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德宗大长公主已年近七十, 乌发染白, 那张年轻时美艳绝伦的脸庞随着时光的变迁而显得凌厉非常, 比起她逝去的容貌,她身上的气场却随着时光而更加强盛,那双好似寒星一样的凤目不怒自威, 随着她的视线起落,便让人有一种心底发寒的冷意。()
  她少年骄狂,虽一生受过不少的波折, 气质却依旧傲慢而矜贵, 并未因少年时不顺遂的人生而自我放逐, 举手投足之间带有一种理所当然的倨傲, 是别人如何也模仿不来的。
  裴蓁被周嬷嬷迎进凤吟阁,却被引进了耳房,周嬷嬷只道让裴蓁稍等片刻,德宗大长公主尚在小歇, 她去通禀一声,稍后便回。
  这便有些稀奇了, 她往日里来这大长公主府何曾有过这样的待遇。
  没一会周嬷嬷便过了来,请了裴蓁过去, 穿过小径,阳光洒落,似一片片金箔掉落在抽了芽的枝条上,裴蓁眯了下眼睛,隐约瞧见一个少年郎君从偏角门走了出去, 顿时明白了周嬷嬷的用意。
  德宗大长公主斜倚在贵妃榻上,一双长而大的凤目微眯着,似有水雾环绕,脸上微带桃花之色,一旁的小几上摆着几碟小菜,又置着一个酒杯,里面还有半杯残酒,空气中更是飘着醇馥幽郁的酒香。
  “外祖母今日好兴致。”裴蓁笑眯眯的说道,一如既往的坐在了软塌的下角处。
  德宗大长公主挥手让人小几上的小菜和酒都撤了下去,半支着身子,笑道:“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不是说让你好好在府里养着吗?若有事让人知会一声便是了。”
  裴蓁抚了抚袖摆,看了一眼立在角壁的侍女,手指一掸,让她们退了下去,之后才开口道:“刚从宫里出来,如今有一件难事我和姨母都解不开,只能来求您了。”说着,便把江三娘子的事草草的说了一边,又着重把卫皇后告知她的话学与德宗大长公主听。
  德宗大长公主神色随着裴蓁的话渐渐变得凝重起来,沉吟了半响后,问道:“阿妤说近来圣人都如此行径?”
  裴蓁点了下头:“姨母是这般说的,用了四个字,索求无度。”说道那四字,裴蓁不由有些尴尬。
  德宗大长公主面色却没有多少变化,这眯着眼睛琢磨这事,又问道:“你姨母可说了宫里有没有突然多出些什么人?或者哪一处宫殿多增了守卫?”
  裴蓁把卫皇后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摇着头道:“不成,姨母说宫里一切照旧,若不是圣人近来行径与往常大不相同她尚不能瞧出蹊跷。”
  德宗大长公主手指点在小几上,微阖的眼眸突然一睁,眼底精光一闪,沉声道:“圣人怕是信了什么歪魔邪道,服用了丹药,至使自身的阴质化为阳气,导致自身无法舒解,这才日御数女释以精气。”德宗大长公主对所谓的丹药尚有一定了解,她虽自己不曾服用,可当年却以丹药喂养过面首,以助寻欢之乐,故而琢磨一番,便推敲出这样的结论。
  裴蓁一惊,瞪圆了一双明眸,声音随之提高:“这怎么可能。”不是她不相信外祖母,实在是显昭帝并不是一个昏庸的帝王,平日里亦不见他有什么信仰,她还记得六年前,姨母病过一场,有宫妃为了在他面前邀宠,说愿意去菩萨面前为姨母念经三个月以求菩萨保佑,却遭了显昭帝一顿训斥,说是无稽之谈,有病便该对症下药,求佛拜神又有何用。
  德宗大长公主淡淡一笑,反问道:“为何不可能?”
  裴蓁红唇阖动着,又抿了下嘴唇,说道:“圣人自来都不曾求佛拜神,又怎么可能会偏信了所谓的方士,服用什么丹药呢!”
  “不信是因为无所惧,如今,三王正直壮年,他焉能无所恐慌,况且,是人都是贪生怕死的,帝王亦然,更何况他坐拥这万里河山,手握生杀大权,换做是谁,都不会想要有放权的一天。”德宗大长公主冷笑一声,想起了她的父亲,病入膏肓之际人都糊涂了,还不是记挂着皇位,瞧着谁都像是用心险恶之人,宁可忍着蚀骨之痛也不肯用药,最后呕血而亡。
  裴蓁神色微微一变,紧接着便直指要害:“可这丹药可会伤身?”眼下这个时候,怕是除了三王外,没有人愿意见到显昭帝的身体出现任何的意外。
  德宗大长公主因不知显昭帝服用的是何种丹药,是以也不能确定是否会伤身,不过依她的经验来看,所谓的丹药都是害人的东西,不过是把人的精气神提早耗尽罢了,如今越是精神,消耗的精血便越多,迟早会耗尽精血而亡。
  “是药三分毒,又怎可能不伤身。”
  裴蓁眉头微微皱起:“那咱们可要提早做好准备?”
  德宗大长公主摆了摆手:“不必自乱阵脚,依着你姨母所言,圣人也不过是近些日子才开始服用丹药,一时半刻也不会伤了根基。”德宗大长公主说着,半倚在翘头上的上身直了起来,沉声道:“想办法把这件事捅给三王知晓。”
  裴蓁眼珠子一转,便明白了德宗大长公主的意思,顿时笑靥如花:“只怕三王得了这样的消息,心里也得泛起了琢磨呢!”
  “有琢磨这心才能活络,看看有哪个蠢的会先出头,也叫圣人瞧瞧他的好儿子心里都打着什么主意。”德宗大长公主嘴角翘了一下,冷哼道:“父慈子孝这场戏也该到落幕的时候了。”
  “只怕三王的心有胆活络,却未必敢真生事端。”裴蓁低笑一声,剥了一个糖炒松子扔入口中,嚼了嚼,又香又甜。
  “敢与不敢是他们的事,只要圣人疑心,这父慈子孝的戏就唱不下去了。”德宗大长公主淡淡一笑,眼睛一瞥见裴蓁抓着一把小松子在那一边剥一边吃,不由失笑:“吃几颗就得了,这玩意吃多了脑子晕疼。”
  裴蓁讪讪的把松子放回了瓷碟里,拍了拍手,又拿帕子仔细擦了擦手指,娇声软语道:“这事得办的稳妥,若是出了漏子咱们可就得不偿失了。”这给人上眼药也是个技术活呢!
  德宗大长公主伸手点了裴蓁一下,笑道:“这样的事还用你来嘱咐不成,少操些闲心,眼下紧要的还是你肚子里这个小东西。”德宗大长公主做为过来人,又生育了两子两女,自然是知晓有孕的幸苦,想着她肚子的孩子已有五个月大,小家伙怕是该不安分起来了,便问道:“夜里可还睡的踏实?这小东西没吵你吧!”
  裴蓁在德宗大长公主一贯是娇滴滴一团孩子气的,听她这般问,便告状似的说道:“吵的很,这个月里不时就踢我几下,淘着呢!”
  德宗大长公主拍着裴蓁的手笑了起来:“淘些好,这说明是个小子,免得让你将来再多遭次罪。”德宗大长公主知道生产的苦,舍不得让裴蓁也多遭那样的罪,尤其是她如今年纪还小,身子骨其实并未长成,生产于她来说无异于是从鬼门关转上一圈。
  裴蓁偎在德宗大长公主怀里,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心在这一刻特别的平静。
  “外祖母,其实我有点怕。”她曾听过有不少妇人没经住生产这一关去了,随着肚子渐渐大了起来,她便越发的害怕。
  德宗大长公主笑了起来,声音低而柔,想当年她何曾不是如此,尤其在陌生的环境连生两子,总担心自己闯不过鬼门关,人都说为母则强,可越是如此,怕是畏惧生死,只因知晓一旦自己去了,留下的幼子便断无活路,咬着牙,也得让自己闯过生死大关。
  “不用怕,到时候我和母亲都会守着你,一切我都安排妥当了,你只管放心安胎,等着腹中的小东西平安降生就是了。”
  裴蓁咬着下唇,仰头望着德宗大长公主,低声道:“外祖母,我若遭了不幸,这小东西您抱回来养着吧!千万别留在王府,人都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咱们这样的环境,幼子若无人相护,活着也是白白遭罪。”也不知是不是人有了身子便会想东想西,这几日她总会梦到前世落水的一幕。
  德宗大长公主听了这话却是沉下了脸来,轻斥道:“不许胡说,这样不吉利的话也是能随便说出口的,你这一胎必然会安安稳稳的生下,日后还有说不尽的荣华富贵等着你享用呢!”
  裴蓁轻轻点了下头,伸手抱着德宗大长公主的腰身,把脸贴在她的胸口处,柔声道:“我不乱说话了,您说的对,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德宗大长公主嘴角勾了勾,露出了笑意,手顺在裴蓁的背部,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着,裴蓁却不知,德宗大长公主早已和晋安郡主与卫皇后商量过,若她生产那日当真不顺,便去子留母也要保她平安。
  作者有话要说:  妹子们,我得先去医院了,在医院会码字,回来以后上传,我回来会很晚,估计半夜了,大家别等文,早点睡,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