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怎么办?凉拌,那么多条路,也不用非得考研。”
  “总觉得前方很渺茫。”
  “渺茫什么,先想办法考上再说,大不了再考一次,考不上就先在我这儿干,别忘了你还欠我钱。”
  徐小允心情有些低落,“我的成绩,回去考个公务员应该可以,可是又觉得不甘心,当年我能考出来都要感谢我的高中班主任,要不是他鼓励我,说服我爸妈,我可能高中毕业就进厂当工人了,现在也许就认命了,在当地结婚,现在没准儿都是孩子妈了。”
  “你那位班主任很了不起,就算是为了他,你也要坚持。”宁俐沉默了片刻,“其实我以前也不甘心,当年在单位,每天上班下班,按部就班,坐在办公桌前,好像就能看到十年后的自己,二十年后的自己,毫无变化,了无生趣,不想一辈子就这样,我就辞职了。”
  “没变化不是很好吗?我巴不得赶紧稳定下来,宁姐,你的要求好高啊。”
  宁俐摇头,“过几年等你真正稳定下来,也许你现在的想法就改变了,有时候,稳定生活也是牢笼,割舍不掉已经得到的东西,怕改变,怕失去。”不过也有甘之如饴的,譬如何瑞珍,宁俐心道,人与人之间,个体的感受是如此之大。
  徐小允不解地看着她,显然没明白她的话。
  “得了,你快看书吧,有渺茫的功夫都看好几页了。”宁俐笑道。
  ☆、第十章
  宁俐从古玩城回到家已是下午,她意外地看到陈嫣,陈嫣坐在她家大门前的台阶上,正无聊地摆弄手机。
  “你怎么在这儿?跟踪我?”宁俐警觉。
  “其实咱们是邻居,这小区我很少来,知道你住这儿也是最近的事,昨天你回来我看见你了,今天特意来蹲点,宁俐,我来都来了,不请我进去坐坐?”陈嫣笑着站起来。
  宁俐狐疑地看她,陈嫣脸上已洗尽铅华,眉宇间好像和以前有点不一样,那感觉宁俐说不上来。
  “真的,没骗你,我住西边16栋,你现在就可以给物业打电话。”
  宁俐想了想,“进院里说吧。”说着打开院门。
  陈嫣一进门看到正对的影壁,“你这块影壁挺大气,哪请回来的?”
  宁俐不想和她讨论这个,只问:“找我什么事?”
  陈嫣不答,进到院里环顾四周,“你真有意思,别人院子不是种花、种树就是种菜,你倒好,光秃秃一片,就一亭子。”
  宁俐快没有耐心了。
  陈嫣笑着从兜里掏出两个小沙果,“我家阿姨种的,你尝尝。”
  宁俐看着她手里红彤彤的果子,感到有点无可奈何。
  “好了,我怀孕了,你还真让我在外面站着啊。”陈嫣把沙果塞到宁俐手里。
  宁俐惊讶地看着她,最终还是把她引进屋里。
  陈嫣进来后饶有兴趣地看着四处的摆设,“哎,我就说你挺有审美的,学过啊?”
  “你到底有什么事?”
  “没事啊,就想来谢谢你那天送我回家。好了,你气性没这么大吧。”陈嫣用上了撒娇的口吻。
  “肉麻。”宁俐终于弯了一下嘴角。她把陈嫣引到客厅里坐定,把沙果洗净放进盘里端过来,放在茶几上。
  陈嫣拿起一个咬了一口,拿起另外一个递给宁俐,宁俐只好接过来。
  “宁俐,你最近做些什么?”
  “没做什么。”宁俐对这些客套没兴趣,只想马上知道她的来意。
  “是啊,我们女人能有什么乐子,无外乎逛街、泡吧、打扮自己、聊聊男人。”
  “象你这样天天没事干,的确没什么乐子。”宁俐不客气地说。
  “嘁,我怀孕了,现在是彻底没事干了。”陈嫣吃完沙果,靠在沙发上,象是在斟酌怎么开口,“宁俐,那天你送我回家,看到他了吧?”
  “谁?”宁俐明知故问。
  “你说呢?”陈嫣笑。
  “那天你其实没醉吧?”
  “半梦半醒间呗,怎么样,他帅不帅?”
  “帅。”宁俐提不起精神。
  陈嫣瞪她,不满她的敷衍。
  宁俐补了一句,“长得还行,至少像个男的。”
  “认真点!”陈嫣还不死心。
  宁俐认真回忆了一下,不知为何,头脑里首先浮现的是散发着微微汗味的高大身体……
  “感觉热乎乎的。”她脱口而出。
  “热乎乎的?”陈嫣大笑,“我周围那些女的经常谈论他,还第一次听到热乎乎这个形容,宁俐你真有意思。”
  宁俐有些怔愣,对自己会有这种感觉也感到意外,她转移话题问出了心底的疑问,“他有什么好,让你这么惦记?”
  陈嫣似乎明白她的疑问,自嘲道:“是啊,他有什么好,脾气那么臭,还看不起女人。”
  宁俐等着她的下文。
  陈嫣稍稍歪头,象是陷入回忆,窗外的阳光射进来照在她脸上,显得她脸上神情有点郑重,“他还有个弟弟,小时候他们哥俩曾被绑票过,其实绑匪的目标是他弟弟,可能因为比较小吧,才十一岁,庆东主动和绑匪说用自己换他弟弟,那年他也就十六岁。当时特别危险,他爸特别紧张,幸好后来警察把他救出来,那时候他已经昏迷了,谁也不知道他在绑匪手里受了什么罪,他住了几个月的医院,后来他说服他爸把那个绑匪放了,没起诉,那绑匪被公诉判了几年就放出来了,庆东还把他儿子招到自己身边做事,我一直问他为什么这样做,他从来不说,我就觉得他挺不一般的,心里能盛下很多东西……”
  陈嫣说到这里好像有点不好意思,“我周围,说句不要脸的,追我的人挺多,比他帅的有,比他有钱的也有,玩车玩表,玩各种刺激、各种享受,看上去人五人六的,其实人都特别空虚乏味。他和他们不一样,他经商这么多年总在忙,脚步停不下来似的。他一直看不起女人,有一段时间,我还怀疑他是同性恋,但他身边也会出现一些女的,来来去去的,我就想,他对他弟弟都那么好,对那个绑匪儿子都那么好,对我肯定也不会差,难道我还比不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吗?可是没用,我和他们哥俩从小一起长大,以前他对我挺好的,有他在我什么都不怕,有人欺负我,他就会保护我,可是自从他弟弟向我表白,他就一直都躲着我,象躲瘟疫似的……”
  陈嫣说着眼眶有点发红……“现在好了,他不用躲我了,我也不会再找他闹了,我怀孕了,是他弟弟的孩子,我们结婚有几年了,他对我很好,特别迁就我,我爱玩,他也从不干涉,比他哥强百倍。想想我这些年,过得挺颓废、挺没劲的,就为了这么个人,有时我仔细想,真的和他在一起就那么好吗,他对女人挺混蛋的,也没看出有想和谁结婚的意思。可能就是得不到吧,我就是不甘心,我总拿我老公和他比,弄得我老公心里一直不痛快,对他哥也不像以前了,以前他们哥俩感情挺好的,我不想弄得他们兄弟反目成仇……”
  陈嫣转过头,“宁俐,其实我今天来,是想把他介绍给你,这样咱俩就能做妯娌了。”
  宁俐本来沉浸在陈嫣的叙述中,被她后面的话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陈嫣,我不能理解你的想法,先说一点,你那么喜欢他,我要真和他在一起,你不嫉妒?”
  “说不嫉妒是假的,我那圈子里惦记他的人挺多,他真要和谁好了,估计我得发疯,但你不同,你长得嘛,虽然没我漂亮,但也还行,又不招摇,我看着顺眼。”陈嫣那种高傲的神情又出现在脸上。
  宁俐好笑地看着她,“你还真自恋啊,其实你自己没发现吗,你和那位吴庆东一样,都挺自以为是。”
  陈嫣有点尴尬,她笑了笑,“还有一点,我觉得你能降得住他。”
  宁俐默然,感到匪夷所思,半晌说道:“那位吴庆东既然没有结婚的意思,那么他能接受你这个安排吗?
  “现在他不能接受也得接受。”陈嫣狡黠地笑笑,“他从小就一直很厉害,能摆他一道,还挺爽的。”她脸上浮现一丝得意的笑容。
  “陈嫣,你说了这么多,忘了一件事,你能摆布他,但我不会受你摆布,我对他没兴趣。”宁俐直接拒绝。
  陈嫣惊讶,“你周围还有比他更优秀的?论长相,吴庆东不比你店里的那个差吧,论身家,当然,钱再多就是废纸,可是,你现在不是单身嘛,就和他处处呗,没准儿合得来呢。”她想起来,接着说:“别人能给你介绍什么好男人,无外乎小白领什么的……”
  宁俐觉得刺耳,想起那个心直口快的工科男,“小白领怎么了,如果大家都在同一起跑线上,不一定谁先到终点呢。”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就当再被介绍一次呗。” 陈嫣有点不耐烦。
  “我不喜欢商人。”宁俐干脆地说。
  “你自己不就是?”
  宁俐一愣,随即皱眉,“不一样。”
  陈嫣惊奇地看着她。
  “而且,他身边有乱七八糟女人,你还介绍给我?”宁俐淡淡地笑。
  “男人嘛,哪个不偷腥?如果男人都乱搞,那还不如挑个长得好的,身家厚的。”陈嫣理直气壮,“何况他根本不把那些女人当回事。我相信,只要你肯给他一点时间,他会是个很好的结婚对象。”
  宁俐觉得根本跟她无法沟通,“陈嫣,你不觉得,我和他,包括和你,都不是一路人吗?”
  “和你完全不一路,你不觉得很刺激吗?”陈嫣热切地反问。
  宁俐彻底无语。
  陈嫣已站起身准备告辞,“还有,吴庆东这人还有个优点,就是认定的事,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宁俐你就等着吧,他现在走投无路,肯定会来追求你。”她眨眨眼,“我乐见其成。”
  ☆、第十一章
  陈嫣走后,宁俐有一段时间头脑陷入空白,事后她不禁回忆与陈嫣的相遇,以及后来发生的点点滴滴,陈嫣虽然说把吴庆东介绍给她,却没有说他的具体情况,他到底是做什么生意,有什么把柄在陈嫣手上,以至于要和她谈对象,这一切宁俐其实没兴趣知道,只是在陈嫣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遮掩下,吴庆东这个本来在她印象中比较直观的男人,变得有一点模糊。
  后来陈嫣微信上发来一张照片,照片已有年头,象是扫描的,不过影像很清晰,陈嫣留言,“这是我最喜欢的照片。”
  照片是吴氏兄弟与陈嫣的合影,三人应该是十几不到二十的年纪,身上服装有些过时,但是青春气息扑面而来,让人完全忽略照片的背景。照片中,陈嫣已然是美人胚子,她抿嘴而笑,满眼都是漂亮女孩特有的骄傲自持。她身后站着吴氏兄弟,高个儿的应该是吴庆东,他五官轮廓清晰,眉宇间隐约是个笑模样,眼神却有点桀骜不驯,他的手随意搭在他弟弟肩头,他弟弟还没抽个儿,只比陈嫣高出一点,五官和他哥很像,面庞稍显稚嫩,笑容很爽朗。
  宁俐仔细看着照片上的吴庆东,这个介于少年与青年的男子,抛去复杂的社会属性,似乎显露出一点本来面目,照片上的人无疑与现在的人有相当大的差距,宁俐有一丝好奇,这人成长到现在是经历了怎样一个过程?
  华灯初上,a市翔宇洗浴中心的贵宾房里,三个男人按摩完,披上浴衣坐在沙发上休息,三名年轻的按摩师相继端着精油等器具走出去,又端了茶水进来,分别站到三人身后为他们轻轻按摩肩膀,三个姑娘的目光时不时看向其中一人,一个姑娘的目光尤为胆大,被看的那人在姑娘们的目光中似无察觉,只拿过火机探身为坐在对面的长者点烟。
  长者是庆扬集团的另一大股东乔万山,六十多岁,身板结实硬朗,他刚陪老伴儿去h市旅游回来,一张脸晒得黑红,看上去心情很好。他就着吴庆东的火机点上雪茄,喷了几口浓烟,然后对按摩师摆摆手,三个姑娘停下动作向门口走去,那胆大的姑娘扭着腰肢,临走又瞟了吴庆东一眼,吴庆东飞快地与她目光相接,又若无其事地转回目光。
  乔万山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又吸了几口雪茄,然后喝了几口茶,说道:“庆东啊,到了我这个岁数,这外面女人其实就是一种心理安慰,看着舒服舒服就得了,外面小妖精再漂亮,就是图你钱,跟这样的,心也不踏实,男人啊,别管在外面多牛逼,到了医院就全交待了,女人比咱男人活得长,真要瘫床上,那身边还得是自己的亲媳妇,你放心外面那些小妖精摆弄你老二?哼!”
  吴庆东笑笑,没有接话。旁边的卢启明想要开口,看了看吴庆东,也保持沉默。
  “刚才你们说半天了,也听我老头子唠叨几句。”乔万山语重心长,“庆东,你心气儿高,想把你爸的事业做大,说起来呢比庆南有格局,庆南被老陈那闺女吃得死死的,但话又说回来,庆南能对女人这么有情义,没花花肠子,不易!”
  “乔叔您说得是。”吴庆东拿过茶壶往乔万山杯中续了一点水。
  “我们那个年代,就想混出个人样儿来,让家人过上好日子,不被别人瞧不起,现在时代变了,讲什么实现个人价值,讲人生赢家,以财富多寡论英雄。其实什么狗屁赢家、狗屁英雄,最后都他妈进盒里了。”
  乔万山哼笑一声,苍老的面庞在灯光下半明半暗,眼里露出一点落寞不甘,“现在这帮小兔崽子,自己合适就得,哪管别人死活?庆东,你和庆南人都不错,还算仁义,你爸没白教。不瞒你说,前阵子庆南找过我,上市圈钱这事,好是好,风险太大,你爸当年说过,这公司不能交给外人,如今虽然他先走一步,可我不能违背他的心意,以后到了地底下,见到你爸,我得有脸说一句,我对得起老哥哥!”
  吴庆东听他总算回到正题,想要开口再劝,乔万山摆手止住,又把话题扯开,“庆东,你也老大不小了,别老顾着公司的事,个人问题该解决还得抓紧解决,这男人啊,也有能把女人哄得凑一桌麻将,都不带打架的,但那毕竟是少数。能把后背亮给她,这样的女人,有一个就足够。”
  吴庆东认真听着,轻轻点头。
  “就说你老林叔,年轻时风流吧,搞一帮女的,生怕自己这辈子亏了,现在怎么着,前列腺出毛病了,到头来还是亏了,亏的是自己的腰子。”乔万山说着站起来,重重拍了吴庆东肩膀几下。
  吴庆东皱了一下眉头,旁边卢启明忍不住了,“乔总,这前列腺……”吴庆东对他使眼色,卢启明只得咳嗽一声,扭头遮掩过去。
  乔万山看看吴庆东,又扫了卢启明一眼,摇摇头走出贵宾房,卢启明听他走远,对吴庆东低声道,“老板,这乔总怎么总爱教训人,说话又忒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