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变了
  月余粮办事速度很快, 半上午就同牙行一起去衙门里头把宅子户册给办妥了, 交了银两后, 城东的那两处宅子就是他们月家的了。
  出了衙门, 陪同的牙行人笑眯眯的跟他客气恭维了几句, 这才告辞离去, 怀里揣了两张盖了红印的地契, 月余粮在回去的路上又遇到了何大一家。
  跟清早相比,这会天色早已亮堂得很了,过路的行人行色匆匆的, 很少会在面摊上逗留,远远的见了他,何大媳妇文氏就招呼起来:“哟, 月大公子, 你这是要回家了?”
  她问得有些迟疑,毕竟月余粮在摊子上卖猪肉, 那一身自然是油腻腻、脏兮兮的, 但她记得早上出门时月余粮还穿着这一身天青色的布衣, 但现在, 这衣裳四处皱褶都没几个, 从头到脚的都没几处散乱,相反, 这月家老大高高大大的,身上还沾了些斯文气息, 跟平日里的汉子们模样却是大为不同。
  文氏越看越满意:“要不过来喝几口热汤暖暖身子吧, 这大冷天的还在外头走动,可受罪了。”
  月余粮在她们摊子面前停了下来,侧着脸和气的回道:“谢婶子了,我走着在外头办事,不累呢,倒是你们在这外头守着摊子才累呢。”
  他说的是实话,虽说他平日里也时常在外头跑,但胜在年轻气盛,骨子里就有火气,收猪杀猪又是个体力活,莫说这个天气,就是再冷一些,也是火热得很,再则,他家那猪肉摊又在铺子里头,有瓦片遮身,可比这冰天雪地的冻着做买卖不知强了多少。
  听着这关心的话,文氏脸上的笑容更是扯了开来,心里跟喝了糖水一样甜滋滋的:“不累不累,我守着这灶台边儿还好,冻不着我,就是可怜了我那闺女,摊子上到处都离不得她,家里摊子上两头跑,她那手艺可比我好,好些人都是冲着她的手艺来的,若是往后给她定了亲,我也就不摆摊子,每日在家里给我家当家的和小子做做饭食就行了……”
  她自顾的说着,但月余粮听着却是有些尴尬。
  这别人家闺女的事儿,他一个大男人听着像什么话?
  顾不得文氏讲到了兴头上,他忙打断了去:“婶儿,时辰也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去了,下次聊啊。”
  文氏看了看天色,也不由住了嘴,讪讪的冲他招招手:“快回去吧快回去吧,婶子就是一时没管住嘴,你别介意。”
  “不会的。”月余粮点点头,脚步冲冲的往家里走去。
  他刚走,何梅就提着个篮子走了过来:“娘,我做了饼,你一早就没吃东西,快些吃吧。”
  文氏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掀开帘子一看,除了两个饼子外,还有一碟子青菜,一碗饭,她砸吧着嘴:“这大冷天儿的又没做活计,吃甚大米饭啊,我喝点汤就好了,这饭给你爹和你哥哥回来吃吧,他们出了大力气,该吃这才是。”
  说完,她就把那米饭给推到了一边,看得何梅哭笑不得:“娘你吃吧,这是我今儿早喊茶婶儿帮我把绣帕给卖了换的米,爹和哥哥的我留着呢,别给我省。”
  “你这孩子,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文氏充耳不闻,尽直在锅里勺了一碗汤水,随意找了个地儿,教训起何梅:“咱们平头老百姓的,哪里有时时吃这白米饭的事儿,这都是给大老爷们,出了力气的吃的,咱们这些女人家,平日里在家里头猫着,没干多少事儿,喝汤吃饼子,还配上这青菜,那就是日子滋润了,这也就是咱们天子脚下,你去外头打听打听,别的地方,那可没咱们这样过日子的。”
  说完了这些,她突然抬头把何梅看了个遍,摇头叹道:“你瞧瞧你浑身就没女人家的样子,连个头绳都不带,脸上也不擦点粉,我告诉你,往后你做的那些绣帕之类的,去换些姑娘家用的胭脂水粉才是,家里有你爹娘和哥哥呢,吃喝少不了你的。”
  也不知他们家何梅这模样能不能入了人的眼,往常人说他们何大何二家,都是夸何秀的多,说她精灵活泼,人又乖巧,好些人家的汉子心里都悄悄爱慕着,说起他们家何梅,最多说她沉稳,能吃苦耐劳罢了。
  文氏以前也这般觉得,只因何梅是个不喜欢出风头的,又不跟小姑娘似的叽叽喳喳的,穿戴打扮也不嫩态,都让人忘了她也只比何秀大上半岁罢了。
  “唔。”何梅垂着脑袋,也不知把她的话听没听进去。
  这头,月余粮回了家,在一众人好奇的目光里,把怀里的两张地契给拿了出来,上头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宅子多大,位置在何,最主要的是主人的名写了好几个。
  想着他同牙行人在衙门办事说起时,那办事儿的衙门文书和牙行人惊诧的目光,他就不自觉的挺了挺胸膛。
  看吧,谁家跟他们家一般开明?
  宁衡跟着伸着脖子在上头看,当看到一处时,他咦了一声儿:“小桥的名字也在上头?”
  “那是。”月余粮一下翘起了尾巴:“我爹娘说了,小桥是咱们家最疼爱的闺女,自然得在这宅子上添上她的名字才是。”
  宁衡顿时不吭声儿了。
  大舅子这炫耀的语气他实在是太熟悉了,同时,他脑子里也不断的在想着,自己名下有何东西,别说这一个半个宅子,他的东西可多了,到时候也让大舅子瞧瞧。
  他对小桥才是最好的。
  只在地契上点了点,道:“这两宅子我知道,尤其这一个,恐怕还得请人来建呢,小桥这整日出来跑定然累得很,不如爹娘把盯着宅子的事儿交给我?再说,这金陵府里里外外的,谁又有我熟悉啊?”
  宁衡说得在理,月当家和余氏只想了想便应了下来。
  “真是麻烦你了女婿。”
  余氏还客气了两句,到底是心疼闺女的心思占了上风。
  “娘说的这是何,这是我应该做的。”宁衡不敢居功,他知道月家接下来忙得很,便道:“就让小桥跟娘去采买四礼、准备聘礼吧,给王府的聘礼明儿我让人整一张单子过来,比照着家里的买。”
  以月家这种寒门能娶得上王府千金,以上不是没有前例,月家初次办这事儿定然是不知要如何下手,这重了,打肿脸充胖子,掏空了自家都填不满的,轻了,又打了王府的面儿,所以这中间的平衡就很重要,既不能太重,也不能太轻,何况世人都知道月家的底子,这比照普通聘礼定然要重,但重上几分就是个度了。
  宁衡考虑周全,一下就让月当家和余氏另眼相看了,便是月余粮也诧异的看了过去。
  “好小子,走,咱们去喝几杯。”正是晌午,月当家拍了拍宁衡的肩膀,头一回当着人对这个女婿表示很满意。
  宁家这小子,虽然不学无术,没个正经的,但也是很上道,很会琢磨的吗?这样的人有聪明劲,若是把心思放在正道上,定然能博个好前程出来才是。
  “下午还得做事呢,你少喝点。”余氏难得的没阻止,招呼着月桥和月家兄弟:“走,这晌午的,该用饭了。”
  赶在黄昏前,宁衡和月桥从月家回了宁府,刚一进莺歌院,就有丫头来请宁衡,说是大夫人有请。
  宁衡只得跟着去了,月桥倒是知情识趣的自个回了屋,让丫头们伺候着卸了珠钗,换了轻便的素色常服,阮婶儿端了汤过来:“姑娘这两日累着了吧,知道你和爷要回来,奴婢特意让厨房那头顿好了汤水呢,还热乎着,快喝了吧。”
  如今阮婶儿和庞婶两个替月桥把守着莺歌院,月桥放心得很,接了汤喝了半碗,等擦了擦嘴,这才问道:“府上大小事可还好?”
  阮婶含笑点点头:“好着呢,六姑娘和九姑娘的婚事礼嫁二房和三房已经开始准备了,听闻明日那两家人要上门来过礼了,姑娘明日也得过去给压压场才是。”
  凭着月桥同宁心宁慧的交情她自然是要去的,不过想着这婚事,她不由笑道:“近日这要成亲的可真多。”
  前有宁心宁慧,后有她二哥,说不定还有大哥,都跟商量好了似的,就在这几月打着转。
  “那可不?”阮婶捂着嘴笑:“这几个月的好日子多,最适合办这喜事儿来着,咱们大房虽说没闺女要嫁,不过大夫人手上握的事儿多,事事都要从她手头过的。”
  月桥一听她这话,顿时似笑非笑的挑起了眉眼。
  “婶儿何时竟替他说起话来了?”
  这个他,她们心知肚明,只是没想到,不仅仅是绿芽松动了,连阮婶这等早就看破了男女之事的也替他辩解起来。
  不是摆明了想告诉她,宁衡去大夫人那儿,是有正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