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六
  鹤葶苈收拾好了出去的时候, 江聘正在小厨房里认真地包圆子。
  他和阿三一人扯了件旧衣裳围在腰上, 山村里的卖肉屠户似的。眼睛却是都盯着案板上夹着的菜谱, 看得一丝不苟。
  两人的手里专注地忙活着, 旁边的笼屉里好多奇形怪状的小面团。地上墙上全是白色的面粉。
  毫不夸张的说…一地狼藉。
  粟米已经不想再插手了, 反正人家主意正, 劝也不听。随便弄去吧, 不炸了厨房就行。
  她捂着脸站在旁边,只在指缝里露出双无奈的眼睛来。幽幽叹了口气。
  江聘倒是兴致勃勃,还很高兴地跟阿三炫技。他拿了张面皮, 裹上点馅儿,三五下弄出个小兔子来,得意洋洋地显摆。
  “喏…咱们夫人喜欢的兔子。”
  很难看的一大团, 脸还被豆沙给撑破了皮。用四个字来形容——奇丑无比。
  阿三嗫嚅了两句, 低声敷衍着,没敢说别的。
  粟米她…已经不想说话了。
  逆着光站在门口, 看着他孩子似的欢愉样子, 鹤葶苈倒是笑了。她往前迈了一步, 弯起眼睛唤他, “阿聘。”
  她很刻意地拉了长声。甜腻腻的, 打着旋儿似的尾音飘着屋里。比旁边盆里的豆沙还要甜。
  见了她,江聘张张嘴, 愣了一瞬。回过神来反手就一胳膊肘杵上了阿三的肚子。他拧拧眉,低声斥了他一句, “快滚。”
  真是的, 没点眼力见儿。人家小夫妻在呢,你们留着干嘛?活该被揍不是。
  “唔…”得了指令,阿三弯腰弓背地跑出去,后面跟着笑嘻嘻的粟米。
  “你笑什么?”走远了些,阿三揉揉肚子挺直腰,皱着眉看她。
  “我们姑娘和姑爷感情好,我高兴还不成?”粟米扬着下巴看回去。转而又迈着小碎步踢踢踏踏地走远,挥挥手学着江聘的样子说了他一句,“快走快走。”
  “嘿…这丫头真是…”望着那个掀了门帘就不见了的纤细身影,阿三撇撇嘴,抬步往另一个方向走。
  和小夫人一起长大,却是连人家半分的娴静气都没学过来。小辣椒一样,呛。
  屋里,江聘看着鹤葶苈眉眼盈盈的笑脸儿,有些手足无措。
  “怎么这样早就起来了。”他咳了咳,移了视线看向别处。思考了瞬,又扭捏着抛出来下一个问题,“你…枕边的信,看见了吗?”
  “见着了。”鹤葶苈点点头,唇边噙着笑。
  闻言,江聘又是掩饰性地咳了两声,不抬头。
  写信的时候,送信的时候,等着姑娘拆信的时候,他都还算平静。可等着姑娘看了信,现在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了,江小爷却很可耻地…怂了。
  他有点害羞。毕竟,刚跟人家告了那么长篇幅的白不是。
  他脸皮厚。但对着心念念的姑娘,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的羞耻之心的。
  江小爷罕见地红了脸。搓着手,没了主意。
  鹤葶苈也有耐心,她就在那站着,笑盈盈地看他。
  地面上洒进来热烈的阳光,把门口的那一片照的暖洋洋的。连她白色的绣鞋上都沾染的金灿灿的日辉。
  灶台里的柴火噼里啪啦地响着。水开了,咕嘟嘟冒泡儿。
  江聘实在忍不住,抬了眸子看向她。踌躇着,还是往她那迈了一步,离得姑娘更近。
  这个距离,能看清她一根根翘起的纤长睫毛。底下是漂亮的眼珠儿。光强,她微微眯了眼,瞳仁儿成了深深的褐色。
  “葶宝…”江聘咽了口唾沫,心里又染了些紧张。
  “嗯…”他在心里组了下词儿,还是用了最朴实的问法,“你,怎么想?”
  你信不信我呢?我的爱。还有我的誓言。
  你会不会觉得我没那么顶天立地了,坚强的心脏也有了脆弱的地方,有了些嫌弃呢?其实…总是笑着的江聘也是会哭的。
  我愿意和你好好地过下去,用全部的心爱疼宠你,给你我力所能及的最好的幸福。所以,你怎么想呢?
  “想什么?”鹤葶苈微微歪了头看他,眉梢生动地挑起。说着,她又笑起来,“我以为,你知道我的。”
  是啊,知道你的。但我还是有些不自信。
  因为站在我对面的是你啊。我全世界最好的姑娘。
  江聘把半握起的拳抵在唇上,也痴痴地笑起来。
  “阿聘…”鹤葶苈踮起脚尖,张了臂叫他的名字,“抱一下。”
  美人在处。脉脉眼中波,盈盈花盛处。
  江小爷痛快地笑。他把衣裳解下来随手一扔,抱着小妻子原地就转了好几个大大的圈。
  他的臂力惊人,把她环到胸前,用唇堵着她的,转得乐此不疲。
  美人的惊呼声淹没在唇齿间,百褶襦裙的宽大裙摆被他扬起了个极为惊艳的弧度。飘悠悠的,像只展翅的蝴蝶。
  “我的好看裙子!”等他停下来,鹤葶苈着急地把摆子提起来细细地检查,又含嗔带怒地瞧了他一眼,“若是让灶火给弄破了,你便赔我两条吧。”
  “都给你,我的银子都是你的。”江聘舍不得放下她,怀里的姑娘,好像怎么抱都抱不够。
  他含糊着,用舌尖去舔她小小的耳朵眼儿,坏心地往里吹气,“你的银子还是你的。我不贪。”
  “那你看我的耳坠子美吗?”鹤葶苈躲开他,笑着用指尖托起耳垂上晶莹圆润的红翡翠。
  她今个打扮得有点儿艳。不似以往的素气雅致,却也有着另一番的美。
  裙子还是白的,但是袖边领口都绣了大簇大簇的红色花儿。绯红色的腰带,像她现在染了霞一样的脸。
  火红的耳坠子衬得她似朵含苞待放的花儿,已是露了点鲜嫩的蕊。娇艳欲滴。
  “美…”江聘一下下啄吻她的眼皮儿,逗得她咯咯地笑。“我们家葶宝,怎样都是美的。最美的。”
  笑着闹着,满屋都是勃勃的生气。好像有着粉红色的泡泡从心里冒出来,迎着太阳散着璀璨的光。
  相爱着的人啊,就连对方吐在自己脸上的呼吸,也觉得是甜蜜的。
  .
  两人成亲也有一个多月了,可日子还是过得蜜里调油一样。
  圆子最后还是粟米包的。江聘劳心劳力弄的那些,下了锅全漏了。
  看着盛在白瓷盘里,被豆沙糊了一层,看起来一脸血的小兔子。江聘默不出声。
  炫技失败。有点小丢人。
  “我喜欢的,喜欢的。”鹤葶苈瞅着他有点无奈的样子,很高兴地乐出声。她很贴心地把圆子夹到碗里,出言安慰他,“阿聘已经很好了。”
  “真的?”江聘用筷子戳了戳兔子的头,看着缓缓流出来的暗红色豆沙馅撇嘴。可想着她喜欢,又有些喜悦,“那我以后常给你做。”
  “唔…”鹤葶苈眨眨眼,闭了嘴。
  粟米另外准备了咸咸脆脆的芥菜丝,整齐地摆在盘子里,上面还洒了香香的芝麻,滴了两滴红红的辣椒油。
  看着美味,吃起来也是清脆爽口。
  圆子黏腻,芥菜清爽。配起来,刚刚好。
  江聘看着碗里白糯糯的球儿,再瞟了眼小口咬的欢欣的鹤葶苈。暗搓搓地笑。
  葶宝是软的,江聘是硬的。配起来,也是刚刚好。
  这顿饭吃的很是可口。这么久以来,江聘难得翘了次学陪她懒在家里。饭后,鹤葶苈也不想逼他读书,就和他一起在坐在墙根底下晒太阳。
  旁边是簇山茶花儿。即便是冬日,仍旧是开的热烈灿烂,如火如荼。
  江聘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那日和她商量好了后,第二天就找了花匠来,种了好多的山茶。
  冬天里花朵不好活,江聘和花匠聚在一起想了好多的法子,硬是给它们养的好好的。看过去,红云一般,美极了。
  鹤葶苈问他为什么这么独爱山茶。他不正经,挠她的痒痒逗她玩儿。
  后来,姑娘努着嘴不高兴,他就也说了实话。温暖的,情话一样。
  因为那是我们的定情花儿。它和别的花不一样。因为,意义是不一样的。
  我永远记得那日你在莲叶田田旁,簪着茶花笑得醉人的样子。那副美景,只有躲在荷叶下的我看得见。
  那一天,我记得好牢。我把它画在画里,印在心上,永远也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