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没眼花吧?刚才那站在树下的男子是堇宁王本人?”
  “确实是,那领人入客栈的大人自称杨柳,那不就是堇宁王的一亲信么?也不知这死人是什么来头,能让堂堂堇宁王亲自过来一趟。”
  虞秋未来得及因“堇宁王”三个字而觉诧异,注意力便被“死人”两个字吸引了去。
  所以那刚才还活生生的人,是真的死了?
  她顿觉不是滋味。
  而这些百姓似乎都没受影响,仍在说道着。
  听着他们一口一个堇宁王,她心中好奇心被提起,便将包袱抱在胸前走过去了些,问离得最近的那小伙:“那所谓的堇宁王就是方才那树下穿黑衣的冷峻男子?”
  小伙看了她一眼,应道:“听说是,该没错。”
  她压下心中震惊,顿了下,又问:“这堇宁王是何来头?”当年那男人,瞧着就不是个金贵的,如何摇身一变,便成为一郡王?
  这时另一瞧着似乎话较多的百姓听到她的话,便走过来小声对她说:“你这小兄弟真是孤陋寡闻,竟是连堇宁王都不知。这天下终能大定,堇宁王功不可没。当年是他携一干武林义士协助当今圣上,才得以登基,并仅两年时间,便协帝平定了天下。”
  “携武林义士?”虞秋喃喃过后,突想到些什么,便立刻又问,“他是江湖出身?名为江以湛?”
  “不错。”那百姓点头后,看了看四周,又道,“公子还是小声点。”
  虞秋未语,她想到的是近三年前,祖父与爹在书房的谈话。
  因先帝昏庸,多年前,这大胤天下便逐渐进入乱世,各地大小势力陆续生起,不算小的,除宗室朝廷之外,另外起了两股大势力以夺天下,而他们虞家属北方戟王的势力,坐落北冀。
  本是僵持不下的乱局,在三年前有变。
  当时她便听到祖父谈到一名叫江以湛的江湖人,当年宗室的殷王便是有这江以湛的协助,才顺利取代作为其皇兄的先帝,成为当今的孝乐帝。
  也正是因他的存在,皇朝迅速崛起。
  她从未想过这所谓的厉害至极的江以湛,便是当年被他哥收留,被她所欺辱的江姓男子。
  她怔怔地继续听着其他人说的话,越发知道“堇宁王”三字究竟意味着多大的权势与富贵。
  既已知他的现状,她要做的事便更是得避免与他再遇,因为惹不起。
  可想到她与这瑜都犯冲,她不由觉得很悬。
  她耸拉着脑袋,叹了口气,便继续将包袱抱在胸前离开了这里,缓慢行走在哪怕天黑,也仍旧颇为热闹的街道上。
  她本只是又累又饿,现在还疼,浑身疼。
  好在不远便遇到另外一家瞧着还不错的客栈,她尽量用包袱挡住自己的胸口,迈步踏进。
  要了间房,她迫不及待对镜检查脖颈处的伤势。
  虽见伤得不多,她仍旧难受。
  也不知可会留疤。
  后来她拖小二给她买了药,重新再洗了个澡,给自己上过药,才觉安心些,同时又觉肉痛,因这药花了她不少钱。
  吃过晚饭,躺在床上的她本该想很多,可架不住太累,很快便入了睡。
  次日,她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醒来。
  睁开眼,她捶了捶有些晕乎乎的脑袋,便起床来到窗边看着外头的雨,心里嘀咕,也不知会不会打湿她的告示。
  当即她便穿戴好,没吃早饭,直接便出了门。
  如昨日一般,她租了匹马,将告示所在的几个地方一一去了遍,把印章给盖了上去。好在她挑的地方好,几张告示都可以在这雨天里保住。
  解决此事,她才感到饿,便骑着马找地方吃东西。
  奈何后来雨越下越大,半路上的她,不得不暂且牵着马去到一处巷口宅子的屋檐下躲雨。
  她靠墙蹲下身紧抱自己的身体,眸含迷茫地看着眼前的雨。
  突然有车轱辘声传来,她转头看去,便见到一辆瞧着还算奢华的马车驶进巷子。她本无异色,却在看到那车夫时呆住。
  她揉了揉眼,定眼再看,确定自己没看错,那是虞家多年的车夫鸿叔。
  随着马车从她面前驶过,透过车窗,隐约可见到里头有她的祖母虞老夫人。还有两人,大概是她的叔母薛氏,与她的堂妹虞听燕。
  时隔近两年,再见这些“家人”,她心下不由一颤。
  她不解他们怎会在瑜都。
  巧的是,马车所停之处,恰是她所待的屋檐宅门前,在她愣神间,他的堂哥虞叙拿着伞从宅门走出,接着祖母她们。
  许是感应到她的目光,虞叙抬眸隔着雨看来,见是她,他惊讶出声:“秋秋?”
  这时虞听燕已打着伞站在马车旁,薛氏正握伞扶着虞老夫人下马车。
  闻言,他们一起看了过来。
  就算她身着男装,他们又怎会认不出她。
  虞老夫人身着黛紫色锦衣,虽已过花甲,但气色不错,想来这两年该是过得不差。她本是淡和的脸色,在见到虞秋后,便面露厌恶:“这丫头怎会在这里?是如何寻来的?”瞧着她似乎觉得现在是被狗皮膏药粘着了。
  虞秋的叔母薛氏也是一脸不悦。
  只虞听燕娇娇柔柔地唤了声:“姐。”随即便欲迈步过去,被薛氏给拉住。
  薛氏道:“管她做什么?还嫌咱们虞家不够落魄?”
  在近两年前被赶出虞家时,虞秋就已领教过他们对她的厌恶,因为他们把虞家所有的不幸都算在她头上,说她刑克六亲。
  她自觉无辜得很,但除了娘,这些家人都不愿管她。
  这次遇到他们纯属意外,她没想再粘上虞家。她未语,不得不顶着雨牵马就走,不想再体会被亲人往心上捅刀子的感觉。
  虞老夫人冷哼了声,收回目光。
  回到大门口,薛氏不忘嘱咐着一双儿女:“你们两个可不许再靠近她,咱们这虞家的生意好不容易做大,也在这瑜都扎了根,免得又被她拖累了去。”
  虞听燕虽唤虞秋一声姐,其实也不过只比虞秋小三个月。当下她身着嫣红襦裙,本就面容姣好的她,瞧着更是极为粉嫩讨喜,她看似乖巧,却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一干人行走间,虞老夫人吩咐着别让虞秋有机会过来。
  走在最后的虞叙觉得实在不是滋味,后来他见没人注意到自己,便偷偷转身离去。
  他打着伞在雨中奔跑,见到前头虞秋还未走远,便立刻喊了声:“秋秋。”他的声音醇厚,就如他的人一样,憨厚实在。
  虞秋垂着脑袋缓缓前行,隐约听到熟悉的声音,便停下脚步转头。见到他,她收起脸上落寞,露出诧异之色:“大哥这是?”
  虞叙看着浑身湿透,冷得脸色有些苍白的她,便觉懊恼极了:“瞧我这粗心,忘记给你拿把伞,喏,给你。”他直接将自己的伞递给她,任自己淋在雨中。
  虞秋赶紧推回去,摇头道:“反正已经湿了,我不要。”
  “拿着。”虞叙沉了语气,透着强硬。
  虞秋便只得有些扭捏地接过伞,随即他又递给她一个布袋,她下意识接过,只一触碰,她便知里头是银子,便惊讶:“大哥,你……”
  虞叙叹了口气,道:“大哥没用,帮不了你,也只能私自给点钱,你就拿着吧!”他虽是虞家长子,却只是一介莽夫,文武皆是资质平平,也没能耐管得了家中长辈之事。
  他终究是愧为大哥。
  虞秋犹豫了下,知道自己的处境,便还是红着眼收了这钱。
  虞叙问她:“伯母人呢?你是一人来的瑜都。”
  她应道:“我娘还在北冀,离开虞家后不久,娘她便进了城外的庙里,一直在为我祈福,与世无争。”
  虞叙微有些惊讶:“那你来瑜都……”
  她赶紧道:“我不是来找你们,我是来找姐姐的,我无意得到姐姐的贴身玉珏,一番打听,便寻了过来。我在那里躲雨,也只是巧合。”
  她真没想过要回虞家。
  何况这如今的虞家,除了祖母,便只剩叔父那一支二房人。他们大房这一支,已是支离破碎。
  虞叙闻言叹气:“若能早日找到她便好,可是有需要大哥帮忙的?只管说。”
  虞秋摇头:“没有,大哥快回去吧!待会被发现,会挨骂。”她知道大哥是好大哥,却也知道若麻烦他,会让他在虞家难做。
  虞叙看着她,千言万语,终是化成一声叹息。
  且说虞宅中。
  虞听燕随母亲薛氏,送因见到虞秋而心情不佳的虞老夫人回屋后,便一道去了薛氏的屋里。
  进屋虞听燕便倒了杯茶递给薛氏:“娘喝茶。”
  薛氏接过喝了口又放下,她按揉着疼痛的脑袋:“真是晦气,那丫头一来,这老毛病便犯了。”
  虞听燕顿了下,道:“许是巧合,哪能任何事都算在二姐头上呢?”
  薛氏闻言便有些生气:“你这说的什么话?当年她出生时,大师就给批命说她这八字刑克六亲。偏生你祖父祖母他们不信,放着你这真正的宝贝不疼,去视她为掌上明珠,当年若早将她送走,哪能有后来之事?瞧你祖母,如今倒是嫌弃极了,当初怎就不嫌弃?晚了。”
  虞听燕撒娇道:“娘,其实二姐怪可怜的,你与祖母说说,让她回来?”
  薛氏了解自己的女儿,稍一思索,便抬眸看她,脸色更是不好:“怎么?你还在挂念那姓楚的教书先生?想向虞秋打听他?”她记得,当年虞秋母子被赶出虞家后,便被那楚惜收留了。
  虞听燕面露委屈:“我……”
  为了楚惜,她当年做那么多才将虞秋陷入这步境地,未想反将眼比天高的虞秋推到他身边,这让她如何甘心?
  “你啊!”薛氏恨铁不成钢,“就一个教书先生有哪好?能让你多年念念不忘?何况他还偏偏眼神不佳,看上虞秋那扫把星。”
  虞听燕低头,没有说话。
  薛氏冷声道:“说起来,那小子怕是早已成亲,亦或已与虞秋生儿育女。更甚至,已被那丫头给克死。”
  虞听燕脸色大变:“不可能。”
  薛氏也不想刺激到女儿,见她这模样,便握住她的手:“好了,别想他,你如今好不容易因攀上顾家姑娘成为戚府的舞姬,不是说马上便要入堇宁王府,在其宴席上献舞?以你的美貌,若入得堇宁王的眼,那不比那姓楚的好上千倍万倍?”
  听说那堇宁王不仅位及权臣,相貌堂堂,还洁身自好,身边至今未有个女人,是瑜都多少人家趋之若鹜的存在。
  对薛氏来说,她女儿就该配最好的。
  “堇宁王?”
  虞听燕这才想起,她还未告诉家人,那堇宁王便是当初被二哥所救并收留的江姓男子。
  之前见到他,她着实惊讶了一番,但与她无关。
  不过如今,她倒觉得有关了。
  她垂眸掩下眸底算计。
  听说,堇宁王个性冷酷,极为无情。若是她能将虞秋弄到那宴席上献舞,被他见到,事情是不是将会很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