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九章 深宫
  又一天过去又一天到来,楚修容再一次来到皇帝的勤政殿前,也再一次被皇帝拒绝见。
  楚修容也没有什么忧急,将几本奏章交给太监,便离开了。
  殿外的太监们看着他,神情倒没有同情,而是敬佩,皇帝自从病愈,废了太子后,情绪一直都不好,不仅仅是不见齐王,燕王鲁王甚至后妃们也都不见,燕王鲁王不知所措又害怕就不来了,只有齐王如常,每日来问候,每日安稳做自己的事。
  齐王如此一是性格沉稳,也是对皇帝陪伴,难道因为父亲心情不好,儿子们都躲开不见吗?
  对齐王的夸赞越来越多,连朝臣们中也私下传言,如果再立太子,齐王最合适。
  皇帝看着进忠太监拿着楚修容送来的奏章,淡淡道:“朕真是小瞧他了,以为他是最娇弱的,没想到他才是心性最坚韧的,还有如此大的志向。”说着又冷冷笑,“不过也不奇怪,你还记得吗,自从他中毒以后,哪怕再痛,都没有哭过一声,那时候他才多大,那句话是怎么说的?能忍他人所不能忍,当然非同一般。”
  这话进忠太监就不能接了,低着头只道:“陛下,别想这些了。”于是说点高兴的,“西京那边有好消息,西凉兵马节节败退呢。”
  但听到这个,皇帝的脸上并没有丝毫的喜色,反而阴郁更浓。
  西凉兵马入侵是太子愚蠢导致,而去迎战西凉兵马的北军,则是楚鱼容调动的。
  后者更是让皇帝愤怒。
  “有英武不凡的铁面将军在,西京朕不担心。”皇帝冷冷说道,“朕现在倒是担心自己,以及这皇城。”
  进忠太监低头:“六殿下他不是,西京的事,也是事发紧急——”
  皇帝啪的一拍桌子:“你还替他说好话!”
  进忠太监跪倒在地连声道老奴有罪。
  皇帝没有看他,冷冷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朕心里清楚得很,没有他不敢做的事。”说到这里忽的大笑,“朕的儿子们,哪个不敢弑君弑父?”
  进忠太监跪在地上流泪哽咽:“陛下,不要想了,您不仅仅是父亲,是皇帝啊,当皇帝的,就是孤家寡人,苦啊。”
  听着进忠太监的话,皇帝觉得自己想流泪,但抬手擦了擦,也没有什么眼泪,大概是被害生病那段日子眼泪流干了吧。
  “宫里的人都清理的差不多吧?”他冷冷问。
  进忠太监应声是:“陛下放心,徐妃,贤妃那边,都已经清理干净了。”
  皇帝拿起一本奏章,举在眼前,在半边脸上投下阴影,冷冷的声音从奏章后传来“朕看她们也都想去冷宫跟皇后作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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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宫气氛紧张,冷宫这边更加人迹罕至,一个太监从墙外翻进来,直到走到皇后所在的屋子,也没有遇到人。
  太监探头向内看,见有个老妇在烧炉子煮粥。
  太监呆了呆,几乎没有认出这是皇后,皇后原本就没有什么雍容仪态,以前是靠着衣服头饰衬托,现在没有了华服珠宝,一下子又老了好多。
  “娘娘。”他不由疾步过去,“您这是在做什么?”
  皇后头也不抬,也不在意来人是谁,只道:“吃饭。”
  太监看着炉子上的小铁锅,里面煮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糊糊,忍不住掩鼻:“娘娘,这能吃吗?很难吃吧?”
  皇后冷笑:“只要能吃就行,吃了就能活着,本宫可不会饿着自己,本宫还要好好的活着,等着太子登基呢,等到时候,本宫就是太后。”她用铁勺狠狠搅动铁锅,咬牙切齿,“让徐妃贤妃这些小贱人都跪在本宫脚下。”
  太监低声道:“娘娘,您还不知道呢?太子已经被废了。”
  皇后蹭的转过头,终于看向他,乱发下的双眼凶狠:“大胆,你胡说八道什么!”说着举起铁勺就打向他,“我的谨儿是天生的帝王,如果不是谨儿,皇帝都活不到今天,早就被诸侯王们杀了!敢废了谨儿,皇帝他也别想好好的!”
  太监看着她要发疯,怕引来其他人,忙连连认错:“奴婢说错了,太子好好的。”
  皇后这才恨恨收回铁勺继续嘀嘀咕咕的搅动铁锅,不再理会这个太监。
  那太监左右看了看,从袖子里拿出一条破布,猛地勒住皇后的脖子。
  皇后猝不及防,握着铁勺向后倒去,一手去抓破布,但那太监瘦小,力气却很大,将皇后拖着向后退,一直退,退到柱子旁,靠着柱子上,再用力——
  皇后发出咯咯的声音,双脚慢慢的停下挣扎,手里抓着的铁勺也慢慢的垂落,叮当一声,掉在地上。
  太监松开手,看着身前的皇后软软倒下,脸上凶狠褪去,闪过一丝哀叹。
  “还是死了吧。”他低声喃喃,“你儿子都要你死,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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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宫的饭虽然隔三差五的送,但也不会真的让皇后饿死,今天是该送饭的日子,负责送饭的太监们拎着木桶,赶开听到门响冲过来抢饭吃的冷宫的太监宫女,径直来到皇后所在。
  “娘娘。”他们不耐烦的喊,“吃饭了。”
  话音落,没有见皇后冲出来,抬起头看到裙子在眼前晃动,再抬头,就看到悬在梁上的皇后,那张脸居高临下看着他们,如同鬼怪。
  叮当一声,太监们扔下了木桶,尖叫声划破了冷宫。
  “皇后,自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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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鱼容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去往西京的路途,他坐在篝火边端详着快马送来的停云寺终于熟透的山楂果。
  “行了,看了一天了还没看够。”王咸没好气的说,“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让人从停云寺摘果子。”
  火光下面容白皙的年轻人,没有了那日甩刀砍人头的骇人模样,他的眼睛幽亮,嘴角带着浅浅笑,手里举着山楂在眼前转啊转。
  “不用紧张的时候了啊。”他说,“西京那边有陈猎虎,就可以放心了。”
  王咸凝眉:“万一陈猎虎骗金瑶公主呢?倒戈一击,别说西京,京城都要危矣。”
  楚鱼容道:“说什么呢,你又小瞧丹朱小姐了。”
  “这又跟陈丹朱什么关系!说她爹呢!”王咸好气,为什么三句话不离开陈丹朱!“她爹都不要她了,到时候正好杀来京城砍掉这个不孝女的头!”
  楚鱼容将山楂递到嘴边:“你忘记丹朱小姐说过的话了?她就是再不可爱,也是她父亲的珍宝。”咯吱咬下去,酸酸甜甜让他的眉眼都皱起来,“丹朱小姐果然没骗我,真不好吃啊——”
  丹朱小姐,丹朱小姐说过的鬼话那么多,他哪里记得,王咸翻个白眼,要说什么,枫林从夜色里急步冲来。
  “殿下,皇后自尽了。”
  王咸一怔,楚鱼容嚼着山楂一顿,猛地起身。
  “回京。”他说道。
  扔下这句话,人已经从篝火飞掠而去,冲入夜色里,夜色里马儿一声嘶鸣。
  王咸犹自站在篝火边呆呆“皇后死了,你急什么。”再然后就明白楚鱼容急什么了,再然后脸色更难看。
  “我说过这辈子了再也不想骑快马了。”
  “尤其是还是为了陈丹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