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香椿树
  这种挠心挠肺的想念一口吃食的滋味,伊雅最是了解。且不说以前馋肉的时候翻过邻居家的垃圾袋,单说伊雅每晚都需要用高脚杯喝一杯可乐才能入睡的这一不良习性,都来自小时候的爱而不得,年长时才会加倍的补偿自己。
  可乐,贫困家庭的奢侈品,在计划年代,可乐的地位不亚于现如今的古驰,lv等一众名牌。
  不过对于受宠的小孩来说,得到一罐可乐,并不是一件多么难得的事情,至少对于伊熊来说并不难。
  谢春芳吝啬于买米卖菜,但对伊熊来说,卻是有求必应。那时伊雅和伊小妮尚不知道伊熊隔三差五时喝的,像石油一般黝黑的液体是什么,只知道伊熊喝时满脸都是享受与得意,伊小妮吧嗒着嘴巴,暗自吞咽口水问谢春芳:“妈,那是什么?”
  “那是药!弟弟身体不舒服要喝药。喝完就舒服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伊雅和伊小妮两人目露怜悯的看着伊熊灌进一罐又一罐的可乐。两姐妹甚至在闲暇的午后出门捡报纸捡塑料瓶换了钱,偷偷的攒了许多给伊熊买糖吃。两姐妹还天真的商量着要捡更多的瓶子送伊熊去做手术,听老师说,生了重病就得要做手术,把坏的地方割了人就好了。
  可惜纸团是保不住火的,真相迟早会被揭穿,只是早晚的问题。可乐的这个真相,伊雅足足等了一年才知道。
  那大抵也是个盛夏吧,在蒲扇与蚊虫齐飞的季节里,家中会按时召来。作为名列第一的伊雅来说,即使家长缺席多年依旧掩盖不了她学霸的光辉。每次考试以多出第二名至少20多分的分数,稳居年级第一多年。
  顶着学霸光环的伊雅,自然是不少中流家庭的抢手货,他们的孩子成绩不好不坏的卡在中间,要么努力一把上去,要么渐渐堕落下去,但大多数学生永永远远卡在中流,平庸一生。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名言警句人人皆知,孩子若是能和尖子生混在一处坐作业,多多少少也能起一些正面的带动作用。
  尖子生伊雅自然成了家长们力争的硬通货。知道伊雅好吃,今儿永泽的妈妈煮了排骨喊伊雅来自家串门,顺便跟永泽同学一起做做数学作业。明儿晓敏的妈妈称了两斤苹果,要塞给伊雅,只为她能借伊雅的语文笔记抄抄。伊雅贪嘴自然来者不拒,连吃带拿的,还能给家里的弟妹带点零食糕点,那段时间可以说是伊雅平生过得最是热闹的一个夏季了。
  直到从城里来的高宇同学,为了奥利匹克数学竞赛,请伊雅来自家吃午饭时,着一身黑色西装裙的高宇妈妈。用托盘从冰箱里托出两小瓶可乐和几小瓣冰镇西瓜放在高宇的书桌前。
  伊雅用怜悯的眼光望了一眼高宇,指着冰镇可乐问:“你生病了吗?”
  “没有啊?怎么了?”
  “那你喝这个干嘛?”伊雅指指可乐,一脸天真的望着高宇。
  “这是可乐啊!可好喝了!你居然不知道?”高宇一脸吃惊的回复,见伊雅傻愣愣的张嘴傻在原地,换他一脸同情的望着伊雅:“你该不会没有喝过吧?可好喝了!”说着手腕用力一拧,滋的一声给伊雅开了一瓶:“你喝看看!”
  伊雅望着一个个小气泡咕咚咕咚的往瓶口冒,而她的心情卻一点一点往下坠。
  “你尝尝看!”高宇见伊雅傻愣着不动,将可乐又往伊雅面前举了举,一股清凉的感觉扑面而来。伊雅小口的嘬了口,一颗颗小气泡快乐的在舌尖蹦跶,一股说不出的爽感从味蕾处蔓延全身,忧伤的细胞莫名的感到兴奋,这大概是治疗不开心的良药吧。伊雅好似发现新大陆一般,一口气干了一大瓶,满足的打了一个饱嗝才悻悻回家。
  正好撞见了谢春芳塞“药”给伊熊,伊小妮一如既往的站在身旁,心疼的看着伊熊将“药”一口闷进。
  伊雅将裤兜里的可乐往里头塞塞,转身又出门了。谢春芳瞧见,翻了一记白眼:“怪里怪气!”
  伊雅也不理她,下到楼梯口,拧开瓶盖一口将整瓶可乐灌进肚子,打了个满足的饱嗝回房,不理谢春芳莫名其妙的眼神,直接把自己塞床上睡觉。
  裤兜里的可乐,是特意央求了高宇妈妈再给自己一瓶,带回来给伊小妮尝尝快乐的味道的,她一路小心翼翼的捧着,犹如捧着什么奇珍异宝一般,一路小跑的回了家,可……临到家门,见到熟悉的一幕,伊雅突然觉得不知道真相才比较快乐。
  后来伊熊如往常一般隔三差五的喝药,而伊雅一如既往的领着伊小尼挨家挨户的捡瓶子卖给废品场,只是卖来的零钱全部被伊雅买了冰棍进了肚子,再也不提给伊熊买糖的事情了。伊小尼虽然奇怪,卻也只听伊雅指挥不敢发问。
  伊雅不知道伊小尼何时识破了这个骗局,会不会像自己一样执着的要在临睡前喝上一杯可乐才能安睡?
  “闺女,你瞧用这个竹竿能不能打下来一些?”老爷子吃力的顺出一根带铁钩的竹竿递给伊雅。
  “行,爷爷,这杆子称手,就是不知道香椿树在哪?”
  “我带你去!”老爷子乐呵呵的在前头引路,欢快的步伐瞧着哪像是拄着拐杖的老者,伊雅在后头追得吃力,不得不在心里暗自感叹美食的力量。
  椿树所在不远,隐在一堆野梅树里并不显眼,老爷子拿这拐杖把拦路的茂盛野草往两边拨开,伊雅小心翼翼的跟着老头子的步伐投身到野草堆里。
  “瞧,这就是了!”
  伊雅抬头,见椿树笔直的插入云霄,紫色的树叶盖在头顶,投下一片阴凉。伊雅用竹竿探了探,只在竹竿前端钩下几片残叶。
  老爷子驻着拐,颇有些感触:“小时候我爸带我来载着这个香椿树时,垫脚伸手足以。后来我成亲生子,带着儿子来,只爬上矮树杈便得。如今竟是用长竹竿都够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