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沈宴带着四五个人冲进县衙。可能这么多天都平安无事, 看守的府兵没有想到有人会来劫人, 只有两个府兵守在房外, 抵抗几下就被打倒了。
  梁珩在里面听到动静, 不知道来人是谁, 正警惕地听着门外的动静, 就见门一下被人从外面踢开, 几个人冲了进来。房中没有烛火,看不清来人的脸。
  沈宴并不会拳脚,跟在后面, 见看守的人被打晕过去,才快步跑过来。
  “妹婿!”
  沈宴冲进房间,房内一片黑暗, 就大叫了一声。
  梁珩因为不清楚来人的身份, 隐在角落里,这会听到沈宴的声音传来, 颇有些不敢置信。
  “大哥?”
  “是我。”
  这时, 一个打手将外面屋檐上挂着的灯笼提了一盏进来, 屋内微微亮堂起来。
  沈宴就看清了正往这边走过来的梁珩。
  梁珩被关了好几天了, 头发略有些凌乱, 房间满是灰尘,晚上房间又没有点蜡烛, 碰得身上到处都是灰,不仅脸上也黑一块白一块的, 身上的衣裳也已看不出原色来。
  “大哥, 你怎么来了?”
  “别问这么多了,快跟我走。”沈宴快步走向梁珩,拉着他就想走。
  梁珩自是不肯走,沈宴只是个商人,这是官场的事,不能拖沈宴下水。
  “大哥,你别管我了,你快走吧。”
  沈宴见梁珩僵着不肯走,便道:“是妹妹让我来救你的,她还在码头等你。”
  梁珩不禁一愣,蓁儿为何会让大哥来救他?
  “大哥,发生什么事了?”
  “妹妹来没来得及告诉我,她身边的一个陌生男子好像认识你,说你留在这里很危险,让我带人来救你。”沈宴快速说道。
  这个陌生男子一定是刘致靖了。梁珩听沈宴这么说,不再犹豫,跟着沈宴出了房间。
  踏出房门前,梁珩已经被关了五天。原本温润如斯的翩翩公子,这会儿周身狼狈不堪。
  因为梁珩一直被关在房间里,所以何庭坚一下没有想到要收拾他,所以梁珩才安全无虞。
  一行人很快到了码头。
  沈蓁蓁正站在甲板上,焦灼地等待着。
  终于,远远的,看见一行人往这边过来了,夜色太黑,看不真切,沈蓁蓁不禁屏住了呼吸。
  近了,更近了。能看清人的身形了。
  沈蓁蓁一眼就看到了他。
  梁珩等人刚至船边,梁珩就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梁郎!”
  梁珩抬眼一看,就见甲板上站着那个魂牵梦萦的人。
  沈蓁蓁下了甲板,朝梁珩奔跑过去。
  梁珩看着冲自己跑来的人,迎上前去,张开手接住了奔过来的沈蓁蓁。
  梁珩被一股冲力冲得往后一踉跄,差点跌倒。
  梁珩被关了五天,吃的不好,睡也不好,本来就瘦,这会更是显得形销骨立,瘦得两颊的颧骨都突了起来。
  沈蓁蓁抱着他,感觉更甚。梁珩腰上像是没有一丝肉了一般,一抱就能摸到他的肋骨。
  正值盛夏,梁珩被关了五天,没水洗脸,更别提换衣裳洗澡了,身上的气味十分奇怪。沈蓁蓁紧紧地抱着梁珩,虽然熏得慌,却想将这份在他怀里的安稳一直延续下去。
  梁珩却是知道自己身上气味十分奇怪的,抱了一会儿沈蓁蓁后,梁珩便放开了沈蓁蓁。
  “蓁儿,让我去换身衣裳,别熏着你了。”
  沈蓁蓁心疼地看着梁珩消瘦的脸,成亲后梁珩才长了一些肉,如今比以前瘦得更甚。却也不再多言,只是紧紧拉住地梁珩的手。
  几人上了船。
  刘致靖正站在甲板上,见梁珩两人牵着手上来,不时侧脸看看对方,就算看不清两人脸上的神色,也能想象到两人是何等恩爱不能相离。
  刘致靖更加坚定不能说那件事的决心。
  梁珩也看到了站在甲板上的刘致靖。
  “刘兄!”果然是他。
  刘致靖看着梁珩,笑了笑。
  “梁兄此番受苦了。”
  梁珩摇摇头,看向身旁的妻子,朝刘致靖郑重一拱手,“此番多谢刘兄照顾蓁蓁。”
  刘致靖慌忙往旁边一闪,头微微一偏,不敢正视梁珩,“梁兄言重了,都是兄弟,这是应该...的。”
  刘致靖突然想起一个典故来。
  《新五代史杂转序》中曾记录了一个典故。大意是王凝之妻被丈夫之外的男人拉了一下手,为表贞洁,回家就用斧子将手剁了。
  刘致靖不由看了一眼一旁的沈蓁蓁,他可不是只是拉了手一样简单。不仅按压了沈蓁蓁的胸,还亲了她。
  “刘兄?刘兄?”
  “啊?啊?”刘致靖一下惊醒过来。
  “怎么了?”
  梁珩抬了抬手示意刘致靖,“刘兄可有什么要紧事要说的,没有的话,我就先去沐浴更衣,实在脏得不成体统了。”
  刘致靖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一般,“没,没有!”
  梁珩觉得今天刘致靖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想,点了点头,“好,那我先去了,我会尽快洗好的。”
  刘致靖点点头,看着两夫妻进了甲板去。
  沈宴要去给梁珩找衣裳,跟刘致靖打了个招呼,也进去了。
  留下刘致靖一个人呆立在甲板上,任夜风将他混乱的心绪吹得更加理不清。
  沈宴吩咐两个伙计给梁珩打水,这盛夏也不冷,在码头水最方便,直接从河里打了一桶水。
  沈宴找了自己的一身干净衣裳,交给了沈蓁蓁。
  沈蓁蓁拿着衣裳到了房内,听着里面的水声,敲了敲门。
  “梁郎,是我。”
  “蓁儿,进来吧。”
  沈蓁蓁推门走了进去,昏暗的烛光下,坐在浴桶之中的梁珩上身精.赤,潮湿的黑发正贴在他肤色雪白的肩头。
  “蓁儿,把衣裳放在那椅子上就行了。”梁珩指了指一旁的一张椅子。
  沈蓁蓁将衣裳放了上去。
  梁珩正往身上擦着皂角,听身后半晌没有动静,还以为沈蓁蓁出去了。这当这会,就感觉到一双手,从后面搂住了自己的脖子。
  梁珩感觉到沈蓁蓁的脸贴在了自己脖颈上。
  “蓁儿,我还没洗干净呢。”
  “我不嫌弃。”沈蓁蓁闭上眼,轻声说道。
  梁珩感觉沈蓁蓁这话像是凑到他耳边吹着气说的一样,心都痒痒的。
  梁珩伸手握住了沈蓁蓁圈在他脖颈上的手。
  “蓁儿,你受苦了。”梁珩转过头,余光看着沈蓁蓁道。
  沈蓁蓁摇摇头,复又笑起来,“我是受苦了,你以后可要好好待我。”
  梁珩转过上半身,引得水一阵哗啦啦的响。
  两人四目相对,梁珩将额头抵在沈蓁蓁额头上,像是满足像是庆幸。
  “蓁儿...”
  沈蓁蓁亲了亲梁珩干裂的嘴唇。
  “快洗吧,刘大哥怕是有事对你说。”
  梁珩点点头,沈蓁蓁帮他擦背。
  匆匆洗完,梁珩站起身来,沈蓁蓁拿起旁边一张干帕,梁珩正要接过来,沈蓁蓁却不给他,亲自给他擦起身子来。
  两人虽已是夫妻,这样在灯下坦诚相见却是不曾有过的。
  梁珩的腰快赶上沈蓁蓁的细了,沈蓁蓁轻轻擦过梁珩纤细的腰腹,不由心疼得直颤。
  “等这事了了,得好好补补了。”
  梁珩听而不言,希望的种子最后会结出什么样的果实,梁珩不知道,他不敢说。
  沈蓁蓁帮梁珩穿上衣裳,两人到了船舱。刘致靖和沈宴都在那里等着两人。
  刘致靖大致将今夜发生的事说了。只是隐去了沈蓁蓁昏迷,他救起的那一段。
  梁珩将沈蓁蓁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她竟然经历了这么凶险的一夜,而他却不在她身边,甚至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一时间,梁珩既心疼又自责。
  沈蓁蓁将另一只手轻轻覆在梁珩的手背上。
  刘致靖将接下来的打算都说了。
  何庭坚好歹是五品大员,这事只能朝廷派人下来处理。就算刘家再显赫,这件事刘致靖不能亲自出手,不然就是给别人送去一个正好的把柄。
  刘致靖将局势给梁珩分析了一遍,刘致靖估摸着皇上应该会派来一个靠谱的,这样的话,梁珩应该就没事,就算那人不靠谱,刘致靖已经写了家书回去,让他老子为梁珩说两句话,这事认真追究下来,梁珩说不定能功过相抵。
  商量了一阵,如今的情势就是只能等,等朝廷派官员下来。
  汴城州牧府。
  何庭坚很快收到了行动失败的消息。祸不单行,天刚微微亮,一夜未眠的何庭坚就收到了皇上收到状纸震怒,派了御史中丞徐恪下江淮来彻查的消息。
  何庭坚一下就瘫了。
  这徐恪是何许人也?他也是出身官宦之家,就是先皇时期,京城的四大家族之一的徐家。
  虽然徐家如今已经有些没落了,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徐家一门还是有不少公卿。
  这徐恪就是徐家这一辈中最赫赫有名的人。
  这徐恪虽说出身官宦之家,但是半点官宦子弟之气也无,为人十分刚正不阿,自己考了科举,中了二甲传胪,最开始进了翰林院做了编撰,没多久就因他觉得翰林院的翰林们空有一股清高,实则十分虚伪,怒而欲辞官,被家里好歹拦下了,调去做了一个小小的纳言。这纳言虽然品级不高,实则是跟在皇上身边,弥补皇上言语中的过失。
  徐恪那时候当着先皇的面,就十分敢直言不讳,丝毫不会顾忌,先皇言语有失,徐恪必将力谏。
  这么不识时务的小官,却深得先皇赏识,一步步从纳言做到如今的御史中丞。
  御史中丞品级依然不高,却是徐恪自己的选择。
  朝中上下官员都知道,一旦栽在徐恪手里,那真就是栽了。
  而如今,徐恪竟被派来的江淮,首先要查的,就是他何庭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