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胡先知快下到山腰的时候,大量的村民正在往山下移,他松了口气。
  李大力把人轰下去之后,也抹了把汗。他看到胡先知问:“今天不炸了是吗?”
  胡先知摇摇头,说:“还是要的,十二点二十爆破。”
  李大嫂跑着跑着,突然惊恐地发现用布带绑着在背上的阿花不见了。
  她忍不住啜泣起来,“阿花,我的阿花——”
  李德宏忿忿地说:“还不快回去找!”
  “一个两个怕得要死,能有啥事,要真出了事俺负责。”
  说着他就要扭头回去找孙女。
  李大力闻言拦住了老丈人,咬咬牙回头沿着旧路找了过去,快走到工地的时候他看见了奶娃娃眨巴着眼睛,抱着一根甘蔗嚎啕大哭。
  小孩明亮又清澈的眼睛冲下两行眼泪,李大力朝她伸出了双臂。
  这时一阵天摇地动,滚滚的石头落了下来,李大力紧紧地抱住了小孩,一块巨石砸在了他的背上……
  山脚。
  已经跟着大伙一块下了山的赵兰香,看见了背着顾工的男人,问:“跟他一起上去的男人呢?”
  胡先知擦了把汗,加紧脚步地跑了起来,他说:“应该在后头吧,没下来。”
  他犹豫了一下说:
  “现在是十九分了。”
  “孙翔很准时的。”
  赵兰香的脑子发出了轰的一声,随即而来的轰隆隆的爆炸声,她猛然地抬起头,牛角山的半山腰腾起了一片巨大的粉尘。
  作者有话要说:  *
  小剧场:
  香香:人呢人呢?
  你人呢?
  你这个傻子,还学先锋舍己救人么?
  /崩溃大哭.jpg
  柏哥:乖,不哭。
  喂了毒鸡汤不喝,我抄近路下山了:)
  *
  520快乐
  皮这么一下很开心
  男主不傻,傻的人是队长
  第53章
  赵兰香的心仿佛也跟随着那轰隆的爆炸声,碎裂开来。
  她唰地白了脸, 发了疯似的揪着胡先知的衣领, 大声吼道:“你再说一次!”
  “他怎么了?”
  然而接二连三轰鸣的爆炸声, 早已掩盖了她的声音, 胡先知只能看到她一张一合的嘴,惨白得跟纸片似的脸。
  此时此景, 无需听清她在说什么, 她崩溃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胡先知这个八尺高的男人, 此刻沉默地低下头。
  赵兰香只感觉脑袋嗡嗡地响着,胸腔痛得呼吸不过来。
  为什么,他要留在山上?
  赵兰香眼前一黑, 险些晕厥了过去。
  她咬着舌尖,山体还在微微颤抖,赵兰香已经忍不住往里边冲了。
  贺大姐就站在她身边, 强硬又用力地抱住了她, 脸蛋贴着她的脸。
  过了一会,贺大姐的脸庞感受到了一股暖湿, 滚入脖子, 她摸着赵兰香, 无声地安慰着这个弟弟的心上人。
  他清苦又孤苦的单恋, 并不是没有一点回报的。
  可是……他也许不知道了。
  “放开我, 放开我!”
  贺大姐捂住赵兰香的嘴,另外一只手箍住她的腰。
  胡先知说:“现在不能进山,山岩崩塌了, 很危险!”
  场面一片混乱,到处一片哭声,赵兰香这边反而不算太起眼。
  撤到安全区的社员都忍不住背后一凉,虽然他们只看到了空气中绽开的一朵朵尘云,但是肉眼可见的微微颤抖的山体,让经历过暴雨季泥石流的经验丰富的老人都后怕起来。
  此刻撤下山的工人们爆发出哀鸣,山上还留着他们的同胞、兄弟,甚至师长。河子屯妇联会主任让各家自己清点人头,这时零星几家人才发现少了人。
  李大嫂突然爆发出野兽般的嚎叫,“阿花——俺亲亲的闺女,俺乖乖的阿花——娘把你落在山上!娘是畜生!”
  她像是疯了一样地揪住李二拳打脚踢,恨不得活剥生吞了小姑。
  “是你带她来工地的!”
  “阿花今天该安安稳稳地在家里睡觉!你个贱人,烂.货,是你带她来工地的,我草你老母!”
  李二也不甘示弱,打了回去。
  “俺对象还跑进去救了你闺女,敢打我?”
  两个女人缠起来打得不可开交。
  那个信誓旦旦说“出了事他负责”,原本该他进去救孙女的李德宏从脚底板凉到了心窝。
  他死死地盯着崩塌的山发愣。
  如果不是李大力冲进去,该进去的人就是他了……
  到处都是哀嚎声、啜泣声,有的是为了可能殒命的亲人伤心,有的是为了朋友、徒弟、师长的而伤心,还有的是为辛辛苦苦开了几个月的田伤心。
  连大队那头留在山上累得不想动的老牛,都有人为它哭泣。
  同一时间隔壁那座鹤山,存水的岩石也被炸开,丰沛的水流迫不及待地从碎岩缝隙里流出,顺着纵横交错的沟渠蜿蜒而下,在灿烂的阳光下,宛如一根根泛着银光的绸带。
  清澈的水波粼粼闪动,耀眼夺目。
  农人看着成功地通了水的鹤山,再看看满目疮痍的牛角山,眼泪流得更厉害了。
  过了许久,山体终于恢复了平静,赵兰香挣开了贺大姐的钳制,率先跑进了山去。
  工人们也冲了进去。
  劫后余生的社员们,犹豫了一下,也冲了进去。
  妇联主任吼着:“大伙都抄起家伙,进山救人。”
  岩峰里还有细碎的石头滚下,空气中弥漫着厚厚的粉尘味儿,她顺着山路跑到爆破的地方,霎时止住了步,摆在人眼前的是满目疮痍的深坑,哗啦啦的泉水倾泻而下,阻挡了人的前进。
  赵兰香亲眼目睹了这一切,悲恸欲绝,眼前一黑直接晕厥了过去。
  贺大姐把人托付给三丫照看,悲伤而又茫然地寻找着她亲爱的弟弟。
  她看见了被山石埋着的人,露出了属于男人的胳膊和脚。
  贺大姐发了疯似地挖掘,挖到最后发现男人的脸血肉模糊分辨不出相貌,她又摸了摸他露出的脚,没有伤疤,并不是弟弟。
  她抹了把眼泪,又继续找人。
  李大嫂很快找到了她的阿花,石缝里传来阿花微弱的哭泣声。
  几个人合伙小心翼翼地把石头搬了出来,发现他们敬爱的大队长弓着自己的身躯,死死地把小孩护在身上。鲜红的血流了一地。
  大队长的家人伏倒在地,哭得嗓子都破了。
  “有气儿,还有气!”
  “快别哭了,赶紧送医院才是要紧事!”
  李大力的二弟李大牛、三弟李大马合力把人抬下了山,妇联主任叫了一辆拖拉机过来,让把人送车上带去医院。
  拖拉机手等了等,社员们又陆陆续续地抬了几个奄奄一息的人过来,这才发动柴油机轰隆隆地跑了起来。
  贺大姐仍在挖着,不知疲倦地挖着。
  她难以想象,阿婆知道弟弟没了,该有多伤心。
  她一边挖着石头,一边抽噎流泪,想着该如何瞒下去。可是不知道怎么挖,怎么挖,挖得手都秃了流血了,别人的亲人都挖出来了,就她的柏哥还不见人影。
  一直都挖不出人的还有留在山上的工人,有可能是掉到岩石裂缝里了,也有可能沉到湖底了……
  贺大姐挖着挖着,伤心欲裂得面色铁青,她的肩膀被人拍了拍。
  她木木地不知疲倦地继续挖。
  她的肩膀又被人拍了拍,这时拍她肩膀的人说话了。
  “姐,我在这哩!”
  “不要再挖了,我没事!”
  贺大姐愣愣的转身,看见活泼乱跳、毫发无损的弟弟,死气沉沉的眼睛一丝丝地被注入了活力。
  他牵着她养的一头老牛,老牛高兴地喷着气儿,舔着她的衣服。牛背上还驮着一个晕厥的人。
  贺松柏拍了拍她的肩,说:“别哭了。”
  “我还好好的。”
  贺大姐猛地抱住了弟弟,呜呜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