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中场休息,宋丰丰歇了一阵之后,跟队长提出要去d入口看看。
  队长:“我可能答应你吗?”
  宋丰丰:“他在等我。他肯定还在等我的。”
  队长:“不会的,他知道你没有票,现在已经离开了。”
  宋丰丰:“不可能,我了解他。”
  队长懒得和他争执:“坐定!不要乱跑,否则我揍死你。”
  宋丰丰蔫了。
  汗水从他额前滴落,滑过鼻尖,落在地面上。休息区的水泥地面干燥发热,汗珠在地上砸出一个圆圆的水痕,很快又消失了。
  宋丰丰懊恼极了,自己都做了什么?这么远的路程,这么热的天,他让喻冬过来,又把喻冬一个人扔在外面了。
  喻冬倒不是一个人。
  除了一直跟他聊天的大妈之外,他面前此时此刻还站着另一个人。
  “靓仔,你不读书,来摆摊了?”龙哥震惊地看着他。
  “……来看比赛的。”喻冬咬了一口冰淇淋,指着d入口,“黑丰和我们校队来这里踢球。但我没有票,进不去。”
  龙哥感慨了:“你们感情真好啊!干脆都做我小弟吧。我也很欣赏黑丰的。”
  喻冬:“不用了不用了,我们怎么够资格。”
  他并不想和龙哥多聊。龙哥今天穿了件无袖的背心,不止肩膀手臂上的龙大咧咧露出来,脖子上还挂着两串链子,看起来不是好惹的角色。卖水和饮料的大妈对身边坐了很久的校服学生哥居然跟这种纹身大佬有来往,充满了惊异。
  “我来找朋友玩的。”龙哥指指身后,“今晚你回家吗?我请你和黑丰吃饭。”
  喻冬探身去看,发现龙哥说的朋友,是正站在一辆黑色奔驰旁边的年轻人。
  喻冬:“……”
  他看着龙哥问:“你朋友?”
  龙哥:“好朋友。”
  喻冬又瞧了那西装革履的年轻人一眼。
  两个人的气质相差迥异,喻冬无法想象他们会因为什么而成为好友。
  然后不合时宜地,他突然间又想起了宋丰丰在钓鱿鱼时跟他说过的话。龙哥喜欢男人,还摸男人屁股,还有……等等。
  车边的年轻人已经不耐烦了。他看了眼手表,打开车门,冲这边喊了一声:“莫晓龙!”
  龙哥连忙掏钱给大妈,拿着两瓶矿泉水对喻冬说了再见。他往车那边跑了几步,又折回来掏出片名给喻冬。“这个,我手机号码,不回家就联系我啊,我带你们俩吃好吃的。”
  名片上印着“莫晓龙”三个字,另外还有某某网络公司董事长之类的名号,喻冬定睛一瞧,这网络公司的地址就是龙行网吧所在处。
  龙哥的手机号码倒是好记,一串8。
  喻冬心情复杂,但好奇心压过了一切,目光忍不住追随着龙哥,直到他上了车。
  年轻的奔驰司机瞪了龙哥一眼,龙哥坐在副驾驶上赔笑,把冰凉的矿泉水递给他。
  喻冬撑着下巴看,心想怎么还不摸屁股呢?
  不过即便摸了,他这角度也看不到。
  第26章 (捉虫)
  龙哥和他的好朋友坐着黑色小奔驰噗噗走了,喻冬的注意力被体育场里的声音吸引。
  和市三中进行决赛的是去年的冠军,比分进入下半场,一直是1:1,呈胶着状态。
  喻冬又走到了d入口。d入口的大铁门之后是长的走廊,走廊尽头有亮光,那是球场的位置。离得太远了,只能看到有人走动,那是观众,而不是球员。
  球场在比这里更低的地方,喻冬什么都看不到。
  他竖起耳朵,认认真真地听。门口铁条冰凉,贴在他手上和脸上,反倒很舒适。
  解说员有时候会提到10号队员。他抢断了!他助攻!哎呀可惜,这个进球漂亮,但对方守门员显然早有准备……
  在认识宋丰丰之前,喻冬对足球和足球规则的了解并不多。而现在,他光是听解说就知道场上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了。
  市三中的一名前锋因为受伤被替换下场了。10号仍在场上活动。喻冬以前看宋丰丰训练的时候总是很惊讶,他哪里来这么多的精力,能充沛地跑来跑去,跑足整整一场。张敬告诉他,宋丰丰从小学开始就爱踢足球,在市里算是小有名气的,升初中之前不少学校来争取过,但宋丰丰人不勤快,因为十六中离家近,张敬等几个朋友也在那里读书,他就决定去了十六中。
  喻冬总觉得张敬说的那个“小有名气”的宋丰丰,跟在饭桌上和自己抢鸡腿的不是同一个。
  十六中的队服是橙红色的,市三中的队服蓝白相间。喻冬在铁门那里站了很久,心里终究还是遗憾:他还没见过宋丰丰穿新球服参加比赛。
  最后五分钟,解说员声嘶力竭。两支队伍的力气都接近透支,今天实在太热、太热了。秋老虎太过凶猛,这个长夏无冬的热带城市像被架在地面熏烤一样,烫得惊人。卖冰淇淋的大妈推着雪柜,雪柜里的冰棍和甜筒也全都有气无力,软绵绵的。
  “10号!又是10号!”
  解说员奋力大喊:今天决赛出场的10号是市三中高一的学生!入学只有两个月!但他今天在场上表现非常出色!10号抢到了球!被拦截了——好!漂亮的传球!球来到了3号脚下!
  喻冬紧紧抓着铁条。
  场中的欢呼越来越激烈,声浪一波波涌过来。
  “3号是三中的队长,在上半场第19分钟曾攻入一球,他能否……球再次回到了10号脚下!传得漂亮!”
  喻冬紧张坏了。他拽着d入口的铁门,剧烈摇晃,冲着体育场里大喊:“宋丰丰!”
  欢呼与尖叫响起,随即变成了失望的叹气。
  就连喻冬身后卖东西的大妈也随着他一起紧张:“哎呀!”
  “太可惜了!”解说员的声音里也透着懊恼,“门柱!这一次10号的进球是被门柱——噢噢!进了!进了!一次漂亮的配合!3号补上一脚,成功进球!”
  喜悦的声浪终于高高扬起。
  喻冬的手都攥疼了。进球了,但不是宋丰丰——可也有宋丰丰的功劳。
  他高兴得要跳起来,左看右看找不到人分享,跑回去拉着大妈的手:“阿姨!我们赢了!”
  大妈问他宋丰丰是谁,喻冬说是我朋友,进球的那个。他厚着脸皮把这功劳放在了宋丰丰身上,引得大妈连连道贺。
  喻冬好像很久都没这样大笑过了。他在d入口转了几圈,大妈提醒他只有a入口才能进出,他如果想等朋友应该去a入口。喻冬绕着体育场跑了一圈,心里那团光明柔软的东西让他整个人都陷入了欢喜之中,一路笑着,停不下来。
  要是张敬在这儿就好了,或者学委,或者班长,实在不行他也愿意跟郑随波或者吴曈分享这个好消息。没有人可以和他一起为宋丰丰的胜利而欢呼,他在狂喜之中又觉得寂寞起来。
  大妈收拾好东西,拖着雪柜正准备转移地方,忽然见到d入口的通道里跑来一个男孩子。
  他满身是汗,身上穿着蓝白相间的球服,左胸上有个“10”。仿佛是从欢呼与簇拥中刚刚奔跑出来,他的头发上沾着彩色的纸屑,脖子上也贴着彩纸的碎片。
  “喻冬!”宋丰丰趴在铁门上大喊,“人呢?喻冬!”
  他没听到回应,干脆攀住铁门打算爬出去。
  “哎哎哎,不要爬!危险!”大妈问,“你找人吗?”
  “阿姨你看到一个穿校服的男孩子吗?”宋丰丰已经踩在了铁门上,人还有点喘,说话上气不接下气的,“很高很白特别帅,见过吗?”
  大妈想了一下:“你是他的朋友,什么丰吗?”
  大妈给他指点了喻冬前往的方向。宋丰丰道谢后转头又跑回了体育场。才刚跑进场地,立刻被队长抓住了。
  “照相呢,跑什么?”队长问他,“见到你家喻冬没有?”
  “没有,他到a入口去了,可能在等我。”宋丰丰把脖子上的纸片弄下来,“我不拍照了行吗?”
  “不行。市三中十年没碰过冠军奖杯了,这个制胜一球是我和你合作踢进去的,他们还在等我们去合影。”队长把他往绿草坪上拉,“我说你去拉屎了,他们才不追究的。”
  宋丰丰郁闷了:“……你用个别的理由行吗?!”
  队长:“为什么生气呢?屎又没有对不起你。”
  他把宋丰丰拖走了。
  喻冬在a入口外面也一样等了很久。
  将近五点半的时候,a入口前面的安检人员终于撤走,体育场恢复了常态。喻冬觉得饿了,他除了火车上吃过一桶方便面之外只是喝水和吃冰淇淋,现在有点儿撑不住了。
  在小卖部里买了两个面包,他边吃边往里走。
  穿过a入口的大门,往前直走大约一百多米,就可以来到观众看台上。清洁工正在打扫卫生,绿色的足球场上有几个工作人员,他没有看到市三中的球队。
  喻冬在看台上眺望一阵,把面包吃完,转身往外走。还没走到a入口的大门,身后忽然传来匆忙的奔跑声,他还未来得及转身,已经被人从后面一把揽住了肩膀。
  “我远远看到你就追过来了!”宋丰丰一头的汗,球服上衣已经脱下,草草抓在手上,“喻冬!我们拿冠军了!我和队长配合踢进去最后一球!”
  他浑身是汗,亲亲热热地揽着喻冬说个不停:“太精彩了我告诉你,真的!我后来什么都听不到,什么解说,全听不到!眼睛里就只有那个球……”
  喻冬被他推到了墙上,撞到了肩膀,有点儿疼。
  “知道呐,我一直在外面听着。”喻冬听他讲完才让他放开自己,“最后一球你踢到了门柱上,然后队长才补了一脚,对吧?”
  宋丰丰有一堆话要对他说,比如自己在场上怎么积极配合,怎么运用战术,怎么为市三中夺得了十年之后的有一个冠军。但听到喻冬的话,他突然什么都不想讲了。
  d入口只有一扇大铁门。喻冬就在那里等着他,听完了整场比赛。
  “……喻冬,这次是我不好。”他抹了把脸上的汗珠,跟喻冬道歉,“对不起,没有下次,绝对没有。我不会再让你等的。”
  喻冬并没有生气,示意他跟自己走:“饿么?我请你吃饭。”
  他咧嘴笑着,反过来揽着宋丰丰:“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鱼馆,一条大鱼能做出七八种吃法。”
  宋丰丰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像是在打量他是否真的没生气。
  喻冬确实没生气,他高兴都来不及,这么一点意外不值得他花时间去生气。他原本以为自己在宋丰丰面前会更加兴奋的,但奇怪的是,想到俩人在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体育场里,他竟不由自主地变得有些腼腆起来。
  “晚餐领导请。”宋丰丰说,“全队人都要去,你也一起来吧?”
  “几点?”
  “七点半。”
  喻冬看了眼手表:“来不及了,我要赶七点十五分的火车。”
  这是回家的最后一趟,如果赶不上,就得明天再走了。
  “明天我要去图书馆查些资料,赶生物标本协会第一次活动的计划书,做不出来的话可能会被关初阳和张敬痛下毒手杀人灭口。”喻冬说,“我现在后悔加入那个协会了。”
  宋丰丰走不动了。他呆呆看了喻冬一阵,心里难过得讲不出话。
  这段路程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喻冬一个人跑过来,又一个人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