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误会?大人这话的意思是……”西高村里正陈言疑惑道。
  “经本县查证,这两年本县并没有对你们一十二个村进行过徭役征募。别说是本官,就是上一任知县,也未曾对各位村里有过任何征募。”
  “可……可确实有县里的官吏,到过我们村里,带走了我们的壮丁啊!而且发的都是县里的命令啊!”陈言诉苦道。
  “是啊是啊,我们接到的,可都是县衙的命令啊!不然我们怎么会让他们把人带走啊?”
  几个里正唉声叹气地说道。
  李文柏的语气开始变得犀利起来,“大齐律例明文记载,但凡征募徭役,都必须有县衙大印加盖,且征募的每一户每一个人口,都会记录在县衙保管的徭役名册中。既然名册中没有尔等村落的征募记载,那么便不存在什么官服征募!”
  李文柏的一番话,把堂下的众里正说的哑口无言,失魂落魄的。
  反倒衙门口围观的农妇们开始骚动起来,“那我们的夫君、儿子们,算怎么回事?大人请替我们做主啊!”
  “请大人替小的们做主啊!”
  “请大人做主!”
  惊堂木的响声再次响起,压下了农妇们的叫唤,“是非曲直,本官自有论断,尔等不得喧哗!”
  说着,李文柏看了一眼堂下愁眉苦脸的几个里正,道:“没有县衙的大印,也没有名册记录在案,此次的徭役,乃是私征!尔等可明白?”
  “私……私征?这……”陈言张着嘴,六神无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我们屯的男娃儿们,难道就给人白忙活了八个月吗?八个月啊大人!”郑平哭诉道。
  “你们若是不信,大可问问陈将军!陈将军手里的名册总纲,可是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
  见郑平和陈言这么卖力,李文柏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然后很是熟练地把问题甩给了陈一志。
  陈一志翻看着名册总纲,发现上面根本没有一十二个村子的征募徭役的记录时,整颗心都凉了。
  事情闹大发了,大到他这个府兵都尉,都心生不安的地步。
  “小志,是真的吗?”西高村里正陈言看着陈一志,眼神急切。
  虽然不敢相信,但陈一志还是点了点头。
  李文柏这位县令已经确认,再加上陈一志的点头,众人一下子如坠冰窟,上了年纪的郑平更是摇摇晃晃的,快要站不住的样子,“那……那我们屯的那些娃儿,可怎么办啊?他们……他们哪怕不是为官服服徭役,小的们也不计较了,小的们现在,只想把他们都找回来啊!请大人,给我们做主啊!”
  说着,就跪了下来。
  一旁的陈言等里正也跟着喊冤,跪着求李文柏做主找回那些失踪了的壮丁。
  同时,陈言还不断地给陈一志打眼色。毕竟陈一志是他的晚辈,怎么也得帮着自家村子说说话不是?
  李文柏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脸上故作为难,“这……一十二个村失踪的男丁人数众多,本县如今能用的衙役不足,只怕……”
  见李文柏这么说,加上一旁陈言不断给他打眼色,陈一志终于忍不住了,咬了咬牙,朝李文柏拱手道:“李大人若是人手不够,尽管和本将军说,本将军必定全力助你!只希望李大人,莫要辜负了百姓的信任才是!”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李文柏脸上不由大喜,站起身来,看着陈一志,“陈将军此言当真?”
  见李文柏不信,陈一志面露不喜之色,“当着这么多乡亲父老的面,本将军还能骗大人不成?”
  李文柏笑了笑,突然想到了什么,站起身,走到陈一志身旁,低声说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小侄便不瞒着陈叔了。陈叔应该知道,咱交合县,能做出如此大的私征徭役的案子的,并且有这个胆子的,是谁了吧?”
  陈一志闻言,心中一凛,和李文柏互换了个眼神,彼此心照不宣,点了点头。毕竟交合一霸施五的名号,当初还是他主动和李文柏提醒的,现在又怎能不知?
  “那么此次私征徭役之事,背后潜藏着的阴谋,必然不小,施五绝不会任由我等找到那些壮丁。到时候定是双方明争暗斗,陈叔您可不能中途走人,留小侄一人硬抗啊!”李文柏觉得有必要和这个怕惹麻烦的府兵都尉讲清楚,免得他半路跑了。
  果然,一听到可能要和施五刚正面,陈一志胸中那一腔热血,瞬间平静了七八分,脸上开始犹豫起来。
  “这……冠玉啊,陈叔我只是说帮你找出每个村子失踪了的壮丁,可没答应你要和施五玩真的啊!”
  好你个陈一志,本官就知道你要这么说!
  李文柏笑了起来,一脸你还太年轻的表情,笑道:“陈叔您是军伍出身,对这些官场上的争斗可能不太熟。陈叔您真的以为,这次的壮丁失踪之事,只是一次意外吗?借着官府的名义,私下征募如此数量众多的壮丁,陈叔您就不怀疑,施五有什么于国不利的意图吗?”
  “于国不利?这……冠玉言之过重了吧!”陈一志有些不太相信。
  “言之过重?”李文柏盯着陈一志有些懵的脸,继续说道:“陈叔可别忘了,交合县,是个什么地方?这可是国之边境!我大齐与匈奴的战线,距离交合不过百里!施五在如此敏感的时期,做出这样的事,陈叔,您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可……可冠玉你也应该知道,施五的背后,可是西州刺史曹严呐!施五怎么可能敢……”
  “如果曹严也有叛国之心呢?”
  “什么!”陈一志张大了嘴巴,愣在了原地。
  李文柏一语如同尖刺,刺穿了陈一志仅存的侥幸幻想。
  “若真的出了什么募集私兵,叛国投敌的大事,小侄只是一个新来的县令,最多不过失察之罪,丢了乌纱帽罢了。可陈叔您就不一样了,堂堂府兵都尉,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一点都没察觉,按照大齐律例,这可是要诛三族的啊!”
  一句诛三族,不仅激起了陈一志一身的冷汗,更是彻底打破了他那明哲保身的企图。
  这回他再也不敢有所保留了,也顾不上周围满脸不解的里正和村民,拉着李文柏的手,到了一处角落,低声询问道:“这些……这些事,冠玉你可有证据?虽然施五不算什么,可咱们要想动施五,就不能不看曹严的脸色!没有证据,可不好轻易动手啊!”
  李文柏拍了拍有些紧张的陈一志的手,笑道:“证据还不好弄?有本县的徭役名册总纲,加上诸位里正的证言,只要再找到那些失踪了的壮丁,便是铁证如山!只要往后陈叔与小侄叔侄一心,顺着那些壮丁的路子,顺藤摸瓜,必有所获!”
  说到这里,李文柏突然抓住陈一志的手,正色道:“若是此次能够借此私征徭役之事,顺利拔除施五这个交合一霸,那到时候贺将军路过交合,小侄必定替陈叔在贺将军面前多多美言!”
  给点压力再塞颗糖,这是应付陈一志这种有野心但畏首畏尾的武将最好的手段!
  第123章 考虑杀人
  果然, 一听到李文柏这话, 陈一志的脸上李忌容光焕发起来, 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文柏, “冠玉此言当真?”
  李文柏脸上佯装不喜, 道:“陈叔不信小侄?”
  “不不不!”陈一志当即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赔罪道:“冠玉为人陈叔岂会不知?方才是陈叔失言,冠玉莫怪, 莫怪哈哈哈!”
  两人在角落絮絮叨叨说了还一会儿, 公堂内的众里正一脸迷茫,衙门口的众农妇也是搞不清楚什么状况。
  而人群中的三子见李文柏和陈一志两人在那里嘀嘀咕咕的, 心中莫名生出一股不安,总觉得这两人在密谋着什么。
  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去禀报施五之时, 公堂内, 突然想起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笑声中,李文柏和陈一志互相携手,从公堂一侧的走道里走出,两人的脸上喜气洋洋, 亲密无间。
  “不好!”
  见到此情此景,三子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两人, 显然是达成了什么共识, 要结盟了啊!
  陈一志不算什么人物,几年前还只是一个无名小兵。但自从贺将军清扫过一次交合县后,施五的势力大损,而陈一志得到贺将军赏识, 依然一跃成为坐拥七百兵马的府兵都尉!
  虽说七百兵马有些夸张,但去掉老弱病残和伙夫后勤,拿出五百兵力还是有的。
  而施五虽为交合一霸,但更多的是多年积攒的威望,手里实实在在的势力并不多。以前陈一志忌惮施五背后的曹严,两人还能在交合县各自相安共处。
  可如今,陈一志一旦和李文柏搅和在了一起,那施五可就……
  想到这,三子再也不敢继续在此逗留,悄然退出了人群,溜了几个耳目在这继续观察,自己则是向施五的庄园跑去。
  李文柏费尽心机,请这些里正一起陪自己演这出戏,就是为了逼陈一志站队。现如今陈一志已经被自己拉拢,那么接下来的事,也就好办了。
  接下来,李文柏三言两句,几个眼色,便将一十二个村的里正都安抚了下来。
  在得到李文柏替他们做主的保证后,县衙公堂内内外外无数村民,都跪了下来,一番感恩戴德后,各自退去。
  而李文柏则是留下了陈一志,两人回到了衙门后堂。
  刚一到后堂,陈一志便表明了态度。
  “不瞒冠玉说,你陈叔我就只会带兵,断案子什么的是一窍不通!冠玉你是此案件的主审官,你有什么需要,尽管跟陈叔说!”
  没了顾忌,豁出去的陈一志很是慷慨,胸脯拍得砰砰响!
  “既如此,小侄便不客气了。”
  接下来,李文柏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原来虽说这次私征徭役涉及到十二个村子,但那些被抓去的壮丁们,一共就集中在三个地方。这三个地方,都如当初郑家屯的农妇王氏所指的一样,都在一座山的山脚。
  和山有关,李文柏怀疑,要么是山里有矿产,偷挖矿山,要么,便是占山练兵屯兵!
  不论是偷挖矿产,还是占山屯兵,这都是大齐王朝决不能容忍的事!
  故而李文柏的计划便是,希望陈一志将自己手底下的五六百能用的兵力全部派出去,派到这三座山的山脚。
  “一方面封锁周边山道,搜寻壮丁的留下的痕迹,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
  “是什么?”
  李文柏盯着陈一志,一字一顿道:“搜山!”
  “搜山?”
  “不错!”李文柏说道:“三个地方,每个地方都有几百个壮丁,不可能一下子全消失了!这么多人,他们能躲在哪里?唯有附近几座山上!如此数量的壮丁,他们的饮食,从何而来?必然有人送饭!这便是让陈叔派人守住各个山道的原因!而搜山,并非要让陈叔把几座山全搜一遍,那太费事,短时间也不可能做到。陈叔要搜的,只有那三座山。至于周围的几座,陈叔不必管!”
  陈一志思考了一番李文柏的话,疑惑道:“那冠玉就没想过,施五既然知道冠玉已经盯上了那三座山,又岂会让那些壮丁留在那三座山里坐以待毙?”
  听到陈一志的疑问,李文柏嘴角微微扬起,“小侄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只是小侄要搜的,不是壮丁!”
  “那是……”
  “小侄要陈叔搜的,乃是那三座山本身!”
  “那三座山本身?这话从何说起?”陈一志更迷糊了。
  “交合附近山那么多,为什么施五偏偏选中了那三座?”李文柏自问自答道:“那是因为那三座山与众不同!只要咱们仔细搜搜这三座山,必定能查出其中的蹊跷之处!即便不能查出什么异样,也能找到那些壮丁曾经在那服役的蛛丝马迹不是?如此,也算是一个铁证了!容不得他施五抵赖!”
  说到这,陈一志总算明白了,抚掌而笑,道:“想不到冠玉竟对此案洞悉如此之深!运筹帷幄,冠玉天人之智,陈叔不及也!”
  “陈叔过奖了!小侄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一番客套过后,陈一志又详细询问了那三座山的具体方位,以及搜山的详细步骤,心中了然后,便告辞离去,准备着手派兵。
  而在另一边,施五的庄园内。
  “啪!”
  装饰奢华的前厅内,身材肥胖的施五用力拍了拍桌子,震倒了婢女刚沏的茶。
  美貌侍女正欲靠近,重新沏一碗,却被身旁的另一个侍女拉住。然后顺着这位侍女的眼神望去,只见施五正一脸的铁青,眼神凶戾,鼻孔里喘着粗气,脸上的红通通的肥肉一颤一颤的,活像只择人而噬的大野猪!
  “这陈一志,当真站到了李文柏那一边?”
  施五不敢相信地看着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