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
  “父亲,您会怪我太过直接把事情摊开来和他们说吗?”书房中,静姝问容二老爷道。
  容二老爷摇了摇头,苦笑了下,道:“是父亲太过糊涂,这些年,让你母亲,让你,甚至让你大哥和大姐都受委屈了。”
  不是这一件一件事情的相逼,他知道依他的性格,虽然和白府离心,肯定还是会和他们保持住关系,侄子侄女之事,能帮忙的他也不会推诿。
  现如今,他真的是半点不想再见到他们了。
  静姝点头又摇了摇头,双眼有些发红,道:“父亲,女儿受委屈并没有什么,只是母亲,若不是……母亲可能早就遭到不测,也不会有什么小弟弟……”
  “女儿这般直接,也只是不想他们再依仗着所谓的养育之恩,在家要挟父亲为白家做牛做马,在外却还要宣扬父亲的不孝……女儿实在不想再和他们有所牵扯……”
  如果不把事情掰扯开来,白家不知道他们手上捏的把柄,还会一直纠缠不清的。如今这样一闹,以白老太爷和白大老爷对白家那“百年书香世家”声誉的着紧程度,肯定要消停很多的。
  白二老爷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想着过去这几十年,真是又悔又愧。
  静姝吸了吸鼻子,忍了忍泪意,勉强笑了笑问容二老爷道:“只是父亲,您今日如何这般早下衙?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容二老爷的心又是一沉,想了想,终究还是把事情跟女儿说了,因为此事也不在知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也担心是否会影响女儿的婚事。
  又怕女儿太过担心,便将陛下召见以及赐婚一事都说了。
  静姝听了,心思略转,便知道了父亲今日为何态度有些异常了。
  只是这朝堂之事,静姝虽不敢揣测或断定,但想到陛下说,之后可能需要父亲办一些事……父亲能帮陛下办什么事,不外乎就是前朝余孽的事罢了。
  她也听姜琸说了,前朝余孽一直暗中都有活动,尤其是在渭地和北地,之前北地受灾大规模的匪乱,就和前朝余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说不得怕陛下这是,要父亲做饵了。
  第61章 各方谋虑
  静姝看自家父亲有些忧心忡忡的样子, 想了想, 就道:“父亲, 这事怕也未必是坏事。陛下是什么人, 您也说了,他对您的事, 对白家的事怕是了如指掌。恐怕他当初让您自己回来跟白家料理了这归宗之事,就已经知道会有御史参劾一事。”
  “不,也未必是御史参劾。只是父亲是前朝容大将军府的遗孤,容家作为前朝百年战将世家,声威甚重,陛下肯定能料到,父亲这一归宗,必引得多方揣测,或者某些人的蠢蠢欲动。陛下让父亲认祖归宗, 却不发明旨, 怕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容二老爷听言, 眼睛一跳,各种思虑和猜测涌来,但心却慢慢定了下来,只是心中也隐隐升出了另一层隐忧自不必说。
  不过他心稍定后,就颇有点目光复杂的看了看女儿。不知不觉中,女儿竟是越来越聪慧了, 现在竟是连朝堂之事都能条理清晰的分析, 这着实让容二老爷心情有些又是酸涩又是骄傲, 委实复杂难言。
  静姝看父亲这般看自己,大抵也知道父亲的心思,便笑着道:“这些事情,父亲您不过是乍闻御史参劾一事,所以身在其中一时未能细虑而已,其实只要稍后父亲冷静下来,自然也都会想到了。”
  “况且女儿也只不过是那时得知那容唯嘉的身份,心中实在害怕忧虑,便查阅了不少典籍,又四处打听了不少前朝之事,这才略知一二。而这些却都是多少年前的的旧事,父亲常年在蜀中为地方官,对这些不太清楚在所难免。”
  容二老爷点头,心中愧疚,这都是他无能,才让女儿担惊受怕,不得不逼着早慧。
  “不过父亲,说到那个容唯嘉,凌国公府此次未能达到目的,怕是还会生出些事来,父亲不可不防。”
  “还有,容唯嘉一直生活在渭地,当年新朝建立后,前朝皇室退守渭地七八年,前朝余孽大多残留在渭地和北地,前朝皇室直系子孙早被陛下除去,容唯嘉身份特殊,那些前朝余孽肯定和容唯嘉有所联系。”
  “届时,若是容唯嘉寻父亲您,您可千万不能顾及其为大伯之女便动恻隐之心,对陛下有所隐瞒,这事,陛下既然已经锁定您,只要容唯嘉过来寻您,这事便肯定是瞒不住的。”
  容二老爷脸色骤变,他本性偏软,并不狠厉,若不是女儿提醒,怕若是容唯嘉来寻他,他说不得就会念及她是大哥唯一遗孤,一心软就会行些糊涂事来……
  他点头,道:“食君禄,忠君事,她虽是大哥遗孤,但为父多年深受皇恩,自当以国事为重。至多,拼死求陛下饶她一命而已,徇私枉法却是绝对不行的。此事为父定当思虑周全。只是……如今为父的身份已经大白,若她留在京城,只怕迟早都会要暴露……”
  他真不知此事该不该直接和陛下禀报,此时他只希望容唯嘉并未和前朝余孽有所瓜葛,否则……
  静姝看出父亲的矛盾和疑虑,就笑道:“父亲不必多虑,这事,三公子早已知情,他既然未跟陛下禀报,想来自有打算,父亲且静观其变罢了。只是凌国公府那边,当真是不得不防。”
  凌国公府收养容唯嘉,此事已然成了容二老爷握在手里的凌国公府的把柄,凌国公府肯定会有所动作。
  这容二老爷自然清楚,只是之前千头万绪,未能一一细思各项事情,此时听了女儿一一掰开,心中只觉更加沉重。
  静姝道:“陛下此次抛您出来,怕是您的一举一动尽皆在他的掌握之中,看前朝余孽这些年的行事档案,他们神出鬼没,诡计多端,父亲之后可能要和他们打不少交道,父亲还当小心。”
  这边静姝和容二老爷在商量着后面行事,亦提到凌国公府,而此时,凌国公凌千丰也正因着这事愁白了不少头发。
  凌国公听到容二老爷归宗的这个消息,立时便寻了之前派了一直关注白家的小厮,问白家的情况,得知容二老爷是在白老夫人病倒之际,就立即搬离白府时,便知此事怕是容二老爷一意孤行所为。
  他还真是小看了容二!
  他既选了容二做那接锅替死的,自然也细细研磨过他的性情,觉得他就是个优柔寡断愚孝糊涂而不自知的读书人,最适合接那烫手山芋,将来万一事发也好做那替罪羔羊!
  现如今,容二破釜沉舟,结果自己倒成了被人捏着把柄的那个!
  凌国公思了又思,一步步细细谋算过后,便寻了自家夫人,通知她要立即将容唯嘉送回渭地。
  容二老爷归宗,容家的事就会被翻出来扒,当年永恵公主和容大将军的女儿失踪之事并非秘密,若是让有心人发现唯嘉……她和容二还有容家那位小姐有些相像的容貌……这,绝对不可以!
  凌家决不能冒这丝风险!这么多年来,陛下逐步削了华家还有凌家在北地以及渭地的兵权,做得都不算隐蔽了,若是让陛下知晓凌家收养前朝皇室遗孤,哪怕只是个公主之女,陛下怕也会以这个借口端了凌家!
  就是华皇后华家都可能会受到牵连!
  毕竟,现在的华家和凌家早就不是建朝初期那个在北地和渭地军中举足轻重的家族了!
  所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容唯嘉决不能再留了!送到渭地都不一定保险,必须寻了机会除了她,且就让她在送去渭地的途中遭匪吧!
  凌国公夫人周氏听说自家国公爷要将容唯嘉送回渭地,眼泪刷一下就涌了出来,她落泪道:“国公爷,唯嘉只是一个小姑娘,又不是皇室直系后裔,那白二都可以归宗,唯嘉的身份哪有那么严重!且白二不过是一区区小官,妾身得知他不识抬举,已经寻了人惩治于他,想来他那官也是做不成了,事情也闹不到上面去。”
  凌国公听言脸色就是一变,喝道:“糊涂!原来那御史参劾一事是你的手笔,如此重要的事你怎么不和我商量?此时忙着和他撇清关系都来不及,你竟然把自己送上门去让人注目!”
  这世间哪有不透风的墙,且陛下向来对前朝余孽相关的事都格外关注,此次派人调查,绝对也不会漏了那御史为何会无端端跑去参劾!
  凌国公夫人一愣,先是有瞬间的茫然,但她也不蠢,顷刻间便明白了凌国公的意思,脸色就是一白。
  “他,他,白二那个女儿,竟敢在蜀王府的茶话会上给霓姐儿没脸,妾身,妾身不过是替霓姐儿出口气罢了……”
  她嘟囔了半天,终于寻到了一个自己找茬的理由……
  凌国公点头,如何自家无缘无故去找那容二麻烦,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借口。且的确从始至终,都是自家夫人在背后行事,自己并未参与。
  说到容二那个女儿,凌国公心中又是一凛,那女子现在可还是在选秀名单上!
  虽然以她的家世和现在的情况,她当选的几率很小,但,想到曾在千叶寺偶遇见到的那个小姑娘,生得实在绝色,年纪小小就已经让人容光不忍逼视之感!
  容唯嘉虽然生得和她好像有些像,但两人其实完全不能比拟,只觉一个是星月生辉的沧海明珠,一个是尘世中普通的珍珠罢了。
  还听说这小姑娘和蜀王妃,蜀王世子妃还有成仪县主都很熟悉亲密,他心中越发不安,无论这小姑娘被选了嫁给蜀王三公子做个侧室还是被选入宫,那他们凌国公府都会相当被动。
  此事必须得掐掉哪怕一丝一毫她入宫或嫁给蜀王三公子的可能性!
  思及此,凌国公自是对自家夫人又是一番吩咐,让她即日便递了牌子入宫去见华皇后。
  坤宁宫。
  华皇后听了自家表妹凌国公夫人周氏所言,就不以为然的轻笑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不过就是个小小五品官之女,本宫还听说那容大人不孝,气倒养母,已经被御史参了?这样的身份出身,还碍不着霓姐儿的事。
  又叹道,“表妹,你与其担心她,还不若担心担心向家那对姐妹,我怕是陛下因着凌家和华家的关系,蓉姐儿嫁给康王家的老五那是八-九不离十了,就不太会再把霓姐儿许给蜀王府了。”
  她嫁给陛下几十年,自然知道陛下的平衡之术,扶持着向贵妃和向家,也不过是为了和自己和华家打擂台而已。她也知道他的心思,华家独大,终会引致祸事,所以向氏如今在宫中的地位,也未尝不是她半放水的缘故。
  周氏苦笑,此时哪里还是担心霓姐儿能不能嫁得成蜀王三公子的问题。
  她道:“娘娘,霓姐儿之事,妹妹本也没报太大希望,只是您也知道,我们家国公爷起身渭地,当年容大将军兵败,和……永恵公主自刎身亡,容家满门也没留下什么活口。”
  “当年那些战役,甚至容家最后的围抄,我们国公爷以及华家表哥都曾参与。妹妹观这容大人一得知自己身份就义无反顾不顾白家养育之恩不顾老母病重都要认祖归宗,妹妹就怕他心系容家,对当年容家被灭门一事怀恨在心。”
  “妹妹也曾在千叶寺见过那白,容家姑娘,委实生得绝色,妹妹只担心,她若只是嫁给蜀王府的三公子也就罢了,但若是万一,万一,被陛下看上,只怕对我凌国公府不利,对承恩公府不利……”
  华皇后听到这里脸色也是满满凝重起来,她虽多年稳居后位,自认后宫皆在掌握之中,但她却非一般自大之人,对哪怕细小的威胁也会认真思虑周全,不容有失。
  陛下无子,这后宫之事,实在难说。
  华皇后心中思虑,然后看着自家表妹道:“这事,是你的忧虑,还是妹夫的主意?”
  周氏脸色有些微红,知华皇后是觉得自己不会虑得这么深远,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但也不敢隐瞒,如实道这是凌国公的忧虑。
  华皇后听言,心中更是重视了几分,既是凌国公之言,还特地让表妹赶过来见自己,事情便更轻忽不得了。
  她遂点头道:“妹夫所虑未尝没有道理,此事的确不可大意。虽然因着蓉姐儿不喜那姑娘,本宫早已将那姑娘的画像剔除,但难保向氏和太后娘娘那边不出问题。”
  稍一思索,便对周氏道,“这事本宫知道了,自会安排,你且回去和妹夫说,让他不必忧心,那姑娘既嫁不了蜀王府,也入不了宫!”
  第62章 谣言传出
  凌国公夫人周氏离去, 华皇后便召了尚住在宫中的侄女华语蓉华语荷, 细问她们有关那容家女之事。
  说来白二变成容二,然后在朝堂上被人参劾, 华皇后知道, 住在宫中的华语蓉和华语荷却是不知道的, 华皇后问话前也并没告诉她们这事。
  华语蓉没太将静姝当一回事, 虽然那日静姝让她没脸,她脾气虽大, 但却并不是个特别小气记仇的, 何况她已知道自己应会被赐婚姜珏,这些日子正各种心得意满中, 听得华皇后问起,也不过只是道:“是个没眼色的, 以为仗了那成仪县主的势就可以什么人都可以得罪。姑母, 您不是已经撤了那白五小姐的画像了吗,做什么又问起她?”
  华皇后没出声,又看向华语荷,华语荷垂了首低声恭敬道:“姿容出色,口齿伶俐,有胆有识,以区区五品小官之女, 竟然能得到蜀王府世子妃还有成仪县主的另眼相待, 据说就是蜀王妃也十分喜爱于她, 想必是个不简单的。”
  她又顿了顿, 补充道,“且,听说那日我们未到前,她无端冷落雪霓,后又竟敢……顶撞三姐,似乎更亲近向家那边。”
  华皇后点头,她知道华语荷的心思,听她此话,便知她是想让自己踢走那容家姑娘了。
  这个侄女心思灵透,有眼色有手段,长相秀丽,可惜却是个庶女,就算她想争取,陛下和太后那里必定不会把她赐婚于姜琸的……
  但那女子以小官之女身份,引得华语荷警惕,就应不是个普通的了。
  第二日,华皇后给太后娘娘请安过后,说起选秀一事,便道:“母后,前两日礼部那边来报,道是那工部郎中白大人原来是前朝容大将军府的后人,所以那位白五小姐现在也要改成容小姐。”
  “因涉及前朝,儿媳就多关注了些,得知这位容大人已被御史参劾,道是不忠不孝,陛下已派人去核查。儿媳觉着,无论事实情况如何,这位姑娘前朝逆臣后人的身份都是改不了了,是否要直接将她从选秀名单中剔除?”
  庄太后从她一开始说话就微皱了眉,待她说完,便温和道:“皇后,既然皇帝已经派人去核查了,容大人也还未被撤职,这姑娘就还有参选的资格。至于你说她是前朝逆臣之后,其实她祖父大伯父不肯降,但她父亲却是我朝的臣子,这些也不是没有先例。”
  说到这里她又带了些怅惘的笑容道,“说来,当年南越之战,哀家还见过这位姑娘的祖父,当年,老王爷还十分赞赏容老将军,唉……”
  听到这里,华皇后便知将那容家姑娘从名单中直接剔除怕是不可行了,她原以为不过只是个无名小官之女,其父又是前朝逆臣之后,身上有不孝之名,太后必会十分不喜,不想太后竟似和其祖父有过一些交情……
  如此,因着自己的特意提及,反可能让太后上了心……这事只能另作计较了。
  华皇后眼角瞥过一侧虽然沉默但却十分关注她们谈话的向贵妃,心中又是一番计较。
  向家想把他们向家的姑娘嫁给姜琸,而这容家姑娘又决不能让她入宫,既然,既然蜀王府喜欢这位姑娘,就算让她嫁去蜀王府也未尝不可……
  且陛下若真是让姜琸娶了这位姑娘,可见陛下是没打算过继他承嗣,立其为太子的,也算解决了心头的一个隐患……
  因此华皇后神色并未因庄太后的反驳而有丝毫不悦或者不甘,听完太后的话反是笑了笑,道:“母后说的是,倒是儿媳着相了。儿媳还听说这位姑娘生得十分绝色,想起前朝时,都说容家人生得好,想必那是真的了。”
  庄太后见她放开,可见先前不过是顾忌着前朝关系才提出剔除那容姑娘,便十分满意,笑着道:“的确如此,容家满门虎将,却不论男女,都生的美貌,当年容老将军年轻时,就是丰姿卓越,到我们南平时,不知迷倒多少闺中少女……”
  说着又摇摇头,笑道,“不过听说这位容大人却是生得并算不得多出色,你说这位姑娘生得好,倒是让哀家起了好奇心,想见一见她了……”
  两人自顾说着话,还引得太后说起了容家的一些旧事,皇后也听出,太后娘娘对容家根本没有什么恶感,相反,还颇为赞赏,不免又是奉承几句,也把听说的这位容姑娘十分讨喜,蜀王妃十分喜欢她说上了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