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公仪疏岚低沉温柔的嗓音仿佛就在耳边,稍稍深想就能描绘出他俊美的面容,和那褪去冷清的魅惑笑意,那双堪比黑曜石的眼睛每每看向她,总让她有种被吸进去的错觉。
  慕听筠哀叹一声,掀被坐起来,自从想起他趁着自己迷糊说的那些话之后,就再难平静了。她之前明明是想义正言辞的告诉他,在世人眼中他们有师徒之礼,身为朝官要注重身份,所以他们是不能在一起的!
  可不知怎的,只要看着他就再难说出口了。
  “夫子犯规,怎么能用美人计呢……”慕听筠嘟囔,倒回枕上。
  下次,下次见到夫子,干脆闭着眼睛说好了!
  微风清凉的晨间,慕听筠尚在睡梦中,模模糊糊听得有细小嘈杂的声音,恼得她挣扎着醒来,扬声问:“你们在外间说什么呢?”
  青雉很快冲进来,神色慌张,“姑娘,听说崇福寺的三生石上忽然出现了您和霍公子的名字。”
  “啊?”慕听筠瞪大眼睛,“是谁寻我开心,随意刻本郡主的名字!”
  青雉拼命摇头,“不是不是,听说是一夜之间出现的,崇福寺的三生石石质特殊,是刻不上字的,可偏偏出现了你们的名字,有人说,这是天昭!”
  “昭示您与霍公子有三世情缘!”
  慕听筠看着激动的青雉,只觉得,天雷滚滚。
  第31章 相交
  褚玉居一片凝重的气氛, 宁国公夫人紧紧捏着珠串,脚边是残碎的杯盏, 朝雾正仔细收拾着。
  “不管怎么说, 若真是霍家小公子使出的手段, 那这门亲事也就不可能了。”她面如沉霜, 显见不悦。
  慕听诩颔首, 他思索一番后,缓言道:“这件事母亲莫慌, 应当很快会解决了。”
  “你有法子了?”
  “不,是儿子知道有人有法子,总之, 母亲莫要担忧。儿子回卫尉府了,晚些再来同母亲问安。”慕听诩眸光微闪。
  他刚走到门边,就听婢女来报:“霍小公子请见。”
  “呵, 来得比我想象的快。”慕听诩回首看了看板着脸的宁国公夫人, 暗道他果然是压对了,相比霍伯曦,公仪疏岚更适合自家娇软妹子,即使对妹妹也会有小心机,却不会伤及妹妹名誉或其他。
  一墙之隔的公仪疏岚比慕听筠更早收到消息, 他下笔的手顿了顿,神色未变, 在雪白的宣纸上缓缓落下一字。
  久安有些摸不准公子的意思, 出声询问:“公子?咱们该怎么办?”福宜郡主可是被贼惦记上了。
  公仪疏岚满意的放下毛笔, 不待笔墨风干,轻抚宣纸上的字,指腹染黑也不在意,他漫不经心的应道:“人为的天昭,毁了便是。”
  他将纸张放在窗台,好让日光如纱蒙纸,快些干透纸背。他凝望着纸上的‘筠’字,仿佛就能瞧见小姑娘那张不逊于春光明媚的小脸,忍不住轻笑。
  好想尽快将宝贝娶回来,拥在怀里好好疼宠。可是还差点,就差一点点了。
  久安起初没懂公子的意思,在他接过公子随手扔过来的令牌后,立马了然,捧着令牌恭恭敬敬的退出书房。
  公仪疏岚斯里慢条走回房换好轻便的衣裳,直往向南郡王府去了。
  此时的襄南郡王府,霍伯曦刚准备出门,听见门房来报,他颇为意外地反问:“公仪疏岚?”
  “是。”
  “快请进来。”霍伯曦刚抬脚,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回身换了件较为素净的外衫。
  他快步走向外堂,果见公仪疏岚随着小厮走来。他换上笑,上前迎了几步,“公仪大人,可真是稀客。”
  “霍大人,我听说了崇福寺的奇景,心有所惑,特来问询一番。”公仪疏岚语气温和,似是真只为几句话而来。
  霍伯曦丝毫不敢掉以轻心,扯了扯笑,说:“那公仪大人快请进。”
  “不过,我又改主意了,”公仪疏岚笑容浅薄,“据传襄南郡王府曾是将军府,想必练武场应当不俗,若能比划一场那就更好了。”
  实在是太反常了,霍伯曦难以言喻现在的心情,感觉眼前的公仪疏岚像是另外一个人。而到了练武场,待与公仪疏岚交手后,感受到他削瘦外表下有力精壮的力量,微微一惊。
  公仪疏岚纤长的手指挑起衣服,慢吞吞的穿上,他武学不精,但赢他绰绰有余。
  霍伯曦难堪的抹了把脸,嘲讽道:“公仪大人是心有不甘吗?今天赢了我这场又能如何?”
  “你已经输了,”公仪疏岚眼神平静,“你使出这种手段,就已经输了。”只是,他千宠万护的宝儿却被人算计,忍不了罢了。
  霍伯曦动了动唇,终究还没说出话来。
  “我自己走,霍大人不必送了。不过,你做出这等事,难道没发觉,是那些人在把你往什么路上推么?”公仪疏岚嗓音低沉,言语让霍伯曦猛然抬头,他却仿佛在说无关紧要的事情。
  分明是炽热的夏季,望着公仪疏岚的背影,霍伯曦却一阵阵发冷。早就听闻南平公仪家不仅是文士大族,关于消息亦是暗网遍布,犹如蛛丝,密不可查且无处不在。
  他晃了晃身子,摆摆手挥退要上前扶他的侍卫,哑声道:“备水。”他要去一趟宁国公府,无论如何,先将此事撇清才是真,虽然可能并不会改变什么。
  蓁姝阁众人都急得不行,唯有慕听筠该吃吃,该喝喝,用完饭后照旧趴在榻子上看话本子。青雉在院子里转来转去,一个劲的念叨着‘姑娘要嫁人了’,墨芜经过几次,听她还在嘟囔,险些没忍住将茶水泼过去。
  “你先消停些吧,咱们姑娘是不会嫁给霍小公子的。”
  青雉疑惑,“为什么?天昭都出来了?”
  因为有个更厉害的人物喜欢姑娘,自家姑娘看着也不是一点情意也无的,墨芜在心里想着,嘴上什么也没说。
  “过不久你就知晓了。”
  果然,午后出去采买的小丫鬟就带回了最新消息,说是那块三生石忽然断裂,还是从霍公子与姑娘名字之间断的,又有人说是老天发现了错处,天降警示。
  慕听筠听闻乐不可支,以为是哥哥做的,趴在塌边笑得花枝乱颤,好半晌才歇过来,捧着肚子揉。
  “这下好了,估计经过此事,与霍公子的亲事再不能成了。”慕听筠无端松了口气,可一想到夫子那日的话,瞬时又蔫了。
  宁蕴这是正跪在毓和宫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已经跪了半个多时辰。她唇色苍白,额角分不清是冷汗还是热珠,她低垂着头,看着如镜般出现她倒影的地板,心底又恨又怕。
  有一滴汗珠自她眉梢滑落,流经眼睫毛,她眨了眨眼,那滴汗珠无声无息的滴落在地。
  宝和公主以为她哭了,嗤笑一声,懒声道:“本宫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女子,不仅把文宰相扳倒了,还向皇兄讨一门亲事,夙京城那么多才俊不挑,非看上了公仪疏岚。”
  “是,但臣女不知是哪点得罪了公主。”她恭谨地问。
  “我们素未谋面,你怎会得罪本宫。本宫只是见你初回夙京城,担忧你世家礼仪都忘了,特地唤你前来,让嬷嬷教导你一二。”宝和公主堂而皇之的说道。
  宁蕴很想笑,但她脑子里理智的弦绷得紧紧的,迫使她伏身道:“多谢公主费心。”
  “你明白就好。不过本宫也是女子,明白你的小心思,公仪疏岚那么风光霁月的翩翩公子,你爱慕他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他,你还是莫要肖想了,他注定是本宫的。”
  原是这样,宁蕴闭了闭眼,想到那日树下公仪大人对那郡主的亲密举动,她竟有些可怜这高位上坐着的公主。
  “然臣女见着的,却不符公主所说的。”宁蕴故意露出几分不解。
  宝和公主直起身子,皱眉,“你这是何意?”
  “臣女前几日还见着公仪大人对福宜郡主举止亲密,温柔小意,所以臣女未求得亲事后便也作罢。可今日怎么听公主所说,公仪大人当为驸马呢?”
  ‘啪’,一只做工精致的茶盏被拂到地上,碎成一地残片。一旁站着的宫女忙上前安抚宝和公主:“公主莫要气恼,公仪大人与皇家有婚约在先,娶不得别人。”
  “呵,宁家女,你听到了?”宝和公主见着宁蕴微微变色的脸,这才舒了口气。
  宁蕴咬着内唇,深吸一口气,“是,公主放心,借臣女十个胆子,也再不敢肖想公仪大人。只是臣女冷眼瞧着,公仪大人对福宜郡主确非一般,福宜郡主也好似有意。”
  “是吗?这就涉及本宫今日叫你来的另一目的了,你若是愿帮本宫除了福宜郡主,待公仪疏岚成了驸马,本宫可给你个名头让你入府。”至于入府究竟是何身份,她只字未提,更不提她入了府又能活成什么模样。
  “臣女似乎,别无他选。”宁蕴久久伏在冰冷的地面。
  出了宫,宁蕴眯起眼睛望着天边的太阳,恍恍惚惚又想起公仪疏岚。她唇角微翘,默默讥嘲:“不过是个没脑子的公主。”
  她让马车经过宁国公府,朱红色的大门紧闭,两座威严瑞兽尽职尽责的看守在大门前,牌匾上‘宁国公府’几个字在日光下闪过炫目的光。而就在一旁,公仪府静静矗立,两座府邸紧密挨着,就如同那日树下相拥的两人。
  宁蕴放下马车车帘,摸了摸侧脸的伤疤,“该拿掉了。”
  两日后,慕听筠醒来后,先是询问二哥哥、三哥哥在哪儿,听闻近来事务繁忙后,她松了口气,果断溜出门去。
  既然两个哥哥都很忙,那公仪夫子应当也会很忙才是。
  裕辰街依旧热热闹闹的,路两边的店铺各有人站在门前,卖力的吆喝,或是迎来送往。锦馐阁与芳馥斋相邻,酒楼门前的饭菜香味与胭脂铺子里的脂粉香,顺着风混合在一起,竟奇异的好闻。
  慕听筠特地嗅了嗅,才踱步进芳馥斋。她想着今日偷偷溜出来,那就买些胭脂水粉,好被发现后回去好好哄一哄娘,顺带着也给大嫂带一些。
  掌柜见她穿着不俗,特地将她迎向二楼,边走边说:“二楼上的胭脂可是本店顶顶好的,姑娘不妨瞧瞧。”
  慕听筠随意应和,刚踏上二楼的木制地板,她一抬眼,就看见了一个眼熟的姑娘。
  很快又见那姑娘面露惊喜走过来,福身道:“姑娘,竟在这儿遇见了。”
  慕听筠眨了眨眼睛,从脑海中搜寻到她的面容后,扬起笑软声说:“是在成县遇见的姑娘呀,你怎么在这儿?”
  “我家住这儿,几日前不是说疫病是假,我就搬回来了。姑娘也是夙京城的人?”
  慕听筠点点头,“是,这倒是有缘了。”
  “我名唤宁蕴,姑娘呢?”宁蕴笑得灿若桃花,态度愈加亲热。
  “慕听筠。”看着搭在袖子上的手,慕听筠心头隐隐有些奇怪,再细思却又觉得没甚,干脆作罢。
  第32章 甜腻
  宁蕴陪着慕听筠一边逛铺子一边说话, 慕听筠发觉她说的话题很有趣,不知不觉就聊了许久。
  “呀, 已经不早了, 宁姐姐不如一同用饭如何?”慕听筠从芳馥斋走出, 一望天色, 竟然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了。
  宁蕴正有此意, 立即应了,两人相携往锦馐阁去。被迎往二楼包间去的慕听筠经过一间房, 隐隐听见有熟悉的声音,她侧耳听了听却又没了声响。
  许是听错了,她晃晃脑袋, 转而问宁蕴:“宁姐姐可有什么忌口的?”
  “没甚呢。”宁蕴轻轻一笑,温柔可亲。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后,慕听筠原先听到声音的房门打开, 一前一后走出两位翩翩公子。
  酒楼外, 慕听诩歪头看向公仪疏岚,与慕听筠颇为相似的面容上扬起一抹笑,“希望公仪大人会永远记得今日的一番话。”
  “入心入骨,与寿同期。”公仪疏岚作揖道。
  慕听诩一怔,而后笑道:“这句话应当对兜儿说。”
  公仪疏岚也随之笑开, 那笑容浅淡,似薄云拂开, 又弥散天边。他眼神微微放空, 想起那个无论娇嗔都让他心痒的小女子, 认真道:“她很在意家人。”
  “那是自然,在兜儿心里,家人最重要。”慕听诩有些自得,但一想到公仪疏岚往后也会成为‘家人’,表情一顿,不再言此,告别离开。
  一顿饭下来,慕听筠只觉这位宁姑娘极对她胃口,碧如她爱吃的鑫源铺子的糖葫芦,宁姑娘也是赞不绝口的;她不爱四艺,宁姑娘也是不精,独独爱看话本子,就连她惯常去的书肆,宁姑娘也去过几趟。
  “那以前在夙京城,我怎么没见过你?”慕听筠叼着一块八宝鸭,大大的眼睛里扑闪着疑惑。
  宁蕴神色未变,“早前家道衰落,离开了这儿三年余,不过这儿倒没怎么变。”她唇弯着,心底却是嫌弃,即便是在外流落的三年,她进食仍旧保持着世家女该有的礼仪,然面前的人一举一动过于肆意无状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