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将军府多了程元参这个娃儿,凭空就添了许多热闹,一时到处是笑语。程太夫人有了年纪,本就爱热闹,加上程元参童言童话逗人笑,更是开怀。
  笑闹中,程太夫人倒是留意到,一直寄住在府中的杜云锦又没有出现,毕竟杜云锦先前也在她膝下承欢过,还算有情份,因候着紫荷等人抱了程元参出去玩,便喊过沈娘子道:“去瞧瞧云锦又是怎么了?自打习晴来了,就不见她过来我这处。”
  沈娘子是知道杜云锦还没放下程万里的,闻言不禁摇摇头,悄悄道:“老夫人,她还没想通呢!”
  程太夫人道:“上次孙夫人提及那户人家,万里派人查了查男方,说是家世虽低些,但人品不错,云锦要是愿意,嫁过去就能掌家了。且云锦要是从将军府出嫁,婆家也不敢小看她,只云锦一直不松口,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沈娘子道:“她死心眼,还惦记着将军呢!也不想想,将军已说亲了,叶姑娘甚至过来掌了府务,婚事是铁板一块,再不会变改的,她再惦记也是枉然,且传出去不单惹人笑话,闹不好还没有好人家肯娶她。”
  程太夫人道:“还得再劝劝。”
  这当下,倒有小丫头在劝杜云锦道:“杜姑娘,你一直闷在房中,会闷出病来的,不若出去走走!”
  杜云锦恹恹道:“有什么好走的?来来去去那几个人,那点景色。”
  小丫头道:“要不然,去瞧瞧元参小少爷?杜姑娘还没瞧过小少爷罢!他那小模样,似足了将军,这几日还在我们跟前学将军那样大步走路,笑死了!”
  说起这个,杜云锦倒是搭腔道:“也真是没有想到,将军固然还有一位弟弟,而庄大夫,竟然会是将军弟妇。”
  小丫头笑起来,把这件事当传奇一样又说一遍,最后感叹道:“府中多了元参小少爷,太夫人这几日梦里也笑醒了。”
  杜云锦听小丫头强调程元参如何可爱,如何像足程万里,终也起了好奇心,坐到梳妆台前道:“好了,过来帮我重新梳一个髻,不是说元参在园子里玩么?就去瞧瞧他!”
  “是,姑娘!”小丫头见杜云锦愿意出门,也松了口气。现下府中喜事一件接一件,要是杜云锦却闷病了之类,总归晦气,会惹程太夫人不高兴。
  稍迟,杜云锦便在园子里看见丫头们拥簇着的程元参。
  杜云锦爱慕程万里,是把程万里的模样印在心中的,夜深人静时,甚至在心中一遍一遍描绘程万里的眉眼,回味他一言一行,待一见程元参,心下惊讶得不行,一再问丫头道:“元参跟他父亲也很像么?”
  丫头笑道:“自也是像的。但相较起来,小少爷倒更像将军一些!”
  杜云锦心思一向细腻,闻言莫名便一怔,因有一丝怪异的情绪在,她逗着程元参说话,待见程元参笑了起来,心下更是“咯当”一响,这娃儿连笑容也像足了程万里啊!侄儿像伯父并不出奇,但像成这样,就极少见了。
  正玩着,紫荷过来了,她见杜云锦也在,便笑道:“杜姑娘,太夫人正要找你呢!”
  杜云锦问道:“可知道找我什么事?”因知道叶习晴天天在程太夫人处走动,杜云锦就不大想过去见程太夫人。
  紫荷道:“是叶姑娘要办一个赏花宴,宴请兵部几位夫人,现和太夫人商量宴席诸般事,自然,也要打点首饰做点衣裳,太夫人想趁机也帮你打点首饰放着,要请你过去挑款式呢!”
  杜云锦知道,程太夫人这是要给她备嫁妆,也是要安抚她的心。她幽幽叹道:“我哪儿值当太夫人这样厚待?”
  紫荷朝杜云锦身后的丫头使了一个眼色。
  丫头会意,拉了杜云锦道:“杜姑娘,莫让太夫人等太久,赶紧走罢!”
  眼见杜云锦跟着丫头走了,紫荷才吁口气,她一转头,却见素心过来了,便站住说话。
  杜云锦到了春和堂廊下,眼见庄明卿也来了,一时停了脚步,笑吟吟道:“庄大夫,我刚见到元参了。他的模样实在像足了将军,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将军亲儿子,再也想不到,只是侄儿。”
  庄明卿听着杜云锦说话的语调,似乎有所怀疑,也是一惊,嘴里答道:“哪是你还没见过我家夫婿?若见了,便知道,程家的人,还真是相像。”说着率先进了厅。
  杜云锦注意到庄明卿的表情,心下冷笑道:莫不成还真有鬼?
  杜云锦很愿意朝某个方向想,并不是她有多敏感聪慧,而是她不愿意程万里和叶习晴顺利成亲。之前听到程万里和叶习晴定亲时,她就在被窝里足哭了一夜,连着几天也不出房门,还埋怨上了程太夫人。她暗夜里诅咒过,希望出现什么事来打断程万里和叶习晴的好事,甚至是丑事。
  这刻,她阴暗想着,假如程元参是程万里的亲儿子,哪事情会如何呢?大伯哥和弟妇……,啧啧!如果程万里因着什么事身败名裂,叶家肯定会退亲。而那时,自己还不离不弃,不计较一切,愿意陪程万里吃苦,愿意嫁给他,他难道还会拒绝自己?
  其实不止杜云锦心中嘀咕,叶习晴也是暗地里疑惑着的,甚至暗暗留意着程万里和庄明卿的动态。
  过得几日,叶习晴便发了贴子出去,宴请兵部大人家的女眷到将军府赏一种夜里才会开的花。程万里现有军功在身,兵部的人也想着,程万里到时可能会进兵部,自是给足了面子,都亲自护送着夫人们来赴宴。
  程万里便迎了兵部几位大人进厅,另在一侧花厅中喝酒。因来的多是武将,惯会喝酒,才一个多时辰,皆有了酒意。
  程万里也是酒意上涌,便出厅去解手更衣。他从更衣室出来,且不忙回大厅,先去了不远处一个小暖阁内,喊了暖阁外一位守夜的婆子,让婆子给他端一杯醒酒汤来。
  婆子应声去了。
  程万里在暖阁内想着事情,突然听得阁外有响动,声响细微鬼祟,便喝问道:“谁?”
  人影听得声音,似乎是松了口气,略带惊惶道:“我,我出来走走,只将军府太大,夜里又瞧不清路,一下就迷路了。”
  程万里听得是女子声音,想起前边叶习晴宴请的各位夫人,便缓了声气,问道:“你是哪家府中的?”
  女人似是兜了许多路,现下晕头转向的,一时竟走进暖阁内,近前行礼道:“我是侍郎府上的。”
  程万里借着阁内灯笼光一瞧,见对方二十岁出头,他听闻侍郎夫人有怪癖,出门赴宴不带丫头,就爱带府中的妾侍,一时道:“你是侍郎大人身边的妾侍?”
  女子似乎没有认出程万里来,只再拜应答道:“是!”
  程万里正要扬声喊人来领了女子到前头去,却听那女子似乎受惊,脱口喊道:“是程将军!”
  女子仰着脸,灯笼光正正照在她俏脸上。
  程万里声音一顿,脸色冷凛起来,至这会,他终于认出来,这位女子,正是四年前那位歌姬。
  四年前,陶温润邀他见面,当时他喝醉了,当晚做了许多绮梦,醒来时,便是这位歌姬在身边服侍,据歌姬说,他喝醉时,强着她做了许多荒唐事。程万里当时检查自己身上,确实有纵欢过的痕迹,当时因自叹,可能是想着出兵打仗,心中竟是有压力,一喝醉就放纵了。
  程万里临出征前,倒想令人安排一下歌姬的出路,毕竟是和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人,只一时却寻不着歌姬踪影。四年过去,他本把歌姬淡忘了,只那夜的事,到底印象深刻,这么一照面,自然认出歌姬来。
  歌姬也慌乱了,垂首道:“夫人带我来赴宴,我知道男客和女客是分开的,料着不会碰见将军才是,没想到……”
  程万里冷笑道:“你这么说,好像我们以前见过面一样。”对方是侍郎大人的妾侍,侍郎夫人又愿意带她赴宴,想来过的,也算是安稳日子,当下自然是前事尽忘才最好。
  歌姬一怔,有些委屈道:“是我自作多情了,这厢告退!”
  歌姬说着,退出阁外,她走了一小段路,便见一个婆子提着食盒过来,一时拦住问路。
  婆子听得是前头夫人们带来的人,便热心指路,眼见歌姬还是闹不清该往那边绕出去,不由笑道:“要不然这样,姑娘跟着我,我把醒酒汤端给将军后,就领你出去?”
  “嗯!”歌姬柔弱应了,果然跟在婆子身边,又往暖阁那头过去。
  近了暖阁,婆子让歌姬等在不远处,她自己提了食盒进去。
  很快的,婆子又出来了,因领着歌姬往前面去。
  走了一会儿,歌姬停住道:“这处我倒是认得,往这边直走便是前头了,嬷嬷不须再送,我自己走就行。”说着摸出一个小荷包赏了婆子。
  婆子道了谢,笑嘻嘻走了。
  歌姬待婆子走远,她又往原路走回,至暖阁不远处,蹲在阴暗处,只等暖阁内有女人出来,她再进去。就如四年前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