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这有点措手不及。
  劝了那么久不肯走,这一夜功夫便人间蒸发了?当初那么坚持,到底发生了何事让他们下了决心?可即便要搬,也该打个招呼,这般不声不响地走了,后续问题如何处理?合约、手续、费用……这些他们都不管了?容嫣心里不安。这些不解决,别是哪日再找上门来,牵扯不清。
  不过走了到底是喜事一桩。在打听了孙掌柜一家落脚处后,她回了临安伯府。
  杨嬷嬷和表姐见了她,一个抹泪埋怨,一个嗔怒心疼,质问她到底哪去了,连个话都不留消失了一个晚上,急的她们就差遣人挨家挨户地寻了。
  容嫣含笑抱歉,解释自己因容宅的事心郁,去酒楼定了客房喝酒。醉了,便留宿了。
  听了这话,青窕更心疼了。暗叹哪里只是容宅的事让她郁结,怕是念家了吧。于是劝她不要为此事着急,暂且在伯府踏实住着。
  容嫣辞谢,把孙掌柜一夜消失的事讲给她听,且告之今日便要搬入容宅。
  青窕闻言好不惊讶。可惊讶之余,再没理由留表妹了。莫名地难过,眼圈竟红了。
  没想到表姐如此情绪化,容嫣笑劝:“又不是离开宛平,离得那么近,还是可以常见啊……”
  正劝着,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垂花门入了前院的超手游廊。坐在另一端的容嫣赶紧道了句:“临走再去看看澜姐儿吧。”便拉着表姐从角门去后院。
  虞墨戈刚转进游廊,余光里,一抹纤细的背影匆匆穿过耳房旁侧的角门,消失了。
  他脚步稍稍停顿了片刻,身旁的徐井桐抬眼,看到妻子没打招呼便转入角门。笑着解释道:“容表妹要搬走,夫人舍不得,这两日心情不佳。”
  “搬了,今日吗?”虞墨戈语气淡淡,漫不经心道。
  徐井桐笑应:“是,听下人说容宅腾出来了。”他无奈摇摇头。“也不知中了什么邪,之前那住户还不肯走,这一夜间便搬了个干净。可是急啊?”
  虞墨戈捻了捻手里的玉佩,唇角微勾,轻挑的眉眼蕴了丝谑意。他不以为然地瞥了徐井桐一眼,哼笑道:“急吗?不正是你所盼么。”说着,只见灌木微动,唤了声“雪墨”,一团白影窜出,直直跳向他怀里,是那只“雪里拖枪”。
  他抱着猫轻抚它头,似是而非地道了句:“咱们也该走喽。”便绕过怔愣的徐井桐,径直入了正堂……
  作者有话要说:  容:谁这么厉害,让他们一夜便搬了?
  虞(挑唇得意):你说呢?
  第7章 退租
  终于如愿搬进了容宅。
  建房之初,容宅设计原是规规矩矩的四进院子,但容嫣的父亲总觉得一排排的房子冰冷,少了鲜活之气,便将正房和后院之间的三进院改成了小花园。后院不设墙,于是庭院也成了花园的一部分。
  若是夏日,后院正厢房,推窗即是兰郁竹青,满架蔷薇一院香。
  此刻冬季,便是青竹变琼枝,梅香暗送。
  容嫣很喜欢后院,美,且僻静。
  东西搬了来,临安伯府也遣小厮丫鬟来帮忙整理。要置办的物件不少,但不急这一时,容嫣觉得还是应该找到孙掌柜把话问清楚,杜绝后患。
  于是带着杨嬷嬷去了他的新居。
  孙掌柜一家见了容嫣颇是惊讶,而惊讶之余极客气。直道自己的固执给她惹了麻烦,为此向她道歉。这倒让本还心存忐忑的容嫣有些不好意思了,看着孕身的孙夫人,和善道:
  “诉讼的状子我会去县衙撤回,至于该退换的租金及违约金我也不会少您。”说着,让嬷嬷拿钱。
  孙掌柜讪笑推辞:“不必了,不必了。撤了状子便好,钱我们已经收到了。”
  容嫣不解。自己何尝送过钱?
  孙掌柜意识到多言,挑过话题,不轻不重地聊了些其他便送客了。容嫣不糊涂,瞧得出他在遮掩什么。这事从一开始便来的蹊跷,今儿见了孙掌柜念头越发的肯定了。
  徐井松从心底是盼着她离开的,免不了背后操作,但容宅依旧没能讨回来。整个宛平比他权势更高,且和她有关系的人只剩一人。
  她又忆起分别前对虞墨戈道“一切都等容宅讨回来”时,他那个含义不明的笑……
  从孙掌柜处离开,容嫣遣杨嬷嬷回去打理宅子,她悄悄去了虞墨戈别院。
  虞家别院占地广,地处城边,傍水而建,不远还有个香火颇盛的澹华寺。容嫣隐在昨日离开的别院西侧门,徘徊不定,不知该不该进。
  正抉择着,门开了。见虞墨戈的贴身侍卫九羽带人走出来,她赶忙躲进了小胡同里。
  九羽经过西二胡同,余光中瞥见个僵硬的背影,他仔细瞧瞧,认出来了。于是吩咐了什么,身边人皆应声而去。
  “容小姐?”九羽平静唤了声。
  容嫣窘羞交加,硬着头皮回身,颌首微笑。
  九羽是虞墨戈的心腹,虞墨戈对他从不避讳。然此时此地见了容嫣,自然明白她是来找谁的。再未多言一句,垂目道了声:“请。”便伸臂引她入门。
  仆随其主,九羽不过二十出头,没有青年的浮躁,向来是生人勿进的冷漠。识得有段日子了,话都未曾听他多言一句。眼下容嫣不好意思拒绝,跟着他去了。
  虞墨戈在前院会客,她在云毓院正房等他。
  就是在这个房间,他们定下了约定……
  久等不来,容嫣去了西稍间,坐在昨日她企图逃跑时蹬的那把官帽椅上,望着后窗外的园林。
  园林很大,望不到头。山石树木银装素裹,亭台廊桥也覆了层薄雪,唯有曲幽小径辟出了一条灰蒙蒙的路,通向对面的池塘。池塘已经冻住,白茫茫一片,不过她想象得出,若盛夏,碧叶连连,该是多美的景象。她也想在容宅的那潭小水塘里种满莲花,推窗便是满室清香……
  正想着,门开了,轻得丝毫没打断正在憧憬的姑娘。
  虞墨戈一眼望见了官帽椅上,正看向后窗的容嫣。她双手垫着下颌搭在的椅背上,纤细白皙的手指自然垂下,尖尖的指尖精致圆润。紫檀幽亮,衬得她皮肤柔和得似浸过水的脂玉,清透,如她莹澈的眼神,满满溢着恬淡美好。
  盈盈细腰向后扭,牵扯了领口的衣襟,露出曼妙纤颈和半条绝美的锁骨。颈脖根处,还有一抹暧昧不明的红痕。那是他留下的——
  虞墨戈眼中的清冷散了几分,唇角一挑,悄然上前。亦如她昨日逃跑时的情境,他弯腰长臂一伸将她从椅子上捞起,拢进了自己的怀中。
  容嫣吓得一声惊叫。又怕被人听到,赶紧捂住了嘴。
  即便不回头,她也知道是他。
  “才一天就等不及了?”
  他魅惑佻薄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濡湿的气息扑得她心乱跳。容嫣的脸如入水朱砂,瞬间红到了脖子根,显得她那处的咬痕都淡了。
  她双手去扳腰间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挣脱道:“不是……”
  终于从他怀里挣出来了,她低头向后迈了一步,和他拉开距离。虞墨戈悠然转身,慵懒地靠在束腰高几上,莹缜修长的手指轻搭在桌沿,目光深邃噙着笑意地看着她。
  容嫣修颈如天鹅般挺直,眼皮却只垂在他腰间的玉佩上。
  她道:“容宅的事,是您帮我的吧。”
  对方没回应。
  “谢谢。”容嫣道了句,将一只墨绿的祥云锦袋放在高几上。
  锦袋内金属相撞,虞墨戈猜道是什么。看着那朵锦绣祥云,手指在桌上点了点,轻声道:“这是何意?”
  容嫣看了他一眼,俊容清冷,她解释道:“这是应付的租金和违约金,还给您。谢您帮我,但钱不能收。”
  沉默须臾,他鼻间哼笑一声,冷淡淡的。
  “用得着算得这么清吗?”
  容嫣点头。“我不想欠您的。”
  没有感情资本,独立是平等的前提,她不想成为附属便不能欠他,尤其在金钱上。
  看着眼前人沉敛安静,似那朵祥云,虞墨戈忽而笑了。
  “可你还是欠我了。”
  容嫣蓦然抬头,颦眉看着他,秀眸莹莹闪动。
  “我帮你讨回宅子,这不算欠了个人情吗?”
  容嫣垂下眼帘,长出了口气道:“算。改日定还,若哪日您……”
  话未完,只见眼前玉佩晃动,他身体前探,一把将她扯进了怀里。容嫣惊住,欲躲。他却双手揽着她的腰箍紧了她,随着一声轻佻的笑音,他隔着衣襟吻上了她颈脖处的咬痕。
  “不用‘改日’,今日就好。”
  说着,热吻上移,咬住了她的耳垂。
  如电流四窜,一阵酥麻将容嫣侵没,她颤了颤,头缩得更深了。努力向后挣,企图离开他的怀抱。
  “今天不行。”她手撑在他胸口扭头道,“第一天搬进容宅,好多事都没处理,嬷嬷还等着我回去呢。我,我今天只是给您送租金……”
  腰间的手僵了片刻,随即缓缓放松,容嫣退出来。
  “好。我等你。”
  虞墨戈依旧靠着高几,慵然而笑,清冷优雅。
  他从来没强迫过她,即便她感觉得到他的欲望。
  可明明看似由她做主,他却总是有种势在必得的淡定。就如容宅一事,他怎就肯为了自己赶走孙氏一家,且就在那一晚,他就料到她会同意一般,好似一切都在他的计划和掌控中。
  “为何一定要我做你外室?”容嫣乍然问了句。
  虞墨戈好似没想到她会提到这个,敛容,随即笑着摇了摇头,没回答。
  容嫣也突然觉得这个问题问的多余。他需要解决欲火,而自己刚好出现,以她的身份也只配做外室,哪有那么多的理由。
  容嫣告辞,虞墨戈遣九羽去送,被她拒绝了。她不想惹人注意。
  看着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侧门,虞墨戈眸色微柔,对九羽道:“跟着吧……”
  接下来的几日容嫣一直没闲着,可算布置好了容宅,还得招些丫鬟,雇管事护院。青窕送来几个临安伯府的下人给表妹,被容嫣辞谢了。
  一来她不想受惠于临安伯府;二来越是贴近自己的人,越该谨慎。不过表姐盛情难退,她唯留了一个陪嫁青窕的小丫头云寄。
  小丫头来宛平时才到留头的年纪,如今也十四了。陪嫁的丫鬟多,她年纪小又不善言谈,这么些年勉强算个三等丫鬟,房都入不了。故而对从伯府到容宅的落差,她未敢有怨言。
  从这容嫣也瞧得出小丫头是个聪明的。
  命数已定,改不了,何必要苦着张脸面对新主。给新主添堵便是给自己找麻烦。好在云寄对表小姐还有些记忆,印象里就是温柔好性子的人,跟着她虽不比在伯府风光,但不会被为难。
  除了她,容嫣又买了两个小丫鬟,各院雇了婆子打理。毕竟孤身一人,为了安全起见又请了护院,留在外院的倒座房。管事则一切交给杨嬷嬷。
  经历了太多不顺的事,待一切都安置好了,杨嬷嬷特地遣护院换了楹联,去去晦气。
  经了讨宅一事,几个走得近的街坊知晓,前任容知县的女儿搬来了。
  容伯瑀任宛平知县七年,刚来时容嫣不过八岁的小女娃,容炀还不会吐话。容大人和夫人待人和悦,街坊邻居常受其恩惠。他们是看着容家小女初长成,未待及笄便嫁回通州了。
  如今她回来,且独自一人,左邻右舍多少也知道了些她的事。
  不过到底是看着长大的,了解她的性子,且念着容大人多年的恩情,街坊对她和善。几位曾和母亲有联系的员外夫人也上门问候。容嫣明白,她们主动,四分因交情,六分怕还是看在自己和临安伯府之间的关系上吧。
  凡是来客,容嫣皆有礼相待,落落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