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这个嘛——”刘彻扯了扯嘴角,“阿姐,当时纳董仲舒所言,确实也是有必要的嘛,这个……”
  谨欢白眼道:“在陛下眼中,我就这么鼠目寸光?”
  “不是,不是……好了,阿姐,你就直说吧!”刘彻这么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听了半晌,可算是回过味儿来了,合着不仅说董仲舒这厮,把他自己也给捎带上啦?
  “无他,学宫既然已开,陛下明旨已下,难道因为一个区区董仲舒就裹足不前嘛?若是如此,岂不是笑掉天下人大牙?”谨欢毫无顾忌地给董仲舒上眼药,反正那厮现在人又不在长安,想这么告黑状就怎么告黑状咯。
  “这是自然。”刘彻坚定说道。
  开什么玩笑呢,他连明旨都下了,因为董仲舒的一道奏对就停了?别瞎扯淡了,回家玩儿蛋去吧。
  只是令谨欢和刘彻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事儿居然闹腾开了。
  董仲舒在景帝时期就开始教学,弟子再传弟子,再传弟子再传弟子,这厮可说是广收门生,声誉颇高。而他的弟子和再传弟子之中又有许多人拜官授职,可以说,谨欢看着他觉得讨厌,但是这厮实实在在的影响力还是很骇人的。
  学宫本为了招收百家,然而在董仲舒摆明立场之后,儒家的进度一下子就慢了下来,甚至于很多人都开始暗地里挤兑学宫,想让学宫早日关门大吉。
  说实在的,没有儒家而已,谨欢一点都不care。大不了政法学院不开呗,她照旧还是能开军事学院和科技学院啊,哦,对了,还有农业学院呢。民以食为天,只要能侍弄好地里的庄稼,只要她手下人顺顺利利“研制”出那些新式农具,得了百姓的心,还要在乎那些个只会耍笔杆子的?
  啊呸!
  枪/杆子里才出政权呢,笔杆子里出什么?难不成出墨水吗?
  谨欢一片云淡风轻,刘彻的心思也全都被农家墨家那帮人给吸引了过去,对于搞反对的儒家,这姐弟俩还真是压根就不在意。
  只是他们俩不在意,有人在意啊,比方说,一心想给谨欢添堵的娘儿俩。
  自打跟王太后明目张胆地闹翻了之后,谨欢就再也没有踏足过长乐宫。为此,刘彻其实也试着劝过好几回,怎么说也是亲母女呢,闹到这个份儿上,何必呢?
  谨欢只好又浪费了几瓶眼药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想停都停不下来。这几瓶眼药水一浪费,效果可说是立竿见影,刘彻就再也不提这事儿了。甭管王太后在那儿又哭又闹,说出朵花儿来,刘彻也再没在谨欢面前提过让她跟王太后和解的事情。
  本来嘛,当年远嫁的时候就说了,从今而后,生恩养恩均报,她都是生死边缘走过那么多回的人了,还不带她对母亲心如死灰,再不复期盼吗?
  可是这人呢,就是容易钻牛角尖。谨欢越是忽视王太后和平阳,这俩人就越是翻着花样儿的要给她添堵。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做鬼都不放过你吧。
  因为谨欢的要求,所以学宫跟谨欢有关之事,刘彻一直没有提过。谨欢说了要静下心来好好抚养刘据,虽说刘彻觉得他姐这个理由有点鬼扯,但是还是接受了下来。哎,我姐就是这么不爱出风头,朕也很无奈啊!
  是啊,谨欢不爱出风头,但是有人爱啊,比方说平阳嘛。
  不过这一回,她没有自己出风头,在和王太后秘密商议之后,她选择了让谨欢大大地出一次风头。
  很快,学宫创始人其实是定国长公主的消息就传遍了长安。
  流言一传开,暗卫就偷偷摸摸把消息传进了宫,顺带着连事情的明细都查了个清清楚楚。开玩笑呢,这可是他们的老本行,老本行都干不好了,还怎么替主子效力!
  “阿姐,外头的传言——”看着脸色黑如锅底的谨欢,刘彻顿了一下,“阿姐,你知道了?”
  谨欢挑了挑眉,“不巧,我今日正好出去了一趟,这风大雨大的,我要是再不知道,说不准哪一天这一个大雷就劈到我的头上,把我给劈死了。”
  刘彻怒声道:“呸呸呸,这些不祥之话再不许提,阿姐吉星高照!“说完了这个,刘彻才又承诺道:”阿姐你放心,朕一定会详查此事,万万不会让他人损了阿姐的清誉。”
  “清誉?”谨欢闻言哈哈大笑,“不如陛下先告诉我,为什么我创办学宫,会有损我的清誉呢?”
  “这……”刘彻一时间也语塞起来。
  今天下朝之后,卫青特意留了下来,跟刘彻说了此事,言道外面有人刻意搅风搅雨,说公主殿下心存不轨之心,以女子之身插手国事,有吕后之嫌。
  这还是说的相对好听的,那些不堪入耳的传言,卫青压根提都没有提。可是卫青不提,不代表刘彻不知道,派人去详细查探了一番之后,刘彻的脸彻底的黑了。
  他的阿姐,岂容这些宵小侮辱!
  只是刘彻关心则乱,也没细细琢磨其中因由,怕谨欢从旁人那里听说此事,气急攻心,故而才急匆匆先来了朝阳宫。此时心定下来之后被谨欢这么一反问,刘彻自己也愣住了。
  是啊,他阿姐又没做什么祸国殃民之事,正相反,阿姐做的乃是利国利民之事,那些人凭什么敢辱骂他的阿姐?到底是谁,给了这帮人这么大的狗胆!
  “是谁?自然是三从四德,自然是三纲五常,我区区一个小女子,又怎么配插手国家大事呢!”谨欢阴测测笑道。
  第186章 大汉长青
  刘彻下意识就打了个寒噤, 明明已经快到初夏时节, 刘彻的后背却像是突然间窜过一丝凉风,吹得他从后脖颈凉到了脚底心。
  “阿, 阿姐,那个,咱们好好说话,成不?”刘彻咽了口唾沫艰难说道。
  哪怕刘彻心知肚明, 谨欢此刻的怒火尽数都是冲着儒家那帮作死之人而去,但是现在直面谨欢怒火的是他好嘛!
  阿姐一声吼, 皇帝抖三抖啊!
  “咳咳咳!”刘彻清了清嗓子,严肃道:“阿姐, 你说吧,准备怎么办?”刘彻的言下之意很是明显,只要谨欢想削人, 那他就给她递刀子, 分分钟连个磕绊都不带打的, 就是学高皇后也都由她去。
  “怎么办?”谨欢唇角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他们算是个什么东西,竟值得我费心?便是他们说出大天去, 难不成还真能损害到我一丝半毫?那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呢!”
  笑话!
  那帮人把自己当盘菜,也要看看谨欢把不把他们当回事儿。这年头啊, 自视甚高最是要不得,和皇权比起来,蹦跶得越高的, 最后死的就越惨。
  “阿姐,就这么不管了?”谨欢想把他们当个屁给放了吧,刘彻这心里的弯还是没转过来。他的阿姐,竟被这帮竖子诋毁,身为帝王,怎能容忍呢!
  谨欢看出了刘彻的意思,冲他摇了摇头,“陛下越是较真,这些人就越是自鸣得意,对付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无视,毕竟他们不管做什么,归根到底,又能怎么样呢?”
  刘彻方才不过是一叶障目,这会儿被谨欢一点,也迅速反应过来。
  现在可不是日后皇权没落的时候,九品中正尚未实行,所谓的家族,仍旧庇托于皇权之下。就连原本被分封的诸侯王,也因为推恩令的缘故逐渐被削弱。这个时候的皇权,对上这些儒家士子,是占据着优势的。
  若有才学,招录为官,若是自矜自伐,那就滚蛋吧。
  越是能干的皇帝,就越是小心眼,想想就能知道,这些敢明目张胆诋毁谨欢的士子们,不管他们的才学如何,只品性这一点,就绝对不过关。在刘彻心中被打上了大大的叉的他们,莫说是日后更进一步了,只怕仕途都要就此断绝。
  “他们拧成一股绳,一则出自于董仲舒示意,二则想为自己谋个出路,可是这背后谋算之人却是万万想不到,你我姐弟可不会因为这简简单单的学宫一事就心生芥蒂。”谨欢嗤笑道。
  刘彻亦哈哈大笑道:“正所谓蠢人耳!”
  市井流言道谨欢有“吕后之心”,这样的挑唆之言可说是显而易见了,毕竟平阳也没把事情的内情弄清楚。可是她万万不会想到,谨欢策划学宫一事之所以没有外传,不是因为刘彻借此打压她,而是因为她懒。在平阳看来,她将此事放出风去,刘彻自然会对谨欢起了疑心,到那时,事情自然就好办了。
  如平阳所料,刘彻却是起了疑心,可他的疑心却不是像平阳所期盼的那样对着谨欢,而是对准了她!
  学宫一事的内情,就是宫中知晓的人也是少数,能将此事泄露出去,定然是出了内鬼,而这个人选,除开平阳,刘彻还真是不作他想。
  “胳膊折了还得藏在袖子里呢,怎么也是一家人,何苦让外臣看了笑话。”谨欢暗戳戳说道。
  “可是阿姐,长姐此次实在是太过了!”其实不止是平阳,刘彻手下的人还查出了有王太后的手笔在里面,想到这里,刘彻越发头疼起来。
  “无妨,宫内消息会传扬出去,说到底还是宫人们未能管束好,既如此,各归其主就是了。”谨欢彷佛就是随口一说,毫不放在心上,刘彻也觉得此举既能清除探子,还能警告长姐,也挺好,于是就将事情交给了卫子来办。
  卫子夫心思细腻,知晓皇帝给她的任务之后,面上八风不动,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这,陛下这是直接一巴掌打在了太后和平阳公主的脸上啊!而殿下竟能让陛下做出这样的事情,殿下对陛下的影响力,可想而知。
  “各归其主,好一个各归其主啊!”心悦诚服的卫子夫完全不知道,刘彻压根儿就没弄明白这事儿的深意。
  想想也知道,不管是王太后,还是平阳公主,接收了这一批人之后会是个什么想法,说句不好听的,只怕吓都能把自己给吓出病来了。可就算被吓出病来,她们还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毕竟皇帝只是赐了一些人手罢了,她们为何会吓成这样呢?莫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吗?
  她们能说什么呢?她们什么都不能说,不仅什么都不能说,还得打落牙齿和血吞,硬生生把这口气给咽下去。又因为这批人是皇帝送来的,她们还得琢磨,皇帝到底知道了多少,这是警告她们嘛?到底该不该坦白?
  这么一来二去的,别说本就抱恙的王太后了,原本身体康健的平阳也变得不康健起来。
  刘彻原先也没弄明白这把人送回去的点到底在哪儿,等到公主府又传出了招了医者的消息之后,刘彻才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东西。
  啧啧啧,阿姐所言果然有理,不要轻易惹怒女人,不然,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
  暗中挑祸的二人吓得卧病在床,那些看似大义在手的儒生们也因为宫中对此事毫无回应而渐渐偃旗息鼓。他们跟个唱猴戏的似的写出了那么多文章,可是莫说是皇帝了,就是其他官员,也没有一个理睬的。
  原本他们还想到学宫去挑衅一番,哪知道学宫管理极严,他们连门边儿都摸不到,还挑什么衅。这么一来二去的,就是不想偃旗息鼓都不行,独角戏不好唱啊!皇帝没能被挑唆到,百姓们也没能忽悠到,他们也很绝望不是。
  然而他们偃旗息鼓归偃旗息鼓,远在家乡的董仲舒却是彻底坐不住了。
  皇权至上!
  只要皇帝想开,就算没有儒家入学宫,这学宫照旧开。更何况这天下儒生何其多,与他作对着亦有不少,他咬死了不许门下弟子进学宫,难不成别人就不进了?
  着急上火到嘴角起了一溜儿泡的董仲舒打点行囊,开始奔向长安。
  得到董仲舒往长安的消息之后,一直默默无言的谨欢终于给了皇帝一个大大的惊喜。
  “这,这莫非就是手稿之中提到的筒车和曲辕犁?”刘彻重兵事,可是目前更加迫切的,还是农事。手稿之中农家的那些,他早已翻来覆去看了多遍,此番招贤入学宫,他原本只是抱着试验的想法将手稿命人誊写的一份交给众人,哪知道不及一月,竟会给他这样的一份惊喜呢。
  “墨家之人已经和农家商议妥当,将此物完全复制出来,若是陛下有意,明日可到长安城外,看他们组装筒车。”呵呵哒,这可是龙阳特意保留下来的技术性人才,别说是筒车了,纺织机什么的,都分分钟给你做出来啊!
  “好好好,明日出城,明日出城!”刘彻乐呵呵道。
  等到风尘仆仆的董仲舒赶到长安郊外之时,看到了和从前完全不一样的繁忙景象,尤其是水岸边那一架架形态各异的水车,更是让董仲舒心生不解。
  “老人家,不知此物为何物啊?”董仲舒跃下车辕,找了一位临近的“老者”询问道。
  老者打量了董仲舒一眼,呵呵笑道:“此物名为筒车,乃是长安城中学宫之人奉陛下之命,为苍生百姓所研制。”
  “筒车?却是不知此物有何作用?”一听老者那句“为苍生百姓”,董仲舒这心里就跳了一下,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自是用于灌溉农田之用,有了这个,可省我等百倍之功啊!”老者继续感慨道:“我听人言,这个学宫乃是长公主殿下一力支应,如今能得此罕物,当真是老天保佑啊!”
  旁人之人适时凑过来继续说道:“可不就是,之前还有些个没良心的蠢货敢说长公主的坏话,旁的不论,我等却是绝对不依的。”
  “不依不依,自然不依,前次学宫之人前来替我们装水车的时候我还问了一句,说是他们在殿下的指点之下又有了新主意,还有不少好东西等着做出来呢!”
  “若真是如此,我等可要给殿下立个长生牌位了。”
  “哎,只可惜,居然还有那不识相的因此而辱骂殿下,若是让我看到,必定要狠狠揍那些人一顿不可。”
  “正是正是,我有这一把子力气,也愿为殿下卖命!”
  不识相还没良心的蠢货呆立一旁,半晌才回过神来,匆匆拿袖掩面回了马车上,催促车夫道:“快,速速进城!”
  他原本以为这位殿下不过一小女子,哪知道竟有这般算计,当真是他小瞧了她。
  农田旁原本“议论纷纷”的农夫们看到马车远去之后,脸上纷纷露出了轻蔑的笑意,为首之人朝那马车啐了几口之后打了个唿哨,唤来了鹁鸽。将早就准备好的薄纸塞入竹筒,鹁鸽很快就飞向宫城。
  朝阳宫内,寒露将鹁鸽脖子上挂着的小竹筒取下,剔开封口之后递给谨欢。谨欢三两下扫完之后扬声吩咐道:“去,让人将准备的文章贴出去!”
  一开始就放大招多没意思啊,等到正主来了,这大戏才好唱嘛!
  第187章 大汉长青
  长安城里的百姓日子自然是要比起其他地方的百姓过得稍微舒服那么一丢丢的, 相比较之下, 他们也就更加的八卦一些。只是八卦归八卦,再怎么有趣的事情, 说上一段时间,也就没人关注了。
  就像先前爆出学宫一事,百姓们关注了不到几日之后就不再管了,原因很简单, 这事儿根本和他们没什么关系啊。更何况公主殿下可是个英雄人物,她创建学宫, 那不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嘛?
  老百姓们可不会去琢磨这里头是谁和谁之间的博弈,在暗卫们悄无声息地引领之下, 除了最开始甚嚣尘上的流言,之后就再也没有兴起水花。而对于一心和谨欢作对以谋取利益的儒生们,不消谨欢动手, 皇帝就能把他们给收拾了, 不仅收拾了, 还让他们哑巴吃黄连, 有苦也说不出来。
  而原本这些流言也都是董仲舒的学生散播开来,相比较之下, 朝堂之上,官员们倒是没那么在意。他们更关心的更多的是谨欢是否会借此弄权, 至于说对于她创建学宫这件事,众人的抵触心理反倒没那么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