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黑夜中,一双鲜红的眼睛明亮异常,离他不足一寸,上面还有一个什么圆溜溜的东西!
  他惊的一把捏住饭团,那熟悉的叫声、手感,他恍然惊觉这是他的寻砂鼠,便赶紧把它放到一边。借着外面的月色,他也看清了它头上那个圆溜溜的东西,竟然是一个鸡蛋壳。
  “贪吃的东西!”萧奕怒道,这次要不是它贪吃,他去救它,怎么会被那毒蛇咬伤。忽然想起自己的伤,他朝腿上看去。已经被包扎过了,里面凉凉的满是草药味,腿也恢复了知觉,应该是没事了。
  再看看这陌生的房间跟床,他猜到他可能是被谁救了。
  幸好……不过他还是有些不高兴,瞪了一眼饭团,“下次你再这样,我就不管你了!”他怒其不争的道。
  饭团歪着脑袋看了看他,忽然它向前走了两步,将头上的鸡蛋壳放在他的面前,还指着它吱吱的叫着,似乎让他快点吃的意思。
  萧奕心头一热,“算你还有点良心。不过你拿一个空鸡蛋壳给我干嘛?里面的蛋呢……”
  饭团等了半天也不见萧奕吃,一着急,自己趴进鸡蛋壳里美滋滋的舔了起来,这鸡蛋壳里还有很多剩下的鸡蛋呢!
  萧奕既无语又无奈,不过他是不会跟它抢这鸡蛋壳的,一把将鸡蛋连同饭团捞到自己的肚子上,他想看看它的伤怎么样了。他可记得,当时它也受伤不轻呢。
  饭团扎在鸡蛋壳里不出来,萧奕却看见了它脖子上的碎布。解开碎布,他看到了里面有一张纸,上面似乎有字。
  赶紧起身,他摸索了一下,从身上找到了火折子,点燃了一边桌上的油灯。借着油灯的光,他朝纸上看去。
  字体很娟秀,这是一个女子写的,字如其人,他一向觉得如此。这写字的人似乎学字没多久,笔力还很嫩,结构也不算好看,可是胜在字体端端正正,一看就是用心写的,且不骄不躁。
  再看字的内容,全是叮嘱他该如何护理伤口的,事无巨细,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关切。关切?萧奕的心中流过一道暖流,他已经不记得什么时候有人这么关心他了,甚至,他都怀疑自从父母死后,是否有人关心过他的生死,他的身体,他的喜怒。
  他们只关心他今天赚了多少钱,好像他只是一个赚钱的机器一样!
  这写字的人应该就是救了他的人,萧奕忽然站起来,他想见见这个女子……
  腿上有些疼,他一下子就停了下来,这女子用这种方式告诉他这些,应该是不方便见他吧!
  走到窗口,他往院子里打量着,只见其余的房间都黑漆漆的,唯有正房右边那个房间还亮着灯。那里的窗户已经关上,他看不见里面的情形,但他可以看到一个纤细的剪影,她停在窗户前,似乎在等着什么。
  等自己?萧奕很快就否定了,这样一个知礼的姑娘,肯定不是在等自己过去。
  他忽然觉得有些烦躁,回头看见那张纸,他眼前一亮,拿过纸一看,下面还有半张空地,他伸手去拿身上的炭笔。
  只是手伸到一半,他看到下面那很醒目的“切记”两个字,又清醒了一些,她这样强调,应该是不想让他回信。也是,深夜见面惹人闲话,这传书也是不合时宜的。
  将纸放到一边,他心里有些发闷,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他要炸了!要是搁他的脾气,就该直接冲过去,管它什么闲话、礼仪,他想见她,就要见,谁都拦不住。
  可是他却不想,他怕给那女子带来困扰……
  狠狠的一锤床,他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犹豫过,哪里还是那个别人口中的黑面萧郎!
  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响动,原来是饭团舔光了蛋壳里的蛋液,正努力的把蛋壳往外推呢。吃饱了就要睡,它倒是好心情。
  蛋壳咕噜一下,撞到油灯上,滴溜溜转了几圈,停了下来。
  萧奕有些生气,小东西就会闯祸,这蛋壳是被那纸拦了一下,不然直接撞到油灯上,撞倒油灯酿成大火,他们还能好?就算他们能跑,烧了这房子,也不行啊。人家救了他,他烧了人间的房,这不是恩将仇报吗?以后还怎么见这写信的人!
  “小心我揭你的皮。”他冷脸吓唬饭团。
  饭团呆呆的看了他一眼,忽然屁股朝着他撅起,团在一起美滋滋的睡觉去了,谁管他啊!
  萧奕的脸更黑了。不过他看到那油灯,似乎有了主意。
  阿好关好窗户本来是想去睡的,可是看到对面亮了油灯,她就有些关心萧奕到底看到那字条没有,就在窗前站住了。
  等了一会儿,对面一直没什么反应,她又有些纠结。
  就在这时,对面的灯忽然灭了,她还没来得及思考,那灯又亮了。
  如此两次,阿好明白,萧奕是看到了她的纸条,在以这种方式回应她呢!
  心情突然轻松一片,她吹灭了油灯,上炕睡觉。
  看到对面的灯灭了,萧奕吹灭油灯以后没有再点,也躺到了床上。
  饭团察觉到他也要睡,三下两下滚到他的额头,在那里找了一个舒服的地方趴下准备睡觉。
  萧奕瞪着眼看着屋顶,这算不算是蹬鼻子上脸?忽然,他一把抓住饭团,想把它推下去。半路,他又忍不住将它放到了胸口。
  胸口起起伏伏,饭团立刻美美的睡了起来。
  萧奕则久久不能入睡,一直等到子时,他按照阿好写的将草药取下来,这才又躺下拿起那张纸看了起来。屋里有些暗,他也看不清纸上写了什么,但就是想看。看了又看,他这才小心的将纸收好,睡了过去。
  第7章
  第二天早上四点多,夏老夫人就醒了。年纪大,本来就觉少,再加上这些年心累,她一晚上一晚上睡不着觉都是有的。今天已经很不错了,她安安心心的睡到了现在,精神也很好。
  看了一眼另一边睡的正香的阿好,夏老夫人仍然有种好像在做梦的感觉。就这样,她就离开李家了?再也不用看见那些烦心的人,烦心的事儿,她也能过几年清净的日子了?
  只是苦了阿好……但长痛不如短痛,希望她能重新振作起来,找个好人一起走下去吧!
  那么她呢?她以前一直挺向往这种田园生活的,只是一直没机会,现在倒是可以试一下。要先买一处房子,再买一些花,栽几株果树,养几只鸡……
  越想越精神,夏老夫人难免就翻了几个身。
  “祖母?”阿好轻声问道。
  夏老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吵醒你了吧?”
  阿好摇头,“也没有,以前在李家的时候,这个时辰我也差不多该起了。”陈氏也上了年纪,起的早,她一起来,阿好就要起来伺候她,给她端尿罐子,然后问她早上想吃什么。
  等到把陈氏的饭做到锅里,李金明夫妻也该起了,她又要去那边问好。最后是李长福,伺候他穿衣吃饭。等到把他们都忙完,这一早上也过去了。
  夏老夫人想起这些事就觉得心疼,阿好是李家的媳妇,他们就这么折腾她,这要是他们家的女儿,他们舍得吗?
  “天还早呢,不然你再睡会儿!”夏老夫人道。
  “一会儿也该起了,不睡了,不然我跟祖母说说话,好长时间没跟你这么说话了。”阿好笑道。不用担心挨骂,不用担心陈氏等人问怀孕的事情,她今天的心情也格外的好呢!
  夏老夫人也高兴起来,“好,那就说说话。我刚才想了,想买一处宅子到时搬过去住,你是想跟我一起住,还是留在这里?”
  “你要买宅子?”阿好有点惊讶。
  夏老夫人犹豫了一下,决定跟阿好说点真心话,“是啊!我看你大哥家也挺紧巴的。昨天你嫂子说今天给我收拾一间屋子住,可是你看这院里哪里还有空屋子?
  你嫂子人很好,她说收拾,就会收拾,但肯定会委屈你家里的人,我觉得过意不去。
  再说,我跟你嫂子家毕竟还隔着一层关系,不像你。你嫂子把我接过来,还帮我要回了嫁妆,我就很感激她了,继续麻烦她,实在不是一个事。
  我现在手里有点银子,还有几件嫁妆,实在不行拿它们换几个钱,也够我生活了。”说到这里,夏老夫人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我这几件嫁妆说是给你的,现在……”
  “祖母,这件事你快别说了,我之前也根本没想要你的东西,就是想帮你保管,什么时候等你方便了,就还给你。
  现在你这样,我很高兴的,以后千万别说这件事了。”阿好急道。
  夏老夫人有些动容,她坐起身,拿过自己的包裹,从里面摸出一个白玉镯子递给阿好,“这是我外婆传给我娘的,我娘又给我的,今天我就把她给你,你戴着吧,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阿好也坐了起来,借着外面的晨光,她看清这镯子正是陈氏抢去戴了一会儿的那个,也正是夏老夫人最心爱之物,赶紧摆手,“我不能要,祖母,你留着自己戴。”
  夏老夫人却拉过她的手,直接将镯子戴到了她的手腕上,然后按住她的手,“别摘,这镯子你戴着才好看呢!”
  “可是……”
  “你戴着,不然我要生气了。”夏老夫人假装生气道。
  阿好这才没动,上好的羊脂玉镯子,冬天戴不冷,夏天戴不凉,真是挺舒服的。
  夏老夫人继续道,“我刚才说到哪里了?哦,对了,我的嫁妆。我的嫁妆还能换点钱,我一直想过这种宁静的田园生活的,现在买一处宅子,自己随便种点什么,养点什么,也就满足了。
  你别怪我,年纪大了,有时候是想清净一点的。”
  阿好点头,她懂,“那我明天让我哥帮你看看,村里有没有想卖房子的,帮你买一处。”
  “好,那就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阿好赶紧道。
  “那你呢?要住这里,还是跟我去住?”夏老夫人又问。
  这个问题阿好可犯了难,她是被休回家的,是一个寡妇,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她真不愿意再麻烦周氏等人。再说,夏老夫人一个人住,她也有些不放心。
  可是跟周氏说离开?周氏怕不会同意,她也怕伤了周氏的心,真是难得两全法!
  “祖母觉得呢?”阿好问夏老夫人。
  夏老夫人能怎么说,在阿好跟周氏中间,她才是那个外人,“你自己决定吧。你要是搬过来跟我一起住,我欢迎,你要是留在这里,咱们住在一个村,常来常往的,也不生分。”
  阿好也没个头绪,最后,她道,“不然这样,反正你买房子还要几天,我先看看,试探一下我嫂子的口气,然后再决定。”
  “这样好。”夏老夫人道,“总之,大家都是亲人,千万别弄得不愉快。”
  阿好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她们这里商量买房搬家的事情,却不知道还有人惦记上了阿好现在住的这间房子呢。
  田家这宅子本来是一处大宅子,正房三间,西面一个偏院,田老大一家住的就是这偏院,阿好住的则是这正房西面这间房子。
  田老二也就是阿好的二哥则住在主院。
  当时郑老太太跟田老爷子去世分家,除了这间留给阿好的房间还有他们已经住了的房间外,剩下的大家分。一共余有正房两间,田地八亩,其中三亩良田,五亩稍微次一点的,还有银子二两多。
  田老二不爱种地,觉得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又脏又辛苦,就说不要田,要房跟银子。
  这样分其实田老大是亏的,但主院已经是田老二在住了,他再把那两间正房要过来似乎也不太好。再说,他又喜欢地,觉得地才是农家的根本,便答应了田老二。
  这样就算分了家。之后,田老二觉得两家混在一起不舒服,他又在院里打了墙,直接把田老大一家给隔了出去。
  至于阿好那间房,他打了一段,但没有打死。在他心里,这房子以后就是他的,他这三间房全了,这院子才算完整。
  这三年他一直也没提这件事,因为阿好嫁的好啊,李家,那可是有钱的主!他没事就想去李家打打秋风,当然不能惹怒了阿好。
  可惜,李家根本就看不上田家。当初看阿好好生养,这才娶的她,结果她一直不怀孕,李家也越来越不把她当回事,还会理田老二?
  田老二十次去了,得有九次吃闭门羹,就算有一次终于进了门,李家也是对他爱搭不理的,他想弄点好处真是门都没有。
  他也想过接触阿好,让她给他往外弄点东西。
  可是阿好觉得这样做不好,就一直没答应。至于她自己手里那点银子,早吃药、买东西花完了,就剩下那一对金花生,她是宁可饿死也不会给别人的。
  所以田老二就一直没占到什么便宜。昨天晚上听说阿好被休回来,他一边骂阿好没本事,不能给李家生儿子,一边就惦记上了她住的这间房子,想据为己有。
  一大早,他就拿脚踢杨氏。
  杨氏正困,没理他。
  田老二顿时坐了起来,“就知道睡,跟你商量正事呢!”
  “什么正事?”杨氏眯着眼问,“你还有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