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邹凯摇了摇头,问:“那姓李的总旗,就、就、就是那个投降的,倒是还可以。”
  李总旗手下有几分真功夫,跟朱总教头不同,他没那么多忠君爱国的念想,因为托生成了军户,便只能吃这碗饭。
  他看不惯软弱无能又贪婪恶毒的许骥才,昨日一听说投降不杀,干脆就投了降。
  早死晚死都是死,还不如识时务一些,也好能多看顾几日家中亲眷。
  也正是因为有他在,那些俘虏们也都老老实实的,本来就都是些没上过战场的新兵蛋子,还有一些军痞,遇到荣桀他们这帮硬茬子,实在也不敢顶撞。
  俘虏们不闹事,让荣桀倒是了却一桩心事。
  雷鸣刚出去叫人去了,这会儿才回来:“大当家,师爷和两位县丞都已经到了,正在外面候着。”
  荣桀颔首,转头却对雷强道:“当务之急,强子辛苦你一趟,带一旗人回梧桐镇,把你大嫂和向北请来。”
  没这个军师在,怎么管理一县之地还不好说。
  当然,大当家不肯承认自己想媳妇了。
  第58章 转变
  颜青画是五日后才赶到怀远县, 进城的时候守城的士兵认识她, 还给她行了个军礼。
  “辛苦了。”颜青画对他道。
  跟她一起来的还有叶向北, 雷强留在镇子里帮冯思远安排冬服, 只派了一旗的人保护他们。
  兴许是知道要在怀远县住很长一段时间,颜青画倒是带了不少行李来,一路上风餐露宿, 她也没叫苦。
  叶向北跟在颜青画身后, 认真观察怀远县的近况。
  事情过去几日,县城里依旧很安静,除非迫不得已百姓是不敢出门的, 东西市商街大多也都关了门,只有一两家胆子大的杂货铺开了门, 生意是寻常难有的好。
  县衙里的事还没安排妥当,叶向北和颜青画这两个“文臣”不在,荣桀还真不知道怎么安置百姓。
  两个人一路往县衙跑去,长意街上的血迹已经被扫洗干净,只留下淡淡的刺鼻腥味。
  颜青画微微皱起眉头:“也不知他们受伤没有。”
  叶向北知道她心里头着急大当家安慰, 便道:“强子不是说弟兄们大多都无事?大嫂你放心,大当家可不敢骗您。”
  那倒是, 不过这人也不舍的她操心, 藏着掖着事的时候也是有的。
  一刻之后两个人就来到县衙门前, 这边的守军明显多了, 老远见他们这一旗人踏风而来, 立即有传令兵进去通报。
  等颜青画下了马, 荣桀也刚从县衙里面大步而出,夫妻二人对视一眼,一颗心才落回腹中。
  不过就小半个月没见,荣桀瞧着比以前瘦了些,也似长了些个子,整个人身上的气势越发骇人,已经跟以往大不相同了。
  颜青画站在那仔细看了他好几眼,这才走过去把手交到他手上:“你没事就好。”
  荣桀咧嘴笑笑,那傻兮兮的样子却还是一如既往,底子里依旧是杏花村初见时的那个率直青年。
  颜青画跟着他一路往县衙里走,过眼所见都是行色匆匆的士兵,等到了大堂门口,才发现这里比镇衙门要宽敞得多,大堂是八柱开间,大气又明亮。
  邹凯和雷鸣正在里面盯着县丞誊写士兵名录,见颜青画和叶向北来了,不约而同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叫了一句:“大嫂安好。”
  颜青画冲他们笑笑,见他们大多都只是受了轻伤,这才安下心来:“瞧见你们都还好好的,我便不着急了。”
  荣桀知道她这一趟是赶着来的,忙叫新来帮工的下人端了热茶过来:“你先润润口,嗓子都哑了。”
  他又去招呼叶向北:“向北休息休息,明日就得忙起来,这两位都是颇有经验的县丞,有什么不懂你都可问他们。”
  叶向北一看就是荣桀的心腹,那两个县丞战战兢兢立即起身:“大人好。”
  叶向北笑笑,瞧着也是客客气气的。
  荣桀见颜青画面色有些白,怕她累坏了,忙扶着她起身:“我先陪你回去沐浴更衣,跑这一趟可是不容易。”
  颜青画颔首,又冲在座几人客气回礼,这才同荣桀往内宅行去。
  原怀远县令也不是本地人,因着怀远县偏僻穷困,他也同萧曾一样未带亲眷,只在这里另纳一房妾室操持内宅事务,日子倒也算是过得去。
  同镇衙门比,县衙大了两倍不止,尤其是内宅格局就大不相同,里面不仅有假山花园,还有一个暖阁,已经隐约有大户人家的风范了。
  荣桀牵着颜青画的手,给她指不远处的两层小楼:“那是主楼,我叫人把一楼的客房收拾出来,我们这段时候就住那里。”
  “库房里还有新浴桶,刚好叫你泡泡澡。”
  颜青画嗯了一声,轻声开口:“我这几日身子不是很爽利,休息两天便没事了,你不用老实操心我,先把县里事忙完要紧。”
  荣桀灿然笑笑,语气里颇有些自豪:“其实事情没那么多。”
  “等军队重新编排好,我便让阿凯领着他们操练起来。剩下的县里政务一切照旧,减免税款的政令过两日也会下达,只等你重新写一份告书便是了。”
  “县郊还有五村,等月末税官回来再派人去各镇重新派发政令,先把本县的政令统一起来才是。”
  有了镇子里的经验,到了县衙他们也不算太慌乱。
  许多难事等颜青画和叶向北来了再操持也不晚,几个汉子把简单的挑挑拣拣盯着县丞都办完,便也觉得轻松许多。
  颜青画同他回了主楼,打头就瞧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鬟,她刚把隔间备上水,正在那擦手。
  “你去把新给夫人备的香膏取来,伺候夫人沐浴更衣。”荣桀吩咐道。
  颜青画呆了呆,脸上一红:“我哪用人伺候,有手有脚什么不会?”
  荣桀摇了摇头,拉着她先回了屋,这才道:“之前我也觉得没什么,只是这两日被侯师爷点拨两句,也觉得有些事不能想当然耳。”
  颜青画歪过在他脸上打量片刻,不由又笑:“这师爷倒是不简单,还能说动你这头倔驴。”
  原先他很嫌弃萧曾,占了镇子也没说住主楼,一直都是住在客房里。她原本还想问他是怎么想开的,没想到却是有高人指点。
  “侯师爷道如今乱世,讲我已经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既然已经成了事,要把架子拉出来才是正理。建功立业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封妻荫子过上富贵生活?若是咱们两个还跟镇子里那般简朴,又怎么让投奔而来的士兵能臣们也觉得自己能享上福?”
  颜青画不由自主点了点头,待自己反应过来,便夸赞道:“侯师爷口才了得啊。”
  荣桀点点头,走到窗边打开衣柜:“师爷听闻福妹是有大见地的,便说夫人一身行头一定不能马虎,你越是花团锦簇,手下人也越能拼命拥戴。”
  这倒是她们两人从没想过的,他们都不太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可总是也想不到“先敬罗裙后敬人”的门道,你们已经成了一县之主,再穿以前的破旧袄裙就实在有些寒酸了。
  手下将领文臣心里多半也不得劲,谁干这谋朝篡位的事不是为了封侯拜相?造反头头一家子都朴素的要命,这让别人怎么嘚瑟?
  夫妻二人这一想通,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真是,做了那么多准备,居然还是有考虑不周的地方。”荣桀道。
  颜青画一件一件看那些新衣裳,到底叹了口气:“不是我们想的不细,是人心难测,我们从未往这里想,自然没有准备。”
  这几件衣服一看就不是荣桀的手笔,件件颜色轻灵可爱,一看就是给年轻姑娘准备的。
  每一件都是成衣,尺寸多少有些不太合适,不过针脚细密绣活灵动,倒是很得颜青画眼缘。
  “都挺好看的,晚上我便换上吧。”
  荣桀见她面色淡淡,不急也不恼,终于小声问:“其实师爷讲的时候,我还怕你生气来着。”
  颜青画有些诧异,她趁着水还热,先把包袱取出来坐在床边收拾:“我生什么气?”
  荣桀有点不好意思拍了拍额头:“我这人粗惯了,一直想着怎么把路走好,没想着让你也跟着享福。”
  说起来,他心里头更多的是愧疚。
  人人都想封侯拜相,封妻荫子,他倒好,虽还未封侯拜相,却也拼搏到现在,若不是侯师爷一语惊醒梦中人,颜青画便还是那几身灰突突的旧衣。
  她从来不提、不要、不争,那是她清雅自持,他没想、没念、没准备,才是他这个做丈夫的失职。
  颜青画取了一身干净里衣,把头上的发钗卸掉,走过来轻轻捏了捏他的脸:“这哪里能怪你,你已经为我做的够多的了,也是我自己没细想,险些耽误事。”
  “这几身衣裳我都喜很喜欢,多谢你为我准备,”颜青画笑道,“以后我们一起进步,多想多看多学,总能慢慢好起来的。”
  谁也不是天生的首领,他们又没高大门楣在背后撑着,自然只能靠自己。
  哪怕颜青画幼年有过花团锦簇的经历,十几年农家生活蹉跎到今日,她也全然都记不起来了。
  这个澡洗得痛快极了,小丫鬟手脚麻利,还给准备了香露放到一边,颜青画洗完澡往身上抹了点,一吹风整个人都是香的。
  她换上一身香云纱月白水波纹绣袄裙,衬的一张小脸美丽不可方物。
  荣桀看着她发了会儿呆,这才过来帮她干发:“难怪人说锦衣配美人,福妹穿这一身真是漂亮极了。”
  颜青画噗的笑出声来:“那我就多谢大当家夸赞。”
  荣桀指了指妆台抽屉:“衣裳是师爷的夫人给准备的,她还给配了些简单头面,叫你随便用。”
  颜青画打开盒子,见里面有三支雕花银簪并两对宝葫芦耳环,心里十分满意。
  “师爷这夫妻二人都是细心人,晚上我一定要好好见见,道一句感谢。”
  颜青画自己给自己上了面脂和额妆,这才叫小丫鬟进来伺候。
  既然身份摆在这里,他们就要慢慢习惯改变之后的生活,哪怕觉得别扭,也得接受。
  “夫人真漂亮,”小丫鬟给她挽了一个青云髻,“再擦些口脂便更美了。”
  颜青画盯着镜子里陌生又熟悉的自己,有那么一瞬间,莫名的兴奋席卷而来,钻进她四肢百骸。
  难怪人人都想出人头地,原来确实是不同的。
  第59章 约定
  晚宴摆在礼厅, 除了刚见过一面的两位县丞, 那位被两口子夸了半天的侯师爷也携夫人到场。
  县衙里除了两位县丞和三位税官,剩下的官吏大多都没有品级,在荣桀这也挂不上号, 今日便没被请来。
  兴许是从未见过颜青画这样打扮, 她刚一进门,里面的弟兄们不约而同抽了口气。
  也就叶向北胆子大, 还夸了一句:“大嫂还是适合这样衣裳, 瞧着就是名门闺秀。”
  荣桀瞪他一眼:“你大嫂本来就是名门闺秀。”
  颜青画冲他笑笑,又同认识的不认识的见过礼, 这才端庄坐到荣桀身边。
  候师爷是个四十几许的儒生,穿着一身宽宽大大的道袍,嘴上留着长须,瞧着就很有些仙风道骨的劲儿。
  兴许是因为面相和善,他给人的感觉是十分善解人意的, 尤其在场只有他领了夫人来, 让颜青画更觉得他胸有沟壑,不是个简单的人。
  师爷夫人是个富态妇人, 她一身衣裳清雅端庄, 瞧着似也有些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