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房间都是标准的二室一厅一卫一阳台,该有的装修都有,阳台的地面还是水泥,想要装修的话只能自己出钱,陆尧去卫生间试了试热水器,全新的,用起来还不算差,拍拍手道:“差不多可以,你先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吧,等下午小学生放了学我找人把床给你搬上来。”
  晏轻点点头。
  陆尧诧异道:“不问问你晚上怎么睡?”
  “有床。”晏轻道:“你想要听的话,那,我晚上怎么睡?”
  陆尧叹了一口气:“等我下班给你送床褥子枕头来,夏天不冷,凑活着过一晚吧。”
  晏轻问:“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陆尧直接道:“添了好多麻烦。”
  他说出口了才觉得有点太严肃,摸摸小孩儿的脑袋:“算了,也不怪你,钱的话你再等两天,我去问上边要一点。”
  晏轻垂下眼睛,看上去有点失落,陆尧只见过不开心的时候满地打滚的,没见过这样不言不语还让人心尖尖都颤的,当即补救似的把电视遥控器塞进他手里:“坐下看一会儿,饿了就去警卫室找我。”
  他简直可以说是落荒而逃了,晏轻看着他的背影,手里抓着遥控器,微微抿了抿嘴。
  陆尧其实是个倔强又顺从的人。
  要是想要对付他,开头就得摆足了架势,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他在你眼里是个朋友,然后在他面前摆上一杯热牛奶、一杯可口可乐,然后跟他讲,牛奶是你的。
  陆尧讨厌喝牛奶,喝了就会吐的那种,他一杯都不会动。
  他的倔强说,不喝牛奶。
  他的顺从不让他说,我想喝可乐。
  但是如果这个假设一开始没成立,你吊儿郎当的摆出一副大爷模样,陆尧会做的,就是按着你的脑袋狠狠磕在桌子上,面目狰狞的说老子喝不了牛奶你不知道?然后逼着你喝下一满杯牛奶跟可乐的混合物——陆尧的武力值一般是够用的。
  晏轻听着防盗门咣当一声关上的声音,别开了目光,然后盯在了电视机上。
  屋子角落中放着那两个小包裹,其中一个包着晏重的头。
  第6章 兔兔这么可爱
  陆尧一路进了警卫室,早上被捣碎的玻璃还在那,他坐在椅子上点了根烟,半晌才骂了一声。
  陆大爷纵横邺城这么多年,就没遇见过个克星,今儿见了晏轻,才知道什么叫山外有山。他陪着人家逛了半天的街,结果连来历都没问清楚。
  看着耳朵上的银坠儿跟深邃清丽的五官,倒是有点像苗疆那边的人。
  云南那一片都归老七管,这人住在大山中,一年到头联系不上,这次出事儿人家连脸都没有露,陆尧跟他不怎么熟,点头之交而已。
  他照常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会儿,迷糊中感觉有人走了进来,把件衣服披在了他身上,陆尧动了动鼻子,反手扭住了来人的手。
  晏轻任由他把自己骨头捏得咯吱作响,等他清醒了,才说:“天黑了,容易感冒。”
  陆尧打了个哈欠,松了手。晏轻的胳膊跟没骨头一样,垂落了回去。他站在那里是真像块木头,就一双眼睛还会眨。陆尧问:“我扭疼你了?”
  晏轻说没有。
  外边的天已经黑了,陆尧支着腮看了一会儿。他身体素质不如那些非人类,太忙的时候就很容易疲乏,倒也不是哪里泛酸,就是不想动,他伸手压了压头上翘起来的一缕呆毛,站起来把衣服塞回晏轻手里。
  “这个点了都,小孩儿早就放学了。”陆尧说:“人来人往的,没一个人喊我一声。这会儿估计都吃完晚饭了,跟我去趟老李家?”
  晏轻后退一步,让陆尧侧着身拿柜子里的外套。
  保安的工作服都是统一定制的冲锋衣,陆尧干脆的套在身上,一扭头看见晏轻,发现他换了件衣服,身上就穿了一件黑t,露出来的小臂线条漂亮,覆盖着一层漂亮的肌肉,有少年人独特的干净。
  但是陆尧看得不是那个。
  晏轻露出来的手臂上有点东西,像是纹身,干柴一样的颜色,也说不出来究竟是什么,陆尧觉得像蛇,但是说蝎子也不是一点都不像,大部分都蔓延到了衣服中,被牢牢的掩盖了起来。
  陆尧扎了一眼,漫不经心的从他脖子上扫了过去,再往深就到衣服里边了,陆尧没干过那么流氓的事儿,进退自如的把眼神儿收了回来。
  晏轻问:“怎么了?”
  陆尧推开门,把他让了出去:“你衣服都是一个色儿?真没情调,现在的小姑娘可了不得,都得捧着宠着,你这样人家怎么看得上你?”
  晏轻‘嗯’了一声,说:“耐脏。”
  陆尧带着他去了四号楼,一边上楼梯一边跟他说:“记好了,四号楼三单元的二楼,以后搬东西可以找他们家,给根棒棒糖就成。”
  晏轻说:“记住了。”
  他跟在陆尧身后,上楼梯的动作都是一板一眼,一抬头一低头,把台阶数记住了。陆尧靠在防盗门背后,冲晏轻扬了扬下巴:“按门铃,就说来找兔兔玩。”
  晏轻顺从的敲敲门,没多久里边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声,有个细小的、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谁呀?”
  晏轻看了陆尧一眼,后者给他比了个手势,晏轻偏偏头,没怎么看懂,扭头道:“晏轻。”
  “你叫晏轻呀?”
  “嗯。”
  换成一般人肯定知道不对劲儿了,里边小孩儿犹豫了一下,奶声奶气道:“你是陆尧哥哥么?”
  晏轻说:“不是,我叫晏轻。”
  “真叫晏轻?”
  “嗯。”
  ——陆尧一时半会儿没分清他俩谁更弱智。
  “那,”小孩儿又问:“陆尧哥哥在你旁边么?”,
  晏轻顿了一下,陆尧双手交叉,使劲儿摇头,又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晏轻果断道:“没在。”
  嘎达一声,门锁落了下来,防盗门被慢慢推开了,里边露出张白皙的小脸,小姑娘约莫六七岁,头发上别着一只粉红色的兔子发卡,眼睛乌溜溜的。她费劲儿巴拉的把防盗门推到最大,后边的陆尧垫着脚使劲儿往墙上贴,脸都糊在门上了。
  小姑娘抬着头,奶声奶气的说:“晏轻哥哥好,我叫兔兔。”
  晏轻后退一步,兔兔也跟着他往前走。小姑娘年纪太小,不怎么懂事儿,家庭教育看上去也非常粗糙——要是换成其他小孩儿,估计没少被家长揪着耳朵说不准给陌生人开门。
  等她走出一段距离,陆尧露出了狰狞的微笑,一抬手哐当一声把防盗门关上了,兔兔慢了半拍,猛地一下子被陆尧抱在了怀中。
  陆尧呲着牙笑:“抓到了。”
  兔兔欢呼一声:“抓住啦。”她揪揪陆尧的袖子,小声道:“爸爸妈妈不让我给你开门。我没给你开门,我是给晏轻哥哥开的。”
  陆尧往她嘴里塞了一根棒棒糖,兔兔安心的缩成一团,在他怀里不动了。陆尧一边往下走一边随口道:“兔兔不认生。”
  晏轻知道他想讲,就顺着问:“为什么?”
  “过会儿你就知道了。”陆尧眨眨眼睛。
  晏轻低着头往下走,四单元的声控灯不太好使,没亮,他眼睛里是一片漆黑跟一层接着一层的台阶,陆尧走路也没声音,楼道中空荡荡的,晏轻手指头无意识的抽动了一下,脚底一滑,他身形稳,没摔,连点动静都没有,半张的嘴里却忽然冒出来了点甜味儿,牙齿磕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圆的,草莓味儿。
  陆尧后边长了眼睛似的,抬手露出手心里的棒棒糖,头都没回:“咱仨一人一根。”
  晏轻伸手摸了摸自己鼓起来的腮帮,跟着他走了下去。
  陆尧一只手棒棒糖,一只手摸着兔兔的头,正经道:“听好了宝贝,把这张床搬到八号楼四楼,你就可以从这两根棒棒糖中选一根。”
  兔兔掰着陆尧的手认真看了看,问:“你喜欢吃菠萝的还是哈密瓜的呀?我把你喜欢的留给你。”
  陆尧说:“我喜欢吃草莓的。”
  兔兔失望的哦了一声。她个儿小,脸上带着点婴儿肥,给自己鼓劲儿喊一二三加油,普通小姑娘喊这个是要准备跑五百,她不一样。陆尧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她的后背:“别喊了,赶紧的,你晏轻哥哥等着回家睡觉呢。”
  兔兔伸出手,撅着屁股把床举了起来,她走了两步觉得裤子不抖劲儿,用了点力气,把床往上一抛起,再飞快的提了提裤子,又刚好把床接住。
  ——行云流水,从楼上看都看不到兔兔的人,只能看见长了腿的床在移动。
  “她开门的时候一般都很小心。”陆尧说:“害怕把门捏碎了。”
  晏轻含着棒棒糖,不知道在想什么。兔兔连蹦带跳,比他俩脚步都快,在晏轻家门口蹲着等他们。陆尧把两根棒棒糖都给她了,说:“爸爸妈妈几点回来?”
  “十二点。”
  陆尧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行。晏轻!”
  晏轻掀起眼皮。
  陆尧把兔兔放到他怀里:“报酬你已经收了,现在该干活儿了。晚上不安全,把兔兔送回去。”
  晏轻完全是下意识的走了几步,兔兔把脸贴在他胸口,伸着小舌头,吸溜吸溜的舔着棒棒糖。她乖巧的时候真就是个普通小孩儿,吃糖流口水,给晏轻的手臂洗了个澡。
  晏轻把兔兔放在她家门口之后才反应过来。
  陆尧说的‘报酬’,是他嘴里的棒棒糖。
  “晏轻哥哥再见。”兔兔挥挥手,进去了。
  晏轻一个人回去,走到楼道口忽然看见了陆尧。
  他身上的冲锋衣已经脱下来了,一双长腿有些散漫的支在地上,歪着脑袋抽烟,看见晏轻,抬手道:“走了,回去睡觉。”
  声控灯亮了起来,空中浮着些白点子,陆尧把烟掐了,说:“几年前兔兔爸妈打架,四号楼的钢筋都被抽出来了,后来重新建的。兔兔出生之后,两口子就不怎么动手了。最近在愁兔兔上小学的事儿,小区里有个死了几百年的老学究,勉强能教一下学前班,再往后就不成了。”
  晏轻:“嗯。”
  陆尧笑了笑:“兔兔是我看着长大的。”
  晏轻:“嗯,很可爱。”
  陆尧刷的一下停住了脚步,复杂的看着晏轻,最终伸手给他顺了顺毛:“你别觉得我多嘴,我没什么别的意思。还是那个理儿,小区里鱼龙混杂,什么东西都有,不问来路,不问归途,凑活着过日子,你要是一时半会儿回不去,就多去串串门。”
  晏轻在他后边,落了一个台阶,他本来就矮,现在平视前方,也只能看见陆尧的胸膛。
  他难得犹豫了一下,终于下了决心,将放在嘴里没怎么舔过的棒棒糖抽了出来,然后把粉红色、湿哒哒的球体抵在了陆尧的嘴唇上:“你吃吧,草莓味的。”
  陆尧沉默了一下,含了进去,嘎嘣一声咬碎了——然后一直到进门都没再跟晏轻说过一句话。
  晏轻站在他门前,有点委屈,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他了。
  第7章 今天的早饭是豆腐脑
  陆尧第二天睡起来的时候,满嘴草莓味儿。
  他赤着上半身,靠在枕头上,床头旁边有个小柜子,放着一些连七八糟的东西。玻璃水杯是跟警卫室那个配套的,里边盛着不知道放了多长时间的凉水。
  陆大爷万念俱灰,闷了几口水,想起来昨天晚上他忘了刷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