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自己的丫鬟自己知道,细雨嘴碎不稳重是有的,但这样急惶惶地连门都不敲却从未发生过。明夷顾不上责备,赶紧把她扶起来劈头就问:“出什么事了?”
  细雨的牙齿直打架,话都说不利落了,一只手指向房间外头比划了半天:“二……二小姐……”
  绝对是出大事了,明夷看了盛继唐一眼,赶紧往二姐的房间跑。还没到呢就见翠翘扶着陆佳人瘫坐在门口,主仆两个都是满脸慌乱。
  “怎么回事?二姐在哪里?”明夷看见陆佳人手上沾着血,心里的预感越发不好,抓着她就摇了两下。
  陆佳人猛地打了个哆嗦,似乎从一个噩梦中刚醒过来,握着明夷的手不肯放:“你来了……怎么办呀?二姐…二姐在浴室,都是血,都是血……”
  提到一个血字,翠翘终于忍不住了,直接扶着墙吐了起来。陆佳人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脸色白里发灰,握着明夷的手跟冰一样冷。
  眼见这些人都靠不住,也问不出多余的信息,明夷也顾不得乱七八糟的规矩了,回头冲盛继唐说:“咱们进去瞧瞧!”
  可陆佳人却怎么也不肯放手,只是一径地嚷嚷:“别走……我不是存心的,我真不知道二姐会这样傻!”
  明夷被她气了个半死,索性硬拖着她一块冲进了陆宜人的屋里。只见浴室的门大开着,隐隐可听到水声。一个穿着素白旗袍的女子半卧在浴缸旁边,黑色的长发有一半浸在水里,如同某种藻类。她的皮肤就跟身上的衣服一样呈现出苍白的颜色,左手腕的伤口把半缸水都给染红了。
  而陆宜人的神情很平静,嘴角甚至还带了一丝笑容。明夷只看了一眼,就感到某种惨烈异常的气氛,怪不得陆佳人主仆和细雨都吓成这样。“家里有纱布和棉花吗?”
  面对妹妹的问题,陆佳人只是睁大了眼睛,又扫了一眼浴室中那道白影,忽然失声痛哭起来。后脚跟过来的细雨倒还中用:“我记得少奶奶房里好像有,不过雪花也跟着太太她们一块出门了,要不我去翻一翻……”
  “来不及了!”救人如救火,哪里还轮得到慢腾腾地翻东西。盛继唐在房里打量了一圈,直接从床上抽了条被单。“先把人扶出来,再给她裹伤口!”
  陆明夷和细雨赶紧行动起来,一个人扶头,一个人扶脚,小心翼翼地把陆宜人从浴室抬到房间的地板上。出水之后,她手腕上的伤口终于露出了狰狞的面目。那明显不是一刀造成的,而是连划了好几刀直至见骨,被水泡得边缘已经微微泛白。陆佳人根本不敢看,哭得一声比一声响。
  这可把陆明夷惹火了,她没学过急救,临危上阵已经很不容易。盛继唐和细雨在旁边按人的按人,撕布条的撕布条。一番手忙脚乱下,血依然缓慢而固执地渗出来。陆佳人不帮忙也就算了,还要添乱。
  “翠翘呢?还不把你家小姐扶回房去!”在陆明夷的吼声下,翠翘终于一脚高一脚低地挪了进来。
  刚要扶陆佳人,谁料她又挣扎起来:“我不回去,我要看我二姐,她怎么了?还活着吗?”
  现在活着,再被你这么作下去就不一定了。陆明夷实在是气得够呛:“一堆人挤在这里你还嫌不够乱啊!你看看二姐,人都成这样了,你光看管什么用!”
  正在姐妹俩吵得不可开交时,梅姨娘终于在陈妈的搀扶下姗姗来迟,一路走一路焦急地喊着:“怎么了?二小姐是洗澡时磕到哪里了吗?”
  看了眼人事不省的陆宜人,陆明夷意识到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姨娘来得正好,二姐伤得不轻,得赶紧送到医院去!”
  事态的严重性一下大大出乎了梅姨娘的预料,她在家中向来是不管事的。要不是今天老夫人、太太、少奶奶和二姨太都烧香去了,下人也不至于报给她知道。要说不管吧,她是如今家中唯一的长辈,碍不过情理去。可要说管,万一出了什么事,二姨太回来还不找她拼命啊!
  面对一屋子眼巴巴望着她拿主意的人,梅姨娘不禁左右为难起来。
  第67章 命薄如纸
  梅姨娘在打什么主意, 陆明夷心里是一清二楚。可她还能权衡利弊, 伤者却等不得。当即不客气地问道:“姨娘,二姐这个情况是要输血的, 就是叫了姜大夫来也不顶用, 必须马上送大医院去。家中还有车吗?”
  听她说得严重,就算平日百伶百俐的梅姨娘也是慌了手脚,哪里还记得这多,倒是陈妈经过的事还算镇静:“老周和老李送太太们礼佛去了,车倒还有一辆空着,只是老钱闹了肚子告病, 没人开。”
  这急切间可去哪里找司机呢?明夷正打算打电话去车行叫车, 却被盛继唐拦住了:“事急从权, 我来开车吧!一会大门口见。”
  此时再找车行不免又要耽误时间,陆明夷不假思索地应了:“好,陈妈你带盛先生去车棚, 细雨去柜子里找两件厚衣服来,其他人该散的散了。”
  梅姨娘见她杀伐果断, 心里总算安稳了些, 正要开口。明夷已经转过身来:“劳烦姨娘在家中坐镇,约束下人。万一老夫人回来, 还请缓着些说,免得吓到她们。”
  经她这一提醒, 梅姨娘才想起还有老夫人这一关,到时候她人家要问起罪来可怎么得了, 赶紧道:“四小姐年轻,万一被外头人糊弄可怎么好,还是我陪着一块去吧!”
  这会儿知道怕了,刚才瞻前顾后的时候想什么呢?明夷正要一口回绝,陆佳人已经擦干眼泪先开了口:“姨娘不必担心,我们亲姐妹自然要互相照拂。倒是我们都出去了,家里不能没人照应,就全拜托给您了!”
  梅姨娘被她一噎,满心的不乐意,但又不能和个小辈斗嘴。只能暗骂她不懂事不给人留余地,活该丈夫要包养窑姐。
  就在两人各不相让时,陆明夷和细雨已经给陆宜人披上了衣服,慢慢往外抬。陆佳人赶紧招呼翠翘一块上去帮忙,留梅姨娘一个人在原地气得跺脚。
  幸亏广慈医院离陆家不远,等人进了急救室,陆明夷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汗已经把衣服打湿了一层,走廊上的风吹进来简直透心凉。
  盛继唐把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我刚问过大夫,等把缝合好伤口,再输两袋血应该就没事了。不过保险起见,医生建议住院。”
  “住院就住院吧,只要人没事就好。”明夷下意识地揉了揉太阳穴:“细雨,你去把手续办一办!”
  “行了,我去吧!你先在这里坐一会。”盛继唐打量了一回排椅上的几个女人,全都是惊魂未定脸色泛青,不由摇了摇头。
  陆佳人自然也听到了这话,整个人一下放松下来,把全身的重量完全放在使女身上:“好好…翠翘你听到没,二姐她没事……”
  对这个三小姐,细雨一向是看不过眼的,忍不住讥讽道:“三小姐,人还在急救室呢,还不到放心的时候吧!话说回来,二小姐怎么会突然想不开了,您应该知道点内情吧!”
  “你这死丫头,胡说八道些什么呢!”翠翘护主心切,迫不及待地反驳:“二小姐自己干了傻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少红口白牙地瞎攀扯!”
  陆明夷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主仆俩,事发突然,很多事情她没来得及追究,不代表她没看见。陆佳人的性格一向是顾己不顾人,真跟她没关系,干嘛心虚成这样。
  “三姐,”明夷一把拦住了撸起袖子的细雨,好声好气地说道:“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自然都是不愿意的,可祖母和母亲回来必要追根问底。梅姨娘肯定是一问三不知,接下来就要轮到我们,姐姐有没有想过怎么应对?”
  一提到陆老夫人和陆太太,陆佳人不由瑟缩了一下。她如今婆家不得力,要是再给娘家留下糟糕的印象,可就全完了。
  想明白之后,陆佳人赶紧抓着妹妹的手:“四妹,说起来实在是冤枉!要是认真追究起来,罪魁祸首该是祖母才对……”
  一提到陆老夫人,明夷已经明白了七分,却是不动声色:“怎么说?”
  “上回祖母提亲的时候你也在,当时二姐就不乐意。结果祖母就跟姨娘说了,那段家在北平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二姐一嫁过去就是做少奶奶。而且段家愿意出五千块的聘礼,这些钱全部给姨娘。还说了许多以后同在北平,有她照顾之类的话,姨娘…就一口答应了。”
  听着陆佳人吞吞吐吐的描述,陆明夷简直能想象得出陆老夫人和二姨太当时的表现。一个早就策划周全,一个自以为捡了个大便宜:“真是鬼迷心窍!”
  “我劝过姨娘的,”陆佳人急着分辩道:“二姐的性子本来就软,让她孤身一个嫁到北平去,万一有什么委屈岂不是无人替她做主。可姨娘说有祖母在,肯定不会让她吃亏。女孩子总要嫁人的,二姐年纪那么大了,要是再挑下去就只能嫁鳏夫了……”
  说着说着,陆佳人的声音低了下去。明夷只是笑了笑,吩咐细雨道:“我有些饿了,去替我买碗馄饨来。”
  这是摆明了要支开她嘛,细雨磨磨蹭蹭地站了起来:“要不要给三小姐也带一碗呐?我一个人可端不了那许多!”
  “那还不简单,翠翘跟着一起去!”陆明夷很理所当然地回道,翠翘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可看看自家主子半天没发话,只得也委屈地跟着站了起来。
  这回细雨可高兴了,一把就抓住了翠翘的胳膊:“小姐放心,我知道这里附近有家很好吃的馄饨店,我们去去就来!”
  眼看两人拉拉扯扯地走远了,陆佳人笑得有些尴尬,拿帕子半掩着嘴道:“四妹,细雨的性子还真是活泼!”
  “行了,我给你留面子,你也给自己留一点吧!”陆明夷却把脸一板,正色道“你也不想想,你这些鬼话连我都瞒不过,想骗祖母?做梦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陆佳人虽然嘴上不肯服软,但眼神却一直飘忽不定。
  陆明夷实在太了解这个三姐了,要说小聪明是有的,要说智谋也有。可惜毕竟年轻,心理还不够强大,或者再说白一点就是脸皮不够厚:“好,你有本事就死撑到底,千万别改口。二姐又不是没定过亲,那王家少爷是什么德性大家都知道,她一样乖乖待嫁。这一回她虽然不愿意,以她的性格能当面反驳祖母已经是极限了,怎么会这样决绝?”
  陆佳人明显紧张起来,帕子在手里捏成了一团:“说不定那段少爷有什么隐疾也未可知,祖母那样霸道,二姐又一向胆小,就是因为无力反抗所以才走了绝路。”
  “编……你继续编!”明夷很不客气地冷笑了两声,她这回倒是歪打正着了。“嫁人而已,再惨能惨过做妾吗?二姨娘和孙经理动这脑子时,二姐尚且没做傻事,偏拖到这时候。你顶好把这谎再编圆些,否则祖母真问起罪来,可不会管你是已经出嫁的女儿!”
  雪白的墙壁,刺鼻的消毒水味,还有四妹妹那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让陆佳人本就已经是强弩之末的神经终于崩断了:“对,是我……是我教她自杀的,但我没想害她!姨娘不敢得罪祖母,其实家里谁敢得罪她呢?要想摆脱她的控制,就只有干出些出格的事情来。”
  陆佳人抱着头,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可我会没想到她那么傻!会割了那么多刀…整个浴缸都是血……”
  果然如此!陆明夷不禁一闭眼。开始她只是有些疑心,平时陆佳人也不像是胆子这么小的,谁料还真诈出来了!
  “你明知道陆宜人是一根筋,怎么敢给她出这种主意?亏得是割腕还有救,万一她上吊了呢?”明夷想想都觉得后怕。
  陆佳人一边哭一把抓住她衣服的下摆:“这件事绝对不能让祖母知道,她要是知道我敢坏她的事一定会让父亲把我赶出去的。你知道莫家现在的情况,那个贱/人已经有了孩子。再失去娘家的支持,我就真的完了。我知道当初是我不好,是我非要嫁给莫家桢。可是…我现在已经是莫家的儿媳,我没有退路了……四妹,你再帮我一次,好不好?”
  哭得梨花带雨的陆佳人无疑是惹人怜爱的,陆明夷警惕地打量着周围投射过来的好奇目光,一把先把她拉了起来:“有话好好说,这里是医院,你想被小报记者拍下来吗?”
  “四妹……”陆佳人有些胆怯地看着她,抽抽噎噎地道:“你说什么我都听,只要你肯帮我!”
  陆明夷的脑子在飞快地转动着,这回的事虽然是陆佳人犯蠢,但她说得不错,元凶确是陆老夫人。这位诰命夫人一向高高在上,以掌控别人的命运为乐。眼看就要卖出两个孙女,一个得名一个得利,她是不是也太得意了?
  “这一回,我不光要帮你,也要帮一帮二姐。”陆明夷的眼中露出了一丝冷意,是你先不把别人当人的,就不要怪人反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反击即将开始啦~从初七开始恢复正常更新哟!
  第68章 借力打力
  盛继唐回来的时候, 正看到陆明夷一个人坐在急救室门口, 四周空落落的。“你三姐回家去了?”
  她倒是想呢,只可惜现在借陆佳人个胆子, 她也不敢一个人回去。明夷耸了耸肩膀:“一个人是等, 两个人也是等,我让她跟细雨她们一块先吃饭去了。”
  “里头那个抢救的是她亲姐姐,她倒是心挺大的。”盛继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才好。
  “她心大的又何止这一桩……”也不劳盛公子多问,陆明夷先把这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听完盛九也无语了,都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陆家这三位小姐可真是一人一个脾性。“你是什么意思呢?要想替她瞒下这一节也不难, 只要陆宜人不揭穿, 这事就这么混过去了。你祖母图的是陆段联姻带来的好处, 细枝末节想来也不会太过计较。”
  盛继唐说的很实际,这事情揭发与否,惩罚落到谁头上都是二房内部的事, 与她的关系不大,但谁让她看不过眼了呢!
  陆明夷低头沉思片刻, 忽尔抛出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来:“你之前曾经说过, 你叔叔一直不想让你成婚,那你祖母和嫡母是怎么个态度?”
  这两件事之间的跨度大了些, 盛继唐一时反应不及,皱起了眉头:“你问这个做什么?其实这对婆媳的立场是一致的, 都想让我尽早成婚。只不过她们推举的对象不同,所以多年来都没达成共识。”
  要不怎么说婆媳是天生的仇人呢, 《红楼梦》里头贾母力推木石前盟,王夫人主张金玉良缘。这都不是在选媳妇,而是为自己寻找盟友。陆四小姐啧啧有声:“原来如此,想必她们给你介绍过不少如花似玉的姑娘吧?就没一个动心的?”
  这幸灾乐祸的也太明显了一点,盛继唐向来不肯吃暗亏,淡然反问道:“假如孙得胜有个儿子,就算风度翩翩才高八斗,你能看得上?”
  得,光是想想就够受了好么,明夷赶紧偃旗息鼓:“我的意思是她们既然费尽了心思,想跟你亲上加亲。想必对我这个半路冒出来的程咬金,应该十分痛恨才是。你不是说你嫡母会来主持订婚仪式么,如果有个机会让她下我的面子,你说她会不会做?”
  闻弦歌而知雅意,盛继唐微微眯起了双眼:“你想让我嫡母当众揭穿段少爷是傻子的事情?”
  所以说嘛,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明夷猛一击掌,欣然道:“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我父亲虽说是个商人,可这辈子总改不了书生意气,尤其对这种交易最反感不过。假如知道了实情,是绝不可能答应把女儿嫁过去的,就算老太太撒泼打滚也没用。”
  盛继唐与陆老爷打交道的时间不长,看法与陆明夷却差不多:“帮你这个忙不难,可我有什么好处呢?”
  “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用得到我尽管说话!”明夷答得很大方,他们如今是合作关系,以后互惠互利的时候还多着呢,不愁卖不出去。
  她这一慷慨,盛继唐倒不明白了:“陆宜人对你算不上好,甚至还坑过你。你做什么费心帮她?就因为血缘,还是被圣母附体……”
  还没说完呢,陆明夷一个飞身就扑上去捂了他的嘴:“你要命啊,这里可是教会医院,胡说八道也不怕被人打死。”
  盛公子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双手摊开指着左右,意思很明显:附近又没旁人。谨慎地打量了一下周围,明夷不情不愿地撒开手:“小心驶得万年船,你下回注意点……我也不是存心帮她,就当物伤其类吧!”
  听她这么一说,盛继唐简直不知道该怎么笑才好了:“一直听你哥说你的国文成绩不行,我这会算是信了。你跟陆宜人除了一个姓,怎么算也算不到一类吧?”
  陆明夷却没有笑,为什么不算呢?陆宜人是傻,她上辈子也没聪明到哪里去。在某种程度上她们就是一样的,都是被命运玩弄于掌中的人。
  往事历历,她的眼中带着缅怀:“曾经……我也有过摔得很惨的时候,幸好有人拉了我一把。后来我问她为什么帮我,她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就是看不过眼而已。陆宜人现在算是走到绝路了,她自己还不知道。要我舍己救人那肯定是免谈,但现在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能帮就帮一把吧!”
  一直到很久以后,盛继唐都记得她的眼神。没有居高临下,也没有施舍,很简单,也很纯粹。这并非不谙世事的天真,而是明了世态炎凉后的慈悲。这个年不过二十的少女,究竟都经历过什么,才会拥有这样的目光呢?他对于这个未婚妻,是越来越好奇了……
  回到盛公馆时,已经是华灯初上。屋内没有点灯,壁炉的火却烧得正旺,有一个人站在天鹅绒窗帘的阴影中,与黑暗仿佛融为一体。
  “九爷,北平府中的二位夫人已经启程了,最迟在后天到上海。”那个阴影中的男人毕恭毕敬地弯着腰,声音听起来很年轻。
  “一个订婚宴,倒把多年未动的潭水都给搅起来了。”盛继唐在壁炉前拣了张沙发椅坐下,随意抛了一个纸团过去:“知道了,你把这个消息先想法子透过去,让她们在会亲宴上也有些谈资。”
  主子的吩咐,原该不打折扣地照办才是。可那人展开纸团看清上头的字后,不由犹豫了片刻:“这……”
  “怎么了?”盛继唐伸出手,在壁炉前悠然烤着火。轻飘飘的一句疑问,却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