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此人话音刚落,又有御史站出弹劾江南甄家贪赃枉法,横行乡里,京城之事只是江南的十之其一。
  两位御史之后真正的高潮开始,左都御史系数江南甄家三十大罪,扣请圣人问罪甄家以正国法,仿佛就像是开了个头,紧接着一个又一个官员出列,无一列外都是弹劾甄家。
  甄应嘉几乎顾不上这是朝会,不顾礼仪的出队,狂呼冤枉,不想他这一番行为马上就被礼部攻坚,吏部也站出来怒斥甄应嘉袒护同族,刑部则指出作为甄家族长本身就有罪,当严加讯问。
  一个御史拿出江南百姓送上京的血书一封承与圣人,其上悲呼甄家剥削民脂民膏,甄家子弟横行乡里的语句几乎见着伤心闻着流泪,圣人听完之后脸色铁青,尤文德这时也一脸严肃的出列,皱着眉头,好似在为江南百姓担忧,饱含愤怒的开口向圣人禀报,甄家在户部的欠银有百万,至今未还一分。
  林如海在尤文德出列之后,也马上出列,历数甄家进项,怒斥甄家不思回报朝廷,反而搜刮民脂民膏,无视国法,又在有大量财物的情况下无视圣旨不还欠银,其心可诛。
  林如海之后,又有人马上站出来历数甄应嘉进京之后的所作所为,怒斥其结党营私,其心可诛,并且威逼利诱朝廷百官,其手段之残忍下流,古今罕有,此言一出,登时引来不少人复议。
  又有人站出弹劾甄家在朝中排除异己,对不肯与其同流合污之辈,大肆打压,甚至栽赃嫁祸,害得不少朝廷命官,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整个一场朝会好几个小时的时间,几乎全部是弹劾甄家,甄家一党想要反驳却找不到机会,即使有一两个说话的,也马上被其他声音淹没,不少原本甄家一党的人都面如死灰。
  甄应嘉没有向其他人那样悲观,他拿着愤恨的目光,一个一个扫过所有出列弹劾甄家的人,甚至还悄悄看了一眼圣人。
  看着不少对着他怒斥的官员,甄应嘉缓缓低下头,愤怒几乎充满了胸腔,他在心里默默的想着,诅咒着所有人,包括圣人,难道他们以为这样就可以打到甄家吗?
  都想的太简单了,不可能根本不可能,甄家是不可能倒的,甄家还有贵太妃在,还有十二皇子在,甄应嘉嘴角勾起了一丝诡异的笑,他淡淡扫过圣人,心里嘲笑他的年轻和鲁莽,居然以为人多势众就可以打到甄家,甄家还有最重要的保命牌在。
  尤文德余光扫见了甄应嘉的淡定和诡异,嘴角勾起一道嘲讽的弧度,很快又消失,快的无人注意到。
  圣人坐在最高位,他一直盯着甄应嘉自然也把他的所有表情动作都看在眼里,包括那诡异的笑,圣人却也笑了。
  林如海看着跪在前面的甄应嘉心里几乎乐开花,他嘲讽的想甄应嘉应该还在心存侥幸吧?可是圣人等了这么久才出手,之前眼看着甄家在京城搅风搅雨,甚至明目张胆的结党营私,圣人宁可在宫里砸茶杯也没有动手是为了什么?
  林如海想着被圣人特地截下的江南传来的急报,甄家以及所有和甄家有关的人,甚至是大部分的京中官员都不知道甄家早已没有了保命牌,江南甄家老太君,老圣人的乳母,老圣人亲自册封的奉圣夫人前不久去了,甄家这一回必死无疑了。
  至于老圣人早就不满甄家了,甚至要清算甄家就是经过老圣人同意的,而且这一回可能老圣人反而会要重罚甄家,林如海低头遮掩自己压不下去的嘴角,甄家啊甄家,真不愧是甄家,哈哈哈,孙子气死了祖母,气死了甄家的保命牌,哈哈哈!
  第68章 番外――情不知所起(三)
  尤清媛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耳畔都是儿孙的哭声,小曾孙的声音尤为明显,莹儿抓着自己的手,哭喊着让她不要离开她,她多想安慰一下她的女儿,哄哄哭的嗓子都要哑了的曾孙,但是她却没有力气。
  尤清媛记得记得今天是一个雪天,天空一直飘着小雪,尤清媛曾经是很喜欢雪天的,雪天会掩藏一切肮脏,整个世界都变得洁白,每一片雪花都是那么美,而且在雪天他就会不像平时那么忙,然后他兴致来了会和她一起赏雪,没有别人,只有她们两个人,只有她们两个!
  尤清媛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想起那个人,那个被称为她的丈夫的男人,尤清媛觉得自己可悲又觉得自己可笑,临死前她居然脑海里全是那个人的身影。
  尤清媛想着外面下的雪,觉得真好,其实她后来是不喜欢雪天的,因为雪天一个接一个的带走了她的至亲,最宠爱她的父亲,最关心她的母亲,到了最后还有他,但是此时此刻她反而觉得安心,和他们走在同样的天里,真的很安心。
  尤清媛的童年记忆并不美好,那时候的父亲很少关心她,那时候她的生母一直抱怨她为什么不是男孩,母亲狰狞的脸和父亲漠然的脸几乎充斥着整个记忆。
  她的生母是个疯狂的女人,疯狂的活着,疯狂的死去,她其实一直不能理解母亲,她当时觉得她的母亲其实并不爱她的父亲,因为她不止一次看见她的母亲用充满恨意的眼神盯着父亲,有时候听到母亲和心腹商量着怎么对付后院的姨娘们,她都有些怀疑会不会有一天母亲也会去对付父亲。
  然而她没多久就不用担心了,母亲死了,她茫然失措,后来父亲查出了很多事,她也终于知道已经去世的母亲给她留下了什么,她绝望的趴在奶嬷嬷怀里大哭,明明她什么也没有做啊,为什么要报应到她身上,她不再有未来。
  奶嬷嬷陪着她一起哭,面对她的问题,却只能回答一句因为你是夫人的女儿啊!
  再后来的记忆大概就是她一生中最快活的时光,父亲因为母亲的去世开始关心她,慈爱的父亲,可爱的弟弟,一家三口快快乐乐的。
  再后来父亲娶回了她的继母,继母是她后半辈子最敬重的人,她的恩人,继母尽心竭力的教导她,照顾她的生活,给了她从前向往的母爱,教给了她后半生生活的资本。
  后来家里又进了姨娘,她以为又会发生什么,但是事实上家里一切依旧风平浪静,除了她多了两个妹妹。
  相反自从万姨娘入府后,家里父亲和继母的关系反而越来越好,好到容不下第二个人。
  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造成了这么显著的差异,她问嬷嬷,嬷嬷告诉她,因为继母更合父亲心意,嫡妻的地位根本就不是妾可以动摇的,所以身为正妻反而去跟侍妾较量是下下之策,自降身份,规矩在那摆着,只要自己本身不犯致命的错,妻永远是妻,继母表现的端庄贤惠,更符合大家主母风范,所以父亲看重也敬重。
  她当时觉得嬷嬷说得对又不对,嬷嬷对她疑惑只是笑了一下,对她说事事无常,这世间又哪有什么绝对,人最抵不过的就是情,谁也无法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遇到让她动情的人,有了情,一切不合理都能变得合理。
  之后嬷嬷告诉她,让她记住她说得话,若是她日后嫁人了一定要记住,若是遇到了对得人,真的嫁给了自己喜欢的良人,那么也要记住只能把心给出去七分,自己一定要留下三分,如果没能遇到了合适的人,那么哪怕在不情愿,也要把那人装在心里三分。
  她当时很奇怪为什么,嬷嬷叹了口气,以一种她当时无法理解的悲伤无奈叹息的口吻回答她,因为这个世道对女人不公啊!以她的身份只有做到她说得才能保证哪怕过得不好,却也绝对不会差,至少不会受伤。
  她记得嬷嬷当时很悲伤的说,世间多是痴情女子负心汉,所以女子才要更加爱惜自己,当时她觉得她的嬷嬷一定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嬷嬷当时耳提面命,她也以为自己已经牢记在心,只不过,到底,她还是辜负了嬷嬷的苦心吧!
  那年桃林相遇是她今生记忆里最美的色彩,他一直到很多年之后都说,就是那时他喜欢上了她,她当时对着他笑得甜蜜,然后背着他哭的悲伤,那年那片桃林,到底是谁勾了谁的魂,又是谁偷了谁的心,一席白衣风姿卓越的世家公子竟是她死亡之前也没法忘记的。
  她是尤家嫡长女,出嫁极为宁安侯世子夫人,之后又成为宁安伯夫人,宁安伯府老太君,超品诰命一生尊荣无限。
  她是尤家最出色的女儿,公婆眼里最孝顺知礼,贤惠大气的儿媳,是京城所有人交口称赞的楷模,世家主母一生赞誉无限。
  但是那又如何呢?
  父亲临死前拉着她的手说对不起她,父亲的眼神骗不了人,他是真的在歉疚,他的后半辈子都觉得歉疚她。
  继母临死前拉着她的手说她说对不起,什么也帮不了她,只能宽慰她,继母在担心她。
  她这辈子最亲近的人都不放心她,哈哈,明明她是超品诰命,满京赞誉,明明她是贾家宗妇,地位牢不可破,但是到底只有他们才真的无时无刻不关心她,才了解她的哭吧。
  她知道她父亲一直对她要肩负尤家的教养名声,肩负尤家嫡长女的责任愧疚,愧疚的奇怪,她的父亲在她的侄女出嫁之后,喝的酩酊烂醉,对她说,不要再忍着了,发泄出来吧,没事爹给你撑着,那个混账东西哪里配得上他的女儿,她只是笑着摇摇头,后来父亲哭了,他说,他对不起她,没把她嫁个好人,她还是摇头,她没有没嫁个好人家,爱上他是她自己的选择,跟父亲无关。
  她拥有一切,她一无所有!
  她是超品诰命,她是贾家主母,但是她也是贾珍的妻子啊,她就是他的妻子啊!
  她们也曾经很亲密,可是府里却也从来没少过姨娘、通房,她开始理解嬷嬷的话,七分真心,三分私心,因为当你全心都是一个人的时候就会疯狂,当你满心都是一个人的时候,你就不想容下第二个人,然而那些都是一个大家主母绝对不能沾染的,不然就会万劫不复。
  她开始怀疑自己的生母到底是不是她想得那样不爱父亲,可能是太爱了所以疯狂,也可能是不爱所以狠毒,她想不明白。
  尤清媛有时候自己都佩服自己,她永远有别人所没有的理智,即使心在滴血她依然能面带微笑的处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