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弓箭倒还好说,一共就一队弓兵,官匠所有些厉害的工匠,也紧赶慢赶做出小一百把来。
  最后最寒碜的要数辎重兵了,这个实在不好造,颜青画以前也没看过这类的书,紧着重新研制也来不及,只好拿原来的凑活。
  攻城车他们一共就只有两台。
  有一台在攻打怀远县时已经有些破损了,修了好久才勉强能继续用,剩下一台是县衙里原来的,这个倒是很新,说起这个荣桀又念“感谢许大人啊”。
  这半个月来,荣桀每天都在兵营里加班加点。前几日一清点手中的这些兵器,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还跟颜青画打趣道:“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咱们这也忒是不容易了。新的旧的好的坏的,这么凑活起来也都给凑齐了装备,还是要多谢你跟向北。“
  颜青画没应下这个谢,只说:“这原也是我分内的事。”
  趁着溪岭如今还算风平浪静,颜青画也没忘记嘱咐叶向北:“叶先生一定要命人把南门赶紧修好,可不能留下漏洞给琅琊府钻了空子。”
  原本荣桀的意思,若是琅琊府一直没动静,九月底他们就破釜沉舟一路杀过去。
  再过些时日天就冷了,冬日里行兵最是耗费体力,他舍不得叫士兵吃苦受罪,便选了这么一个时机。
  然而还没等他点兵出发,从琅琊府逃回来的暗探便一路跑到县衙门口。
  他身上受了很重的伤,却强撑着没倒下来:“大人,琅琊府出兵了。”
  那一声仿佛振聋发聩,惊醒了县衙里的每一个人,暗探说完这句就倒了下来,身上的血如花一般绽放开来。
  颜青画看得心惊胆战,赶忙去请大夫过来给他医治,务必要叫他好好活下来。
  荣桀一下子就沉下脸来,他安静的坐在那,低头思索很久。
  他不说话,大堂里也无人讲话,都安静看着他,等他定夺拿主意。
  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只是一瞬间,荣桀猛地抬起头,对再座心腹道:“大家敢不敢跟我冒一次险。”
  几个弟兄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邹凯拱手道:“荣哥,你说,我听。”
  荣桀颔首道:“对琅琊府布政使绝不可能把一营兵力都派出来,若是按怀远县原来的兵力算,他兴许以为我们最多有五六队人马。”
  他顿了顿,沉声道:“若是按五六队士兵来看,他们最多也就派六队人来,国朝守军并不以骑兵见长,便是早些年溪岭有骑兵,如今便也都被征调至汉阳关了。”
  荣桀目光定定,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我想,我们不如也兵分两路,我带着三百骑兵先出城,绕小湾镇取他们后身,剩下你们留守怀远县,只要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应当不会有太大伤亡。”
  此话一出,全场皆沸。
  第65章 守城
  荣桀的这个计谋着实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他也确实是个有勇有谋的人,想的事儿总是鱼别人不同。
  他话音落下, 大堂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过去, 邹凯才结结巴巴道:“大、大当家说的很是在理。我们、我们固守自封, 便只能疲惫、疲惫防守,胜算并不算大。”
  他顿了顿,说话难得比以往都流利:“等到他们攻破城门,又要迎一场恶战。还不如先、先派骑兵,以快制静,出其不意。若是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这场攻防战说不得能打的更顺利些。”
  荣桀认识他好多年,可从未听过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他不由夸赞道:“阿凯一向是心细胆大的, 多谢你这次赞同。军队里的事儿你比我更有天分,你既然觉得可以,我便更是放心了。”
  邹凯嘿嘿一笑,脸蛋都激动得红了。
  之后连和和雷氏兄弟也讲了讲布防事宜,又有叶向北在边上添砖加瓦,很快就说了个七七八八。
  颜青画见他们三言两语之间, 这事儿几乎就要定下来,心里倒是很平静。
  只是问:“暗探一开始便受了重伤,能赶回来已实属不易,以他的速度掐算, 攻打咱们琅琊府军肯定已经在半路上了。咱们如今再去做打算, 是不是有些晚了?”
  荣桀倒是洒脱一笑:“这些时日我同弟兄们一直在兵营里忙着准备, 粮草药品都是现成的, 马儿的饲草也已经提前打包装好,随时都等着出发。”
  颜青画心里一松,已经知道他早就做好了打算。琅琊府军这回不来。他也等不及要去了。
  她瞧瞧外面的天色,此刻正是夕阳如血的傍晚时分,落日的余晖照在每个人的脸上,落下一层挥之不去的金色。
  颜青画不由叹了口气:“你要是去,我便跟阿凯他们好好守住怀远县。你放心好了,咱们的城墙已经加固完毕,百姓们也多支持,这怀远县城守上半个月也是不成问题的。”
  荣桀深深望着她,不由回忆起当日惊鸿一瞥那个瘦弱的姑娘。
  此时此刻,他心里头的满足和感叹实在无法溢于言表。
  人活一世,能有这样一个人了解他,支持他,愿意同他一起拼搏下去,大抵神仙眷侣也便是如此了。
  邹凯能得到他一句夸,顿时笑的傻兮兮:“我也便是有感而发,还是大当家的计谋好。”
  荣桀摇了摇头,认真看了身边的兄弟们:“此番前去,我便带着阿鸣和阿强一起,阿凯、阿和跟你们大嫂一起守好县城。事不迟疑今晚我们便要出发,还劳烦几位多多辛苦。”
  他们麾下的士兵们大多都住在兵营里,只要一个号子就能出发,已经被训练处士兵该有的样子了。
  早在八月底的时候,荣桀就每日里都要同他们训话,已经告诉过他们随时可能要去大战一场。他也强调过,只要大家努力杀敌守卫家园,便是好兵,他荣桀也绝对不会亏待他们。
  若是他们身上有军功,便可一级一级往上升,最后做到将军也不是不可的。
  士兵们跟着他们出生入死,为的不就是封狼居胥,封妻荫子,扬名千古?
  若是没有无限美好的未来等着他们,谁又愿意去拼命呢?
  荣桀计划一定,几个人便立时忙碌起来。
  邹凯和连和立刻去兵营里遣兵调将,除了此次要倾巢而出的三百骑兵,还应当有一旗弓兵和一旗后勤兵。军医也总要跟上两个,这样一算,小半数的士兵便要出动了。
  这些事就要忙几个时辰才能办完,颜青画见自己在兵营帮不上忙,便与侯师爷一起给他们打点行军粮。而叶向北则和雷氏兄弟一起准备战马和粮草。
  一众人忙碌不停,在晚霞时分才勉强把前锋突击队的人都安排妥当。
  这个平凡的夏日傍晚,落日余晖昭昭,荣桀骑上战马,遥遥望向远方。
  天上云朵色彩斑斓,象征着瑰丽的美梦。
  荣桀回过头来,目光严肃地看着即将跟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士兵们,只张口说了一句话:“琅琊府只是我们的开始,永远不会是我们的结束。儿郎们,随我拼杀一场吧。”
  随着振聋发聩的呐喊声,骑兵们踏着黄昏的余晖一路奔向远方。
  荣桀没有同颜青画道别,他只是用坚实的脊背给她留了一个完美的侧影。
  颜青画站在城楼上,一语不发目送他征战而去,眼中一滴眼泪都无。
  将军出征,保卫家园,自是理所应当。
  此番前去,荣桀只带了雷鸣和雷强兄弟二人,邹凯、连和、叶向北和颜青画,皆镇守怀远县里。
  国朝幅员辽阔,由北到南,从东到西,临山河湖海,沙漠高山,壮丽不知凡几。
  慕容鲜卑叛乱之前,国朝每省皆有两千至五千守城军驻守,人数需足以守卫府城。后慕容鲜卑叛乱,国朝开始抽调各省守城军,几乎所有骑兵都已抽调至前线抵抗抵抗慕容鲜卑的铁骑。
  时至今日,各省兵营大多空置,守城军人数降至半数一下。
  且因无骑兵,剩下守城军多为步兵、弓兵、辎重兵和后勤兵,战力只有以前三至四成,这也是云州和业康轻易被叛军占领的根由。
  荣桀便是看中这个便利,在各地招兵买马扩骑兵人数,为的就是以动制静,以骑兵的绝对优势抗衡步兵。
  除去新组的骑兵队,怀远县的步兵也一样训练有素。
  原本便有武艺出众的老兵带领,这几个月辛勤操练下来,几乎个个脱胎换骨,就都练就一身过硬本领。
  兵贵精不贵多,只要他们严防死守,又有守城的天然优势,坚持住十天半月应当是没太大问题的。
  荣桀走的第一日,颜青画根本来不及思念他。
  趁着琅琊府兵还未到,他们要加紧往县城里囤积粮食。
  周边县郊的百姓们原本也不算太多,前些年因着溪岭大旱已搬走不少,这些时日因他们他们的利民政策,百姓们口口相传之间又有不少流民返乡,三三两两落户在城郊。
  这回琅琊府军要来,颜青画怕他们有危险,收粮食的途中还一一告知,问问他们是否要搬进城中住。
  此时正是晚耕时节,流民们原也是能在郊区找些活计干的。只是叫他们一说要打仗,都不敢再留了,立时就准备搬家。
  县城里依旧有空置的屋舍,刚好够他们居住里。等到安顿下来,流民们心中更是感谢荣氏衙门,有那年纪不算太大的年轻汉子便放下手里活计,主动前来问是否可以参军?
  颜青画他们自然来者不拒,紧着收纳进新兵来,开始着手修补城墙。
  战前的这一段时日,是颜青画有生以来度过最忙的时候。在清点完每一个士兵,给他们配齐铠甲、武器、药品和干粮,才算忙完。
  这事繁琐又累人,却一丝一毫都不得马虎。
  等到九月中旬的一日,颜青画却也不知荣桀行至哪里,她只知道那天的落日又圆又亮,火烧一般挂在天际,照的晚霞通红一片。
  傍晚时分天气要更凉爽些,百姓们刚用过晚膳,都在巷子口吃茶纳凉。
  娃娃们三三两两围在巷口高大的榕树下玩耍,他们唱着不成调的童谣,一点都不知道愁。
  颜青画刚忙完今日的事,正在用简单的晚膳。她是几个弟兄们一起吃的,饭菜已经有些冷了,他们却没心思去细细品尝。
  士兵们十人为一队,正在巷子里巡逻。每个城门都留有一旗的士兵把守,仅有的一小队斥候也已经全派了出去,只待他们带回琅琊府的消息。
  他们都在等鼓槌最终落下的那一声响。
  用完晚膳的颜青画正想回去休息,刚走到花园前垂花门时,突然听到县衙外面响起一片喧哗之声。
  有那么一瞬间,她脑子里空白一片。她已经什么都来不及想,却又有许多事涌上心头,颜青画定定的站在那儿,表情是空茫之后的苍白。
  最快反应过来的是邹凯,他急促的喊着:“斥候回来了,琅琊府兵降至。”
  他声音洪亮极了,仿佛惊雷一般炸落在整个县衙里。
  那声音回荡在安静的县衙里,叫大家都来不及反应,然而不过一转眼的功夫,热闹喧哗之声便充斥进颜青画的耳中。
  她下意识握住腰间的匕首,转身向外跑去。
  斥候就等在大堂前,见颜青画和几位当家都在,不由沉声回禀:“夫人、大人,琅琊府军已行至北城门二十里,约有五百人众。”
  他话音刚落下,在场所有人都深吸了口气。
  侯师爷从大堂边上的书房钻出来,他一如既往的淡定,似乎一点都不知道惊慌。
  “夫人,几位大人,”他沉声道,“按原计划执行便是了,我们一定能赢。”
  颜青画深吸口气,冲他使劲点点头。
  是的,我们一定能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