深吸着她发丝间的香气说,“甚至,要我脱了衣裳给你看都行。怎么样?想不想看?嗯?”沈浥声音已经彻底哑掉了,语气中也夹杂着暧昧。
  甜珠感受到了,也知道他想做什么。她想着,左右又走了这一步,矜持个什么劲儿?
  她也从来不是那种会吊人胃口的人,其实对付男人,她没什么手段。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甜珠想通了后,双手就攀附上他的脖子,自己主动亲他嘴。沈浥没想到她这么主动,意外得瞪大眼睛看着她,背脊僵住。
  甜珠笨拙的亲了他会儿后,刚准备停下,那边,沈浥反守为攻,几乎是用尽毕生热情去亲吻甜珠。这回,换成是甜珠吓着了。沈浥搂着人,技巧比甜珠还要好,他越亲越觉得得心应手,手也不自觉从甜珠裙子下面探进去。
  甜珠知道的,男女行房这种事情上,他素来比自己懂得多。可以说,虽然前世她跟许致育有一个孩子,但是若论启蒙老师的话,还是从他这里学到得多。
  甜珠索性什么都不想,将自己彻底交给他。他要什么,她配合着就是。
  两人正如胶似漆,外头,忽然响起来喜的声音。
  来喜说:“爷,杏芝姑姑带着小公子来了前院。说是小公子整个晚上都在哭着找姨娘,找爹爹,杏芝姑姑哄不住,没办法,这才抖着胆子找过来了。”
  闻声,甜珠忙将沈浥脑袋推开,人也往后退了些。
  沈浥突然被人搅了好事,脸色很差劲。他望了眼甜珠,让她呆在内室好好休息,他则起身,大跨步走了出去。
  外头,平安眼睛都哭肿了。沈浥出去的时候,他还在哭。杏芝见主子出来了,忙低着脑袋过去请安,而后说:“奴婢擅自带着小公子来前院,没得公子允许,还请公子责罚。”
  沈浥朝她挥了下手,示意她站到一边去,没说话。
  平安是怕这个父亲的,见到父亲,他不敢哭了。
  “怎么了?”沈浥坐下来,皱眉看着平安问,“大晚上不睡觉,哭什么?”
  沈浥语气不好,他本就生得威严肃穆,此刻又语气生硬,平安吓得几乎连呼吸都不敢了。他木头木脑的,清秀的小脸上,表情有些惶恐惧怕,不自觉朝杏芝那边靠了点。
  当年的事情,作为徐姮身边的大丫鬟,杏芝是什么都知道的。包括,沈浥跟徐家夫妇的交易。
  小公子到底不是二王子亲生的,他心里,到底没那份血浓于水的感情。现在是相安无事,可将来的事情,谁也不好说。到时候,最受伤害的,还是小公子。
  杏芝本能牵住平安手,有些护犊子的意思。
  沈浥道:“你姨娘做错了事情,父亲将她打发回你外祖母家了。你以后,就跟着你杏芝姑姑。”
  “可是姨娘犯了什么错?父亲为什么要赶走她。平安是她带大的,她若是错了,平安替她受罚。”平安的确是方氏一手带到这么大的,平安自己记不得生母了,但是在他眼里,方氏就是他母亲。
  现在母亲被罚,做儿子的,应该要求情才是。
  “大人间的事情,你一个小孩子不懂。你听话,等过几天,父亲带你去你外祖母家。”沈浥到底语气软了些,冲平安招招手,示意他到自己跟前来,而后亲自用手将他脸上泪水抹了,语气更加温柔了些,“男子汉大丈夫,不许哭,听话。”沈浥想到平安生父,那般一个有骨气的英雄儿郎,他的儿子,万要比他还有傲骨才行。
  杏芝也忙说:“是啊小公子,您得听话。过几天,爷带您去徐家呢。”
  平安点点头,不哭了。朝着沈浥弯了弯腰,抬起头说:“那孩儿告退。”
  沈浥叮嘱杏芝:“好好照顾着,缺什么,都来与我说。”
  “奴婢明白。”杏芝朝沈浥俯身行了个礼,而后牵着平安手,转身走了。
  沈浥一个人又默默坐了会儿,等他起身进内室的时候,甜珠已经躺在床上睡下了。她睡在里面,侧着身子睡,脸对着里侧的墙壁。
  沈浥脚下步子滞了会儿,而后才放轻脚步走到床前。他在床边坐下,没将人吵醒,而是替她将被子往上拉了拉。之后,他吹灭了点在床头的两只蜡烛,然后轻步走到窗户前的长条案前,坐下来继续看书。
  听到身后没动静了,甜珠才悄悄侧头去寻人,就见一身墨绿色袍子的男人,正坐在窗边,手里捧着本书,样子极为认真。
  甜珠觉得心里有点暖,她想着,若是一直能这样,也挺好的。
  ……
  第二天,甜珠才醒,黄杉绿萝便捧着水跟衣裳候着了。听到动静,一个上前来撩帘子,另外一个则忙捧着漱口水到床边来。
  “我自己来就好。”被人这样伺候,甜珠总是不太习惯。
  漱了口,黄杉将衣裳捧过来。衣裳不是甜珠平时穿的,是沈浥吩咐人赶着裁做出来的。两套裙衫,是上好的衣料,精美的款式,一套浅粉的,一套鹅黄的,都是十分鲜亮的颜色。
  “这是……”甜珠指着衣裳,看向黄杉。
  黄杉道:“是爷吩咐的,说是先替夫人赶制两套出来。另外,那边绣娘还在做,过年也得备几套新的。”
  甜珠点点头,知道既然来了这里,任何事情,都是有规矩的。既然沈浥这样做,便有这样做的道理,她顺着就是。
  “爷人呢?”穿好衣裳,甜珠动了下手脚,觉得还挺合身。
  “爷去练功了。”绿萝扶着甜珠在梳妆镜前坐下,笑嘻嘻地说,“夫人今□□裳穿得好看,那……奴婢再给您梳一个好看的头。一会儿爷要是瞧见了,肯定更喜欢夫人。”
  甜珠望着镜子中的自己,笑着说:“那就麻烦你了,知道你有一双巧手。”
  “谢夫人夸奖。”绿萝有些得意,雀跃得立即开始帮甜珠梳头。
  甜珠梳妆打扮好,黄杉端了早点来,甜珠说:“等爷一起吃吧,今天似乎天气蛮不错的,我想去外面透透气。”
  “是啊,今天难得的大太阳。”黄杉说,“那奴婢扶您去咱们院子前面的花园转转吧,花园里腊梅开得好,正好摘几株回来。”转身挥手示意那些端早点的小丫鬟们先下去后,黄杉看着甜珠,顿了下,而后略微有些迟疑地说,“夫人这发型……”
  “夫人梳这样的头,更好看。”绿萝有些得意,“刚刚夫人也夸我手艺好呢。”
  “你以后,别再自作聪明。”黄杉瞪了绿萝一眼。
  ……
  黄杉绿萝一人挎着一只篮子,跟在甜珠后面,出了清晖院。
  那花园离清晖院不远,走几步就到了。王府花园里的梅花,说实话,没有徐家的好看,梅花的种类也少,寥寥几种。甜珠走到一棵梅树下,踮起脚尖够摘树上的梅花。
  身后,却响起一道妇人的声音:“姮姐儿?”
  声音突然响起,甜珠吓了一跳,忙转身看去。落入眼帘的,是徐二夫人,甜珠还记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