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木舒安逸太久了,以至于忘记了最初大宇宙对她满满的恶意。
  叶家四子加一闺女再次齐聚一堂,讨论的却不是叶凡惹出来的糟心事,而是此时正搁放在桌子上的纸笺。
  准确的来说,那张纸笺酷似一张请帖,造价昂贵,花纹雅致,还洒了些许昂贵堪比黄金液的紫述香,最适合文人墨客拿来书写自己的诗句,然后悄悄地送到心慕之人的手中。但是单凭昂贵这一个特点,并不足以引起叶家人的注意,毕竟他们本就富可敌国。
  嗯,真正值得人在意的,是这张纸笺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名为,留香帖。
  它出自明国一位风流浪子之手,其名全书斋,明国的江湖人称赞他是“强盗中的大元帅,流氓中的佳公子”。其轻功卓绝令人称道,其容貌俊美宛若天赐,其性格冷静优雅果敢令人钦佩,带着一抹紫述香优雅的芬芳,踏遍五湖四海,勾得无数少女梦断魂肠。
  哪怕因扶苏之故导致人气略有下降,他也仍然是许多少女心目中的春闺梦里人,少年人心目中的男子汉。
  全书斋虽然风流优雅,但是他是一个当之无愧的侠盗,其偷盗的财物变卖之后会用于救济百姓,动手前还会给宝物的主人发一张留香贴,主人家若能防得住,全书斋无话可说,然而从他出道至今,未尝一败。他潇洒如风,性格良善,是以哪怕是被他偷盗了财物,也很难生起气来,甚至有些主人家还会和这位朋友遍布四海的侠盗结交,明国的少女甚至期盼着家中的宝物能被他惦记上。
  典型的,明国式风流——换成唐国,管你侠盗还是大盗,擅闯民宅天策府分分钟请你去他们大本营吃个地瓜。
  收到楚香帅的留香帖,木舒觉得这种时候自己也应该吃个瓜冷静一下。
  是的,不是藏剑山庄如今任何一位弟子亦或者叶家五子之一收到了留香贴,收到留香贴的,是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木舒。
  木舒啃着小饼干嘎吱嘎吱地嚼着,瞅瞅语气充满欣赏夸奖着全书斋的三哥,又瞅瞅沉默不语气质高绝的大哥,默默地低下头为自家三哥的智商点了根蜡烛,一会儿大哥不罚他抄书我就改名叫木梳。
  实在看不下自家三哥犯蠢,木舒拿着留香帖,故作委屈地道:“可是三哥,你说全书斋很风流,所过之处几乎都要留下一段侠盗佳人的美谈,现在他把留香帖发给了我,将来我跟别人说我跟全书斋什么都没发生,别人会信吗?”
  叶炜声音一哑,场面顿时寂静了下来。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最怕,三哥智商到底。#
  #最怕,父亲突然要把你塞回母亲的肚子里。#
  木舒先自家大哥一步打出暴击,一会儿自家大哥给的惩罚就会少点,如此为哥哥着想,木舒觉得自己真是二十四孝新好妹妹。
  叶炜经常大江南北的四处跑,一直帮着叶晖处理家里的生意,注意着江湖上的消息。他可以说比在座的所有人都更清楚全书斋的风流程度,看着水灵灵白嫩嫩的小妹,想想那个所经之处但凡有点姿色的姑娘基本都不会放过的全书斋和陆小凤,叶炜炸毛了。
  “不成!凭什么看上了小妹的东西就来偷啊?!偷个小姑娘家的宝贝他也好意思!”叶炜宛如皮毛全炸的大猫,一蹦起来险些没去挠墙,怒声道,“还有菲儿和多多呢,全书斋要真往小妹的院子里钻,叶家姑娘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木舒趁着自家大哥没注意,赶忙猛啃小饼干,火上浇油道:“就是就是,而且他说的那什么白玉美人像不是我的嫁妆吗?还是爹爹送给我的,上好的蓝田暖玉,按照我的容貌刻的……估计那天整理聘礼的时候,这件东西不合时宜,被拿出来后被谁传扬出去了吧。”
  然而几个哥哥们的关注的重点是:全书斋要来偷小妹的嫁妆,那个嫁妆还刻着小妹的容貌——岂有此理!
  #管你是盗帅还是元帅,通通砍了!#
  #我生平竟从未见过如此不要脸之人。#
  #是时候让众人看看妹控的实力了!#
  “你将白玉美人像放到大哥的房间吧。”叶英轻轻抚了抚木舒柔顺的黑发,清越如泉的声线温凉而醇,“听闻此人轻功冠绝天下,不管如何,决不能让这等孟浪之人闯进你的院子里。不过你也莫要害怕,有大哥在。”
  叶英就像是藏剑的主心骨,只要他在,藏剑就有永不折腰的傲气。
  木舒用微微发红的额头去蹭叶英的手掌心,软绵绵地笑道:“是白玉像啦,美人像是全书斋的叫法,有大哥在,我才不害怕。”
  木舒很放心地将白玉像搬到了叶英的房间里,顺便偷偷摸摸地拿走了一块香料,打算在自己房间里也点一点。回了房间,她捻着那张留香帖,眼神却微微明亮,她想,她似乎找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突破点。
  全书斋此人,很难用世俗的眼光去判断他的褒贬之处,他虽然风流,但是对女子的确是纯然一片的怜香惜玉之情。除了不够专一这一点难免让人诟病以外,他完全可以称作是一个男神级别的人物——英俊、良善、睿智、冷静、是非分明且不愿他人因自己而受伤。
  对,就是这点,不愿他人因自己而受伤。
  木舒拿着毛笔在纸上戳来戳去,失焦的双目仿佛在发呆,但是实际上,她的头脑宛如风暴般旋转着,抽丝剥茧般的将全书斋此人一点点地分析开来,从以往收集道的资料,但系统给出的部分原著剧情,木舒将一切掰碎了重组,试图从中拖出一条牵引的线来。
  她提笔写下:全书斋之风流,来自女子之宠。
  曾记得有人说过一句话,世上之所以有渣男的存在,大抵都是那些自甘卑贱的女子宠出来的。从原著的剧情上看来,大抵是作者将自己的理想主义融入到书籍之中,全书斋渣遍了整个江湖,婉拒女子大抵都是口头那一套我乃浪子四海为家不得安定,你跟着我不会幸福之类的。但是即便如此,仍然有女子只求露水情缘,不求他负责,不求他倾心相待——何等的扭曲?
  木舒不知道明国的江湖是否就真的如此,但是全书斋或许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之中被宠坏了,于是将不负责任当成理所当然的事情。不管走到哪里都有女子倾心相许,久而久之,便习惯了这样爱慕的眼神,倘若有女子不爱慕他,或许他还会因此而失落。
  比如原著中石观音事件之中邂逅的龟兹琵琶公主。
  木舒又提笔写下:怜香惜玉,不愿他人因自己而受伤。
  木舒收笔,将两行字放在一起,看了又看,忽而轻轻地笑出了声。
  如果真是这般情况——那一切的麻烦阻碍,都迎刃而解。
  第二十七章 白骨生花
  任务内容里的“让全书斋不再风流花心”其实是一个非常模棱两可的说法。
  怎样去定位“风流花心”呢?全书斋虽说来者不拒,但是世间三妻四妾佳丽成群的人也不是没有, 为什么系统就单单选择了他呢?固然是有他声名显赫的原因, 但是从另一方面来看, 系统没必要发布无法完成的任务。全书斋此人的思想观念,跟那些真正风流花心或者直男癌晚期的人定然是有什么不同之处的, 而这个不同之处,让系统判断这个任务有完成的可能性。
  全书斋虽然风流,但是相比大部分的伪君子, 他已经是十分有礼妥当的人了。面对长得漂亮的姑娘, 或许会口花花地撩几句, 但是他从未做过强迫人的事情。反而是那些女子对他倾心相待,以身相许, 如果非说他有哪里错了, 也不过是他魅力太大, 又来者不拒罢了。
  尽管这样, 木舒也觉得十分神奇,或者说, 作为一个女子, 她根本无法理解原著作者的“理想化社会”——就好像曾经看过的男频爽文流小说一样, 凭什么觉得女子见到一个容貌家世不错的男子就一定要黏上去?凭什么他们觉得女子会为了爱情就自甘下贱?
  就如同全书斋的故事一般, 他一生有这么多的女子, 让无数女子为了他而芳心可可,但是原著作者凭什么觉得在古代这样的环境中,女子能为了爱就不顾一切地献上自己的所有, 甚至不是为了永远的相守,而是一夜的风流?
  以扶苏现在的影响力,真的写一本针对全书斋的小说,那么引发的反响定然是可怕的。木舒不想真的伤害到全书斋,毕竟他的确心有侠之一字的存在,更不想抹黑他的名气,只是单纯的,想让全书斋略微约束一下自己。
  木舒的想法很简单,如果让全书斋知道,那些献身于他的女子,其实都是在无意识地伤害自己,又会如何呢?
  他来者不拒的那些女子,那些一时头脑发热就献出自己的女子,又要怎样去面对往后的人生和可能遇见的爱人呢?
  或许全书斋自己从来没有正视过这个问题,在他看来,彼此你情我愿,都不过是生命的过客而已。但是如果换一个角度,将残酷的现实血淋淋地扒开,将最丑陋也最真实的一切坦露在他的面前,那么抱有一颗怜香惜玉之心的全书斋,还会继续“风流”下去吗?
  木舒翻出曾经读者给自己寄来的信笺,已经有些许岁月痕迹的纸张有些褶皱,但是每一张每一笺,都能看出女子字字泣血。
  这个对女子满含不公的世界,有这么多饱受摧残的女子啊。
  木舒叹息着,起草拟书,怀着一份悲悯之心,整理一个又一个的故事,模拟出一个个针对全书斋的阴谋诡计。她设计出一个风流潇洒的侠士,却刻意地避开了一些全书斋的特点,写出了一个和而不同的人。名为曲竹书的侠士,是一个如竹如玉般的翩翩公子,可他有万里独行的轻功,有仁慈悲悯的侠者之心,有坚定不移的原则和底线,手头从未沾染过一人的鲜血。
  唯一相似的,大概是他对女子的怜香惜玉之心,和源源不断的桃花劫。
  大概前半本书,会用大量的笔墨去刻画这样一个让人倾心且敬佩的风流公子,看着他从容自若地破除一切针对自己的迷障,智珠在握地把控全局。其中,会穿插各种各样美丽且可爱的女子,木舒同样会用大量的描写去够了这些女子的可爱之处——温柔如水的女子有着一颗悲悯苍生的菩萨心肠,英姿飒爽的女子在风雨飘摇中承担起家族的重任,看似自卑阴沉的女子,也有一段让人潸然泪下的往事。
  鲜活、真实——她们都值得被人爱着。
  在曲竹书的生命里,有女子视他为生命的救赎,有女子视他为一辈子的良人,但是在他的眼里,她们都不过是昙花一现的过客。
  不是不爱,只是不曾深爱,他怜惜她们的美好,却不愿被她们束缚住自己的脚步。
  秉承着自己惯来的风格,木舒设定了极多的伏笔和暗线,缠缠连连,让人一时看不懂她想要表达的重点。看似是在讲一个风流侠士的江湖故事,但是每一个细节每一个伏笔,都渐渐牵连成一张巨网,在不知不觉之间,将氛围渲染到了极点。
  曾有人说,优秀的作者,一句话就能让人心碎。
  却不知,那样的一句话语,依靠的是前文大量的笔墨铺垫渲染,才让人有一瞬间石破天惊而来的惊艳。
  而木舒如今要做的,就是这些。
  后半本书的大纲,木舒笔锋一转,几乎用一种粗鲁直白的态度,将一切鲜血淋漓的事实扒开。
  曲竹书渐渐隐退了江湖,年老之时重游故地,却听见了几乎可堪称噩梦般的消息——与他一夜风流的小镇姑娘被发现她不贞的村民浸猪笼而死,被他偷盗了宝物的闺阁女子因被未婚夫怀疑与大盗有染而以死以证清白,江湖名门的豪爽姑娘痴痴等待了他一辈子最终郁郁而终,坚强聪慧的西域公主没等来自己的良人,最终在孤冷的皇位上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血与泪都往喉中咽,那些前文里鲜活明媚,可爱得令人抿唇一笑的女子,却以如此惨痛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曲竹书有一颗怜香惜玉之心,奈何这个世界,对女子并不怜惜。
  这也是木舒,想要以扶苏的身份,告诉这世间许多男子的道理——男女平等或许是一种奢望,但是女子何辜?那也是鲜活的生命。
  同时,她也是借此告诉一些为了爱情就不顾自己的女子——如果一个人连自己都不爱,那又如何奢求别人爱你?
  写完大纲之后,木舒提了提笔,第一次没有经过任何的思考,仿佛福如心至一般,写下了这本书的名:
  《骨中花》
  ——那朵香胜雪兰的郁金香,也不过是从无数女子的尸骨中开出的花。
  写完了大纲之后,木舒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怀着怎样复杂的心情,将大纲丢进写作室里的审查区的。听到系统提示她大纲通过时,她还有些难以置信,那三个坑爹到一定境界的主线任务,居然真的有可能完成啊?
  #吓得我瓜都掉了。#
  #突然感觉自己毁灭宇宙都不在话下。#
  怀着一种迷之复杂酸爽的情绪,木舒神情渺茫地飘出了房间,打算去九溪十八涧里散散心,顺便出去买点东西。出门前拿好了自己的钱袋,想着给父亲还有小侄女以及多多买点东西。为了防身,她还带好了自己的武器,将装满子弹的匣子顺手丢进了落花碧绒包里。
  “大哥!我出门走走,给你带糖葫芦哦!”木舒乖乖巧巧地撒娇,然后被叶英崩了额头,揉了脑袋,顶着微红的额头呆兮兮地笑。
  “胡闹。”叶英轻轻揉着她微红的额头,温声道,“自己一个人出去没问题?”
  “放心啦大哥,我很少出门的,附近的百姓都不怎么认识我。”她刚想说“我装病的事情不会暴露的”,但是在关键的时刻险险刹住了车,好不容易让大哥稍稍淡忘了一点这些糟心的事情,可不能前功尽弃。她手腕一转,机关一扣,就翻出了一柄精致小巧的手枪,整个动作流畅自然,仿佛本能一般灵巧。她抬高手小大人似的摇晃着,道:“安心啦,我会小心注意的。”
  如果木舒知道在这之后发生的事情,那么她一定会将人生中的第一血送给自己。
  #叫你瞎比比。#
  可是她对未来一无所知,甚至因为任务即将完成的原因而心情大好,盘算着二十岁之前能够将准备好给家人朋友的礼物全部兑换出来。反正等她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就算他们再疑惑那些神奇物品的出处,也没办法问她了啊。
  #没准哥哥们还会脑补我是小仙女呢。#
  木舒心想着自己走在这么多人的街上,视野开阔,武器在手,烂摊子基本摆平,日常也没得罪人,应该是相当安全的。但是她却忘了一件事,自己总是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思考着这个不正常的江湖,很多时候,别人对你出手,根本不在于你自己做错了与否。
  劲风袭来之时木舒整个人都觉得头皮一紧,整个人猛然下蹲的同时掏出武器准备给身后来一枪子。对方显然没料到她反应居然这么快,忍不住轻咦出声,然而对方的武功显然不是江湖二三流的人能比的,他并指劈出的手掌自然而然地往下一沉,狠狠地敲在了木舒的脖子上。那速度快得木舒甚至来不及扣下扳机,几乎就是脖颈一痛,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昏倒前那尚未关闭风暴模式的大脑立时刷过一大片弹幕,宛如奔腾的羊驼。
  #以为宇宙会停止爱我的自己真是太天真了!#
  #光天化日之下强抢良家萌妹!#
  #哥哥对不起我一定是糖吃多了糖沙卡脑子里了!#
  #啊……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哥哥做的武器能弹回机关扣子里……#
  第二十八章 毒手公子
  木舒一直知道,明国的江湖人是很神奇的存在, 但是从来没想过, 会神奇到这种地步。
  “所以你因为不服气而找上了全书斋, 想看看谁才是天下第一盗?还要在萧十一郎、陆小凤几个最会玩的人面前比一场?”
  “……虽然这么说没错,但为什么感觉你说出来就那么欠揍呢?”
  “呵呵, 然后你们选定的目标是藏剑山庄,因为藏剑山庄富甲天下剑法超群难以得手?”
  “……喂,不是我选的, 你也不用这么生气吧?”
  “然后他们定下了偷盗物品, 只给了你和全书斋一个‘玉美人’和‘难如登天’的提示?所以全书斋觉得‘玉美人’是我的嫁妆, 而你认为‘玉美人’是——我?”容貌甜美姣好却还略显稚嫩的少女笑意盈盈地指着自己,然而怒意已直达眼底, 她透着船舱的小窗口看着外面茫茫的湖水, 语气平直却刺得人心中发凉, “结果你为了躲避藏剑山庄的搜索, 打晕了我就直接跳上了客船?”
  “呃……我没想到你身体那么弱,下手重了点, 谁知道你昏了快两天了。”说话格外弱气的乃是一名高瘦的青年, 手脚纤长, 让人感觉他动起来时定然宛如猴子般灵活机敏。他穿着普通百姓常穿的粗布麻衣, 一张五官平平的脸, 丢进人群里估计都找不出来。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居然就这样轻易将她从藏剑山庄的领地上拐走,让她上了这艘不知驶向何方的客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