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告
  四十多岁的男人一身白色燕尾礼服,俊朗尔雅,身旁簇拥着几个穿着各式西服目光透着好奇的同伴,
  王亚芝定睛,不由微微震动,全是港岛有名有姓的富公子或是新兴公司主席,白色礼服的赫然正自然是今日新郎官程少。
  “沉大师,唔好意思,打搅晒,”,一个面容傲然的男人率先开口,然而语调却非常礼貌。
  “等等,我谈生意呢,”,浮夸的家伙头也没回,唧唧呱呱抓着王亚芝和潇洒展望合作计画,当然,是他单向的热情如火,身旁的男人似乎没有太多期待,满脸亲热被打断的微微烦躁,王亚芝作为全权经纪约代表,自动重启价格谈判,双方正攻防得不亦乐乎。
  一群婚宴重量级人物一举一动本就牵动不少注意,此刻派对边陲的棕梠荫下忽地成了焦点,能让新郎本人特地过去招呼的会是什么人物?目光暗暗投射,多数人并不认得王亚芝,
  而稍早和王亚芝交谈过的,现下都有些不明所以,原以为那女人不过是个演艺圈落魄经纪,出现这种场合还不知是不是厚着脸皮攀关系,此刻竟成焦点。
  “嗰女人系咩人?靓就几靓(漂亮是很漂亮),难道是哪家名媛?好眼生,但都唔需要程少亲自过去问候吧?”,这样的疑惑开始扩散,好不容易勉强收拾一身狼狈的Henry,刚想发泄满心怒火,敏感的风向标却已吹起奇怪的氛围,他不由吞下话头,王亚芝那女人难道真搭上了哪位富豪公子?
  除了王亚芝,她身旁两个男人,一位只是个初入圈的新人,没有什么能量,而另个一整套粉色骚气西服的男子却是面生。
  这个场面下,王亚芝不得不顿住正和沉非明你来我往的话头,被一群富少公子的目光直直盯着,她尴尬地笑了笑,这群人不可能是来找自己的,这点脸色谁都会看,“生意什么时候都可以谈,先不阻你,我们先去拿杯香槟,”
  开口与沉非明问候的男人如果没记错,是一个澳门富豪公子,仔细一想,上次闹得鬼哭狼嚎的巴黎赌场酒店就有他们家族股份,没想到沉非明似乎人面挺广。
  潇洒点点头,早就不耐烦,这里景色疏阔,食物好吃,海气充足,王亚芝漂亮,躲起来拍拖才是正道,懒得理这聒噪的家伙。
  “诶!等等,等等,”,沉非明正聊得起劲,连忙稳住转身就要走的两人,
  一回头,脸上没了刚才嬉皮笑脸的神色,瞪起一双俊目,竟真有一种威压,迫得几人心中一凛,“何公子,有什么贵事啊?”
  那看上去不怎么好相处的高瘦男人竟面色一变,王亚芝心叫不好,以为他要翻脸,没想到那人竟一弯身躬下,“沉大师,失礼失礼,对唔住,我哋等等再过来?”
  几个衣着体面的男人掩不住惊讶,大家一个圈子,谁不知谁的底,何少家族向来豪富,这位二公子更是被母亲溺爱,从小嚣张,到了四十多岁依然是个混世霸王,经商就没多少天赋,挂个总经理的虚衔,尽搞些边边角角的闲事,反正事业有大哥顶着,他也乐着当纨绔公子,能让他一点脾气都不敢露,实在匪夷所思。
  这什么沉大师近来被他吹上了天,风水改运神乎其神,引得众人好奇,看外貌,也就三十出头,生了一张娃娃脸,看上去和高人的形象没有半点沾边,倒像是偶像团体跑错片场。
  程少心中有些失望,虽然疑惑何公子的态度,却没了太多兴趣,风水玄学港岛老一辈都笃信,不管是家宅阴宅,甚至写字楼或是大型建案都有讲究,他也是宁可信其有罢了,并不狂热。
  虽凉了好奇,表面上还得给何公子颜面,他没有露出太多轻视和不悦,年轻人凭这嚣张的态度,怎么看都像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神棍,准备带开话题走回人多的地方,“Edward,我看到了Tracy,你不是说想认识?我给你介绍?“
  ”Tommy啊,“,何少拼命使眼色,一脸恨铁不成钢,其他人都被他这表情弄的啼笑皆非,就连王亚芝也忍不住拉住一脚迈开的潇洒看起热闹。
  ”沉大师,嘿嘿,他不是有心的,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他这话一出,好几人差点喷笑,程少也几乎不记形象翻了白眼,这家伙恭敬的态度,简直像是邪教洗脑,对他老爹都没这样收敛。
  ”好吧,有什么事?“,沉非明淡淡开口,怡然接受这份追捧。
  ”就是,想介绍几个朋友同你认识,“,何少瞬间绽出笑容,灿如春花,仿佛讨得绝世美人欢心,王亚芝叹为观止,神棍这排场装的,拍马难及,难道对付高山仰止般的富豪就得装到天上去才能镇住他们?
  ”这是新郎倌Tommy,仲有我朋友阿King,孟仔,小刘,......“,这些人被他掐头去尾省了无数头衔,就像介绍中学同学似的,生怕有丁点的仗势惹得大师不悦,
  沉非明点点头,露出了一个不咸不淡的笑,丝毫没有来人家豪华婚宴蹭吃喝该有的谦卑,“我是沉非明,我的联络方式何生有,诸位有事,看在他面上我可以听一听,好啦,就酱,”
  他摆摆手,最后那两字说的不知哪来的不正经用语,程公子再好的修养此时也绷不住,风水大师嚣张那也得在富豪手底下吃饭赚钱,端点架子是高人,端过头了是不知天高地厚,况且这种东西讲求经验,后生仔能有几斤几两?
  他冷冷开口,“沉大师,今日既然光临我的婚礼,非常欢迎,随便吃,都系好东西,”
  感情这是直接讽刺他来骗吃骗喝,那何二少面上一愣,瞬间现出焦急,眼睛狂眨都快抽了,其余的人则是看着好戏,此间哪个不是呼风唤雨有头有面的人物?
  一个略低的笑,“哈”,地一声突兀地响在耳边,王亚芝连忙捏了捏身旁的男人,神情有些绷不住,不过也奇怪,这种话中有话萧洒什么时候反应这么快了?
  原先淡然出尘的男子,此时浑身一震,似乎受到刺激,他没回头瞪那男人,背脊却挺的笔直,面上拉出一个恶狠狠的笑,眼睛精光灿然,”程公子,我是个生意人,但还讲究缘分,今日我应了何少邀请,吃你一顿喜酒理应送上贺礼,哼哼,今日就大放送,你要一个忠告,还是帮你一次,你自己选,“
  程公子似乎颇为无语,懒得与他多废话,然而他几乎转身的动作却被何二少死死扯住,语气颤抖眼中都是羡慕,“Tommy听我的,快选一个,可遇不可求哇!  “
  请这大师到酒店走一圈,二十分钟就是一百万,还是最便宜的看小风水,若要指点命理趋吉避凶,甚至是具体的改命破解困局除了价格,要看他心情,原先也不信,直到一次辗转在个私人拍卖会得到一张吉符,那段时间冥冥中真的如有神助几乎心想事成,实在神奇,听懂行的人讲,世界上有能力绘制种符的,撞上一个都是祖宗烧香,他向来喜欢奇人异事,过了好几年才偶然在一个场合寻到沉非明。
  越是有钱的人越是知道局限,有些事,再有钱也解决不到,虚无飘渺不是空穴来风。
  王亚芝自是知道沉非明不是意义上的神棍,此时她非常好奇他会说些什么,
  “废话,”,萧洒见她一脸热烈根本不想走,轻哼一声,人生短短最后都是一死,有什么好忠告的?下来地府还有的玩呢。
  ”快选!我今天大放送送定了!“,废话两个字发音虽轻,听在耳里实在刺耳,偶像包袱受不得藐视,
  程公子这才打量几眼棕梠树影下一对男女,高大男子一脸的不耐,这一点倒是和自己差不多,见何少爷满脸艳羡,他心中一叹,算了,大喜的日子加上好友极力引荐,没必要闹不愉快,
  ”那就请沉生一个忠告,“
  沉非明点点头,灿若星辰的目光在他身上停驻,片刻,又闭上眼不知是何意涵,然而当再度睁眼,原还带着点幼稚意气的神色,凝起的眉头只剩肃然,不知为何,所有人都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不安,而莫名压抑的不安,让原先众人讥诮的嘴角不由自主抿起。
  程公子心中一颤,有那么一瞬间,仿佛人生所有片段和浮影,都被人透视着,进而延伸向不可知的未来。
  难道这后生仔真有大本事?
  这样的氛围,就连王亚芝也提心吊胆起来,其实给人道出命运是件挺令人害怕的事,好也就罢,不好岂不是直接心理阴影?
  萧洒看他弄玄虚忍不住无语,不知为何,似乎,这件事并不是办不到,只要......能看到命书就行了,阎王要人三更死,不能留人到五更,地府自然有命书,而且,要翻阅也不是太难?脑中闪过这个突如其来念头,他微微一怔,近来碎片记忆较以往多了些许。
  沉非明一脸的高深莫测,心中却是叫苦,怎么这样奇怪?算了两次,绝不可能有错,
  “程生,”,他硬着头皮,这顿豪华喜酒,看样子是蹭不到了,“忠言逆耳,”
  程公子点点头,他倒是豁达,大半辈子商海风浪见得多,怎么也不可能被一个后生仔神棍给吓住,“请讲,”
  “若想保住你同夫人的命,今日嗰婚礼,现在就得取消,”
  几人具是一惊,何少甚至倒抽了一口气,只不过只有何少爷真的著急,余人皆是看戏,在人大喜之日说这种话已经不是显摆或是装逼,完全是往死里得罪主人家,后生仔想一鸣惊人不知分寸,谁都知道程富少为了这个未婚妻闹出多少风云轶事,甚至和元配老婆离婚力抗高堂,完全是中年热恋,老房着火,
  况且不到半小时就要举行仪式,这样的忠告除了搞事,没有别的意思。
  “你讲咩话?”,程富少果然微微眯起眼,这小子是疯了?以程家豪富的程度和手中握有的能量,存心和一个人过不去绝不是一件令人期待的事。
  王亚芝同样一愣,抬头看向身旁的男人,萧洒峰眉微蹙,脸上没了刚才半玩笑式的不在意,一双黑眸静静的不知在想什么,并没有出言刺激沉非明,
  得罪这票大佬等于别在香港上层圈里混,沉神棍不至于疯到和钱过不去吧?
  “这就是我的忠告,”,沉非明不再犹豫,能推算吉凶,但因果相扣,所有决定都将走向不同的岔路,此分此秒,过去不再,该来的总归会来,避了一时避不了永远。
  一个人是否能真正地掌握自己的命运?在这样缺乏前因后果的预告中,又有几人能当机立断?
  也许这是命运开的一扇窗,能窥得天机,却不给全貌,让人选一百次都不会听这逆耳的忠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