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进城
  河上一座石桥,两边都有驰道,这两条驰道沿河而上,才是笔直的通向云州城,吴不赊在桥边上钻出地面,理论上说,站在桥上,可以看到云州城,不过出云水两岸密密的栽着两排树木,在人界,河岸两边,一般都栽杨柳,但云州遗族栽的却是梓、椿、白杨等树木,而且不知栽了多少年了,最小的一株也有合抱粗细,四五丈高,有这些树拦着,哪里还能看得到云州城。
  “人家栽杨柳,这里栽杨树,还真是别具一格啊,一点诗情画意也没有。”
  吴不赊摇了摇头,但这个感概刚从心底冒出,却突然间就明白了,云州遗族不栽杨柳而栽白杨椿树,是有目地的,当大战发生,守城物质紧张时,这些树,砍下来就是天然的滚木、箭枝、枪杆,就近的可以拖着走,远的可以顺着河水放下来,而之所以选杨、椿等树木,也是因为这些树长得快,易成活,不象杨柳矮矮墩墩,十年不过丈把高还弯弯曲曲。
  不是不懂诗情画意,只是诗情画意没有选择云州,没有选择云州遗族。
  一路行去,两岸的树桩证实了吴不赊的推测,不过照他估计,那种需要砍河两岸树木的恶战不是很多,所以剩下来的才能长那么大。
  出云水不是很宽,最宽处也不过十七八丈的样子,水流平稳,堤岸修得整整齐齐,很多地方还是用大青石码砌的,苍冷青黑,给人一种安稳的感觉,这样的河堤,水再大,也该是不会冲垮的。
  远远近近,有夜钓的渔夫,吴不赊闻到了酒香,咪一口老酒,静看着鱼儿咬钩,那是神仙也不换的安逸。两岸是一片片的稻田,稻子已经半熟,很吃力的低垂着头,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座村子,有狗叫,不凶,没有战乱中那种惊慌的狂噪,叫两声就歇下了,却惊起了夜蝉,唧呀唧呀的叫,这昼夜不分的家伙。
  吴不赊沿着堤岸一路走,一路看,飞云关到云州城三十里,他走了小半夜,后面一段,河堤上的杨椿樟梓突然就换成了杨柳,柳枝摇曳中,就看见了云州城,靠近城墙栽杨柳,是为了浪漫么?恐怕不是,而是为了万一魔族攻到城下时,不让他们就手砍了河堤上的大树做云梯吧,虽然那拖不了多少时间,但孤独绝望中的坚持,多拖一刻钟,便多了一刻钟的希望。
  安逸,富足,还有处处透露出的坚持到底绝不放弃的机心,在吴不赊看到云州城时,一颗心已经完全沉了下去。
  只除非云州遗族所有的人全都疯了,只要有一个人是清醒的,就决不放弃这安逸平稳的生活,拖儿带女历经万险去穿越魔域,随他南归。
  云州城比飞云关要略微矮一点儿,但那巨大身躯透露出的厚重,却绝不是飞云关可以比拟的,银色的月光下,云州城就象一个张开双臂的巨人,傲视天地,无论是风雨,还是雷电,都休想动得它他毫。吴不赊横穿数万里魔域,从没有一个魔国的城市能如云州城一般给他这么雄壮的感觉,人界的城池也很少有,哪怕是一些所谓大国的都城。
  出云水环绕着云州城,形成了天然的护城河,吴不赊化木而过,老法子,沿墙攀上,夜已经深了,云州城却如精力充沛的少年,并没有睡去,吴不赊上得城头,入眼便是满城的灯火,远远近近,大大小小,是那么的多,在最远处与天上的繁星连成一片,仿佛天上的星,都化成了城中的灯火,又或者这些灯火,本就是天上的星辰。
  吴不赊几乎是痴了,呆立城头,好半天不知道动一下,到最后,他没有进城,反是悄无声息的退了回来,他已经彻底绝望了,云州遗族是绝不可能跟他南归的,进城说项,只会闹一个天大的笑话。
  “看来我是没机会做回人了。”一路回走,吴不赊一路苦笑,虽然沮丧,脑子到还很清醒,寻思:
  “真个去邪月国当候爷,那也不错,路上找个机会把傻丫头推倒了,还可以做白鸟国的附马,对了,白鸟王的江山是抢傻丫头她老爹的,也就是我岳父老大人的,我若抢回来不为过吧,还可以做把国王过过瘾,做了王,后宫三千不说,至少弄三百,要不也太寒酸点了不,那几个心理阴暗的家伙也可以跟着本大王亨点儿福,象大嘴可以做个护殿将军,鹿家兄弟可以做左右神箭将军,桑刀儿嘛,对了,让他做个秘探头子,谁要想反本大王,桑刀儿一根丝弹出去,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嘿嘿---。”
  “啪。”一条大鱼跃出水面,尾巴在河面上拍出清脆的击打声,吴不赊猛然就醒了过来,忍不住仰天大笑,笑着笑着,心中却就一酸,他看到了一双眼睛,林微雨的眼睛,是那般的绝望。
  “微雨,我尽力了,真的,我真的尽力了。”抱着脑袋,在一个树墩上坐下来,吴不赊有一种深重的无力感,命运的手,死死的压着他,在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哪怕是抬一个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夜风轻拂,带来喃喃的低语,不是人言,是树语,这样的树语,人耳中听来,只是树叶沙沙的响声,但木长生是树精,吴不赊自然听得懂,先前也没在意,其实本来也没什么意思,无非就是些家长里短的八卦,什么昨儿个有人在前面的歪脖子树上吊死了啦,那树上总共已经吊死三个了,弄得歪脖子不招人待见,它自己也很郁闷。
  又有某某男女在对岸柳树下约会,居然就在树下做起了那种羞人的事,又有杞树忧天的,说不会打仗吧,才过了小十年的安心日子,可千万别打仗,仗一打,说不定就要拿大伙儿开刀呢,刀劈斧锯的,好怕怕哦,便招来旁边树木一致的痛啐:呸呸呸,乌鸦嘴,大风吹吹去,小孩子的话不要听----。
  乱七八糟的,都是这么些内容,吴不赊先前也没留意,后来不知怎么,脑中突然灵光一闪,猛然就想到个主意,前后一想,越想越通透,猛击掌:“反正是破罐子破摔,摔得好,破罐子砸死老神仙,那也不是不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