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42章
  从庄子上归来后,显武帝的心情变得非常好。
  什么,狂生们还在接二连三地写讽刺诗,有人还偷偷刊印成册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就随他们去吧。”本来一直因这种事生气的皇上如此说,“都是些年轻人,虽有些年少轻狂了,却也勇气可嘉。”
  皇上心想,讽刺诗不过是让圣名一时蒙尘,待到地里的玉米丰收时……然后,皇上就笑了起来。
  什么,秋闱舞弊案有了新的进展,其中可能有皇子参与了?大臣们得到这消息后,纷纷夹紧了尾巴小心做人。他们都觉得皇上这回肯定要被不肖子气坏了,结果皇上生气归生气,却没有气急败坏。
  皇上心想,儿孙不成器确实心痛,但朕还有太子和玉米……然后,皇上就笑了起来。
  什么,后宫里出了一点乱子,几位高位的妃子斗法,直接越过皇后闹到太后面前去了?太后懒得理会后宫里的那些女人,把皇帝亲儿子拎到面前说了一顿。皇后小心翼翼,怕皇上责怪她监管不力。
  但皇上不仅没有责怪皇后,还拉着皇后忆往昔、展未来,还说自己都这个年纪了,也该修生养性了。
  皇上心想,沈德源当初是无辜的,不过是替太子受过而已,而太子其实也是无辜的,不过是被卑鄙阴险之人陷害了而已,但当时没有证据能证明太子是清白的,为了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最后还是让太子得了委屈,叫沈德源受了苦。这事做得不地道,沈家人却十分忠心……然后,皇上就笑了起来。
  ……
  在朝臣和后宫的眼中,皇上近来笑容颇多。他们忍不住在心里揣摩皇上的心意,想来想去却都想不出皇上开心的原因。于是,他们只能默默得出一个不敢说出口的结论,皇上八成是……气疯了吧。
  如温阁老这样知道真相的人,他们既然得了皇上的信任,能够陪着皇上一起微服私访,嘴巴肯定很严。待玉米丰收后,会收获全部种子,送到皇庄上去种植。之后,皇上拿着玉米祭天、祭祖宗,才会把它的存在公之于众。在这之前,皇上想暂时瞒着这个好消息。他心中的喜悦不好对别人说,只好频繁地把温阁老提到跟前来说悄悄话,一时间君臣关系更加如胶似漆……啊不,是更加和谐融洽了。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之前的玉米都是由老尤头来伺弄的,在本朝,大概没有人能比老尤头更懂玉米种植时需要注意的一二事了,所以等玉米在皇庄里种植时,老尤头依然会负责这件事。皇上点了他做上林苑监的署丞,这是一个八品官。上林苑监原本是负责种植、饲养食物并提供给皇家的部门,因玉米的种植还在保密阶段,所以皇上暂时把老尤头安排在了这个位置上,这也算得上是便宜行事了。
  老尤头根本没想到自己还能做官,接到圣上口谕后,激动得差点晕了过去。
  谁能想到他一生会有这样的跨越!
  老尤头本是庄子上签了卖身契的农奴,幸好安平伯宽和,他们一家的日子过得倒是比一些底层的自由的老百姓还要更好一些,至少他们能吃饱饭,能把孩子们都平平安安养大了。结果,承蒙主子不弃,他竟然做官了!虽说这官是末流小官,但对于他们尤家来说,这就是祖坟冒青烟一步登天了啊!
  老尤头虽不识字,到底活了半辈子,知道自己能有这番际遇,肯定是因为边少爷和沈少爷在大人物面前提到了自己,否则那些大人物哪里能知道他老尤头是谁呢?再说,虽然他确实会种玉米,但沈少爷明明已经把种植时需要注意的事都用纸笔记下来了。若是沈少爷不提,只要按照之前说定的给老尤头十两银子,又把他提拔成管事,这就算厚待他了。他能成为署丞,肯定是他们特意为他请功了。
  于是,老尤头心里对边静玉和沈怡的感激不用多说,特意领着全家人给他们磕了头。他想,日后若是有机会,他一定要竭尽全力去报答两位少爷。他不光自己有这份心,也时常教导家里人要感恩。
  最让边家、沈家高兴的是,沈德源和沈思身上的罪名被洗清了。
  正如边静玉所料,秋闱舞弊案把不少官员扯了进去。沈德源之前的罪名是卖爵鬻官,这罪名和舞弊案有一点点类似,都是在选拔官员时不公平、谋私利。因此,皇上直接一手移花接木。虽当初的事情已经查无可查了,却不妨碍皇上又给舞弊案的主谋加了罪名。这样一来,沈德源和沈思就无罪了。
  让沈德源和沈思官复原职的公函已经发往了南婪,沈怡打算亲自去南边接他们回来。洗清罪名和官复原职并不是皇上给予的奖赏,这是皇上原本就想要做的事。因为玉米现在还处在保密阶段,发现新粮种的奖赏就还没有落实下来。温阁老曾对边静玉和沈怡暗示过,叫他们耐心等待。只要新粮种没有任何问题,那么皇上一定不会薄待他们两家的,怕是安平伯府的爵位和沈德源的官职都要升一升。
  近来事事顺利,安平伯府又有新的喜事临门。柳佳慧怀孕了!
  边嘉玉还在外头时就得到了小人传报的消息,立刻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像他这个年纪的,有很多人的孩子都已经够年纪上蒙学的了,只有他一直膝下荒凉,只能看着别人的孩子羡慕嫉妒恨。现在妻子终于怀孕了,他能不激动吗!当他跑到正屋时,柳佳慧正躺在床上小憩,正是半睡半醒的状态。
  “我太高兴了!”边嘉玉抓着柳佳慧的手,絮絮叨叨地说,“我马上叫人给孩子收拾院子……”
  “你这是得有多心急,怎么也得等孩子到了开蒙的年纪再收拾院子吧。”柳佳慧很努力地让自己保持清醒,以便能接上边嘉玉说的话,好两人一起分享喜悦,“孩子小时就让他先跟着我们一起住……”
  “对对对,一起住。”边嘉玉满是期待地说,“等他长大了再收拾院子。等他再大一点就让他跟着岳父启蒙。等他再再大一点……哎,不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盼着他们能遇到良人、一生顺遂呢……”
  若是任由边嘉玉继续说下去,他大概能一路说到孙子辈了吧。
  柳佳慧的早孕反应是困,总是特别想要睡觉。她见边嘉玉说的都是废话,就精神松懈,在边嘉玉的絮叨中,渐渐睡着了。边嘉玉始终一脸激动地握着柳佳慧的手,说:“对了,孩子的名字还没取!”
  柳佳慧在半睡半醒间砸了砸嘴。
  “大名让父亲取吧,咱们给孩子取个小名,好不好?你说该叫什么?”边嘉玉问。
  柳佳慧口齿不清地嘟囔了一个名词。
  “什么?”边嘉玉没有听清楚。
  柳佳慧便又迷迷糊糊地重复了一遍,然后在边嘉玉傻了没说话的空档,她迅速地睡着了。
  边静玉回府时,看到下人们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便知道家里肯定有了喜事。得知大嫂有喜,边静玉替边嘉玉高兴。因为他们兄弟俩的关系亲密了很多,他便直接去了承安院,打算当面恭喜大哥。
  边嘉玉正憋着一肚子话呢,柳佳慧睡着了,他没处说去,正好边静玉来了,他就拉着边静玉的手说开了,从给孩子准备怎样的小衣服说到要给孩子的孩子准备怎样的小衣服,边静玉听得晕头转向。
  边静玉后悔了。他若早知道大哥遇到喜事后会如此话痨,就该躲着大哥走了!
  “大哥,”边静玉连忙岔开话题说,“怡弟打算去南面亲自把沈伯父和沈大哥接回来。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此前从未出过远门,就想跟着他一起长长见识。等我回来,大概就能见到小侄子了吧。”
  “哪有那么快!”边嘉玉高兴地说,“孩子得慢慢地长……”世子大哥重新把话题圆了回来,继续对着边静玉展望未来,从孩子如何说到未来的孙子如何。说着说着,他不小心透露了给孩子取小名的事。
  “哦?大哥取了什么小名?”边静玉问。
  边嘉玉脸上笑容瞬间凝滞。他想了想,说:“你大嫂不容易,十月怀胎辛苦得很。”
  边静玉茫然地看着大哥。
  “所以,这小名就由她来取了。”边嘉玉说。
  边静玉懂了,点了点头。
  边嘉玉又说:“民间有贱民好养活的说法。纵观历史,还有些大人物的小名竟然叫小猪、二狗什么的,可见这小名的意义根本就不在于好听不好听。小名越是难听,孩子就越是平平安安的。你懂吧?”
  边静玉表示自己懂了。
  边嘉玉铺垫了好久,却迟迟没有说到孩子的小名。他还想继续铺垫下去,但边静玉的好奇心终于压制不住了,问:“大哥,我小侄子到底叫什么?”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再难听的小名都能接受。
  边嘉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红鼠。”
  “什么?”
  “你大嫂起的,赤色的小鼠。”边嘉玉说。为了哄娘子开心,只能委屈娘子肚子里的孩子了。
  边静玉一脸震惊地看着边嘉玉。这小名也太难听了!这让人怎么接受啊!
  ————————
  红鼠啊,你爹娘不靠谱,以后叔叔疼你吧。
  第43章
  在人人关注舞弊案的大环境下,沈德源和沈思官复原职的事就显得有些低调了。柳佳慧得到消息后,又在私底下仔细琢磨了下。在她梦里,沈德源和沈思被流放去了西北。在梦里,他们也平-反了,而且他们还抓到了西北某矿中一隐藏多年的奸-细,破了蛮人的阴谋,就此立下大功。但是,矿上的劳作非常辛苦,在发现并接近那个奸-细的过程中又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沈思的一条腿就落下了残疾。
  西北矿上出事,镇国公也有失察之罪。在柳佳慧的梦里,镇国公府之所以会分崩离析,那些真真假假的罪名中就有这一条。梦醒后,她假借老祖宗托梦的名义让老国公一定要注意矿上的事,还把那奸-细的名字说了出来,倒是提前消除了隐患。但是,也因为她的提醒,老国公命现任镇国公严查矿上之事,采取了一系列措施,连累得沈德源和沈思这批本该流放去西北的犯人全部改作流放去南婪了。
  这就是所谓的蝴蝶效应。
  沈德源和沈思去了南婪,结识了边静玉的好友姚和风的父亲姚县令,在姚县令的带领下,父子俩为建设南婪而发光发热。姚县令又和边静玉外祖家的万金商行有了合作。万金商行给姚县令治下的百姓运去粮食、布匹、食盐等物资,又从当地收购药材、药粉、药膏等等,一来一回竟是赚了不少钱!
  而在沈怡前去南婪看望父兄的过程中,他竟然买到了玉米种子!
  于是,事情的发展又和柳佳慧梦中不一样了。和她梦里相比,沈德源和沈思并没有吃多少苦,沈思一直健健康康的,根本没有落下残疾。因为京城中有人打点,沈德源和沈思的罪名也洗清得很快。又看在玉米的份上,皇上直接让他们父子俩官复原职了,而不是先把他们召回京城、再做其他安排。
  这其中,最关键的变数就是玉米了。
  因为有了玉米,沈家的起复和崛起要比柳佳慧梦中快上不少。而且,不光沈家变得越来越好,边家也处在上升的过程中。还有边静玉的外祖鲁家,甚至他好友所在的姚家,都被影响得越来越好了。
  柳佳慧不知道内里具体的情况,只是觉得梦里梦外真的不一样了,但沈家总归是越来越好的。
  若要追本溯源,这样的改变都是因为边静玉ooc了啊!
  听闻边静玉要跟着沈怡一起去南边接沈德源和沈思回来,柳佳慧抱着还没有显怀的肚子说:“前次秋闱的成绩肯定要作废,怕是今年会重考一场呢……弟弟怎在这个时候出远门?”她梦里就重考过了。
  “若真要重考,那肯定要叫他留家里安心读书。只现在一直没有要重考的消息……”边嘉玉说。边嘉玉也觉得秋闱肯定要重新考过,但重考的时间究竟定在了哪时候,这具体的情况就不是很清楚了。
  “我猜……再等个十天八天的就该有消息了。”柳佳慧说。
  边嘉玉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情:“弟弟后日就要出门了……对于沈家来说,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把沈伯父和沈家的大哥接回来,他们后天一早正好跟着鲁家的商队一起出门,怕是等不了这么久的了。”
  柳佳慧想了想,说:“让弟弟跟着沈二远行也可,反正弟弟年纪不大,过三年再考也是行的。”
  “这倒也是。”边嘉玉说。
  柳佳慧坚信沈怡是天命之人,便觉得边静玉跟着他一起出门不亏。若一切都和她梦里一样,沈怡身上戾气很重,柳佳慧大概不愿意家人和他结交。不想沾他的便宜,也别让家人跟着他倒霉。但在现实生活中,柳佳慧慢慢也觉得沈怡是个谦和有礼、懂得感恩的人了,梦醒后的忌惮之心就少了很多。
  边静玉告别家人,跟着沈怡一起坐上了南行的大船。
  因着玉米的事,显武帝对沈家和边家都多有关注。他时常招温阁老说话。因为边静玉临走前特意上温家拜访过,温阁老就佯装无意地对皇上说:“本昌好福气啊,他家那小子亲自去南边迎他去了。”
  到了显武帝这个年纪,就爱听一些儿孙孝顺、阖家欢乐的事。显武帝本来就对沈怡印象很好,觉得沈本昌这小儿子是个非常务实的人,听温阁老这般说,他心里对沈怡的评价又迅速地拔高了一节。
  温阁老又说:“本昌的福气还不只如此,便是边家的小儿都跟着去了……”
  显武帝愣了一下。
  温阁老就把边沈两家的亲事说了。
  显武帝颇为感慨地说:“有安平伯这样的亲家,真是沈本昌的运道啊!”他觉得边家人都有一颗赤忱之心。这不仅仅是因为边家人一直对沈家人很照顾,还因为他们前脚把玉米献上,主要负责此事的边静玉后脚就出京了。他怎么就不在京城里等着封赏呢?!这肯定是因为他从未贪功、一心为公啊!
  哎,这样的臣子才是忠心的好臣子啊!
  总之,在玉米的加成下,又在温阁老的暗示下,显武帝越发喜欢边静玉和沈怡这两个年轻人了,也越发满意边家和沈家了。温阁老心道,他这般使劲,若是不能把边静玉收为弟子,这就太亏了啊!
  边静玉是第一次出远门,刚上船时看什么都新鲜,坐了两天船以后才开始出现晕船的症状。沈怡见他吐得脸色苍白,非常心疼。因此,一旦船靠岸休整,沈怡就会拉着边静玉去平坦的地上走一走。
  此时的交通主要是靠水运,因此各个码头都人来人往、非常热闹。
  边静玉见到了很多此前从未见过的人和事。这一日,他目睹了官兵抓人。万金商行的裘管事眼疾手快地把边静玉和沈怡都拉到了一边,避开了官兵的人马,压低了声音说:“这是在查贩卖私盐的。”
  不多时,有官兵从一个船舱里拉出了一个畏畏缩缩的人。
  边静玉朝那人看去。那人像是做苦力的。只见他衣衫褴褛,没有行李,身上也没有能藏东西的地方,边静玉问:“这人……连个包袱都没有,盐藏在哪里?”他都怀疑那些官兵是不是胡乱抓人的了。
  裘管事见多识广,道:“就在他衣服里藏着。”
  边静玉仔细瞧了瞧,还是觉得那破破烂烂的衣服不像是能藏东西的。
  “此藏非彼藏。你瞧见他那衣服没有?整件衣服都是盐。”裘管事说。原来,这些贩卖私盐的人会把盐水化开,全部弄在衣服上。等到了目的地,再把衣服煮了,让盐重新结晶,这样就能得到盐了。
  这样盐是土黄色的,味道会很涩。但这样的盐也不愁人买。
  边静玉本来就坐船坐得恶心,听裘管事这样说,又想吐了,问:“这样的盐,能吃?”那衣服多脏啊!不说衣服,就说穿衣服的人,他这一路都不会洗澡,脸上、手上全是污渍,头发里怕还有虱子。
  裘管事反问道:“若是不能把盐卖出去且获利,他又何苦铤而走险?”
  此时的盐是非常值钱的。这主要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因为制盐成本高,一个是因为盐税高。盐税和朝廷政策有关,此处暂且不提。制盐成本又集中在了两个方面,一个是盐的提取成本,一个是它的运输成本。此时的盐主要是靠煮的。煮嘛,需要有柴、炭、人力等的投入,于是成本就居高不下了。
  煮盐倒是不拘于海边。内陆地区若是能够挖出专门的盐水井,也可以煮盐了。
  官兵从一个小船中揪出了几个私盐贩子,却没有撤离,仍是一个船舱一个船舱地检查过去。裘管事不想多惹是非,就对边静玉说他们还是别在外逗留了,先回自家商船。万金商行是做正经生意的,他们每年又都会花大价钱一路打点,因此只要他们上了船,官匪两道一般不会故意来寻他们的麻烦。
  边静玉应了,正要拉着沈怡一块走时,却见沈怡眉头紧锁。
  “怡弟!”边静玉叫了一声。
  沈怡回过神来,说:“哦,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