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他刚刚的话,几乎没给人留一丝余地,委实有些伤人,那个试镜的女生听了,眼眶瞬间变红,颤抖着鞠了个躬,就捂着脸跑出去了。
  坐在戏台下的面试官,除了靠近左手边的紀墨,还有两人。
  中间的是尚都艺校的明星导师,老戏骨阎家合;坐在最右侧,阎家合边上的,则是华誉传媒的影视总监戚唯风。
  这两人显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状况,无奈的对视一笑。
  戚唯风翻了翻手上的试镜资料,叹了口气道,“上午的试镜只剩下七个人了,小纪啊,不是我说你,你这么选下去,恐怕很难有结果啊,其实,我瞧着今年尚都的好苗子很不少嘛,阎老,您说呢?”
  阎家合点了点头,建议道,“戚总监说的是,今年尚都的好苗子的确不少,有几个人实力还是很不错的,小纪,要是今天下午再没结果,你要不要考虑考虑之前那几个人。”
  紀墨闻言,却是坚定的摇了摇头,“您老说的那几个人演技是不错,可惜,都不是我要的应姝颜。”
  “你小子,咋跟我那侄子那么像呢,都是认死理儿的倔脾气,可怜我这把老骨头,坐的腰都酸了。”似是想到了自家那个顶着一双死鱼眼的阎王爷,阎家合吹着胡子,哼哼了两声。
  当然,他腰酸可不是装的,毕竟岁数大了,坐久了难免不舒服。
  紀墨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不由稍显惭愧道,“阎老师,辛苦您了。”
  “行了,你小子还跟我客套。”
  阎家合满不在意的挥了挥手,瞧着紀墨身边的那个空位,玩笑道,“那个李小二跟小石头跑哪儿去了,说是出去透透气,这么长时间都没回来,不会是跑路了吧。”
  谁知他话音刚落,就见李扶苏从后门走了进来,笑若春山,“我没惹您老人家吧,居然在背后这么编排我,我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吗?”
  “谁让你们两个小子不务正业了。”阎家合笑骂了一句。
  “您老还别冤枉人,我们可没不务正业。”李扶苏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神秘兮兮道,“我还真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女主角人选。”
  阎家合一听,登时来了兴致,“哦?是谁?咱们学校的?”
  “她叫顾丹阳,是表演专业的学生,今年大四,曾经给石头当过模特,俩人认识,我跟石头刚刚在外面碰见的,她正好要过来试镜,我就把人带过来了。”李扶苏实话实说道。
  阎家合闻言,眉头微微蹙了蹙,“顾丹阳……我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啊。”
  能让李扶苏看中,说明这人定是不一般,这样的学生,没道理自己不知道啊。
  李扶苏倒是没有注意阎家合的反应,凑到了纪墨的身旁,兴致勃勃的征询道,“墨子,要不要我现在把人叫进来……”
  “规矩就是规矩,我现在手头还有七个人,等这七个人试镜过后,再让她进来。”纪墨是典型的原则主义者,轻易不会破坏自己的规矩,他相信李扶苏的眼光,但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朋友这么多年,李扶苏深谙纪墨的性子,倒也没什么意外,点头笑道,“也行,正好让顾丹阳有时间熟悉下试镜的几场戏。”
  “看来,二公子很看好这个顾丹阳。”开口的是戚唯风,李扶苏毕竟是自家老板的亲弟弟,二人的交情自然不浅。
  对此,李扶苏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当然,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好,那我就拭目以待了。”戚唯风笑道。
  如预料中的结果一样,接下来的七个人,表现中规中矩,无一出彩,全部被纪墨毫不留情的淘汰掉了。
  眼见已经临近正午,纪墨揉了揉眉心道,“下一个就是你推荐的顾丹阳了吧?让人进来吧。”
  “好啊。”李扶苏冲着门口打了个响指,当下有人将消息传递了出去。
  不一会儿,试镜大厅的门就被缓缓的推动了。
  率先出现在四人眼前的,是一只晶莹剔透纤细玲珑的玉手,那只手推门的姿势极为优雅,从指尖到手腕,都透着一股让人脸红心跳的味道,却又莫名高贵的不容亵渎。
  下一秒,一个容貌绝伦的女子随意的走了进来,她明明穿着宽松的棉麻衣裤,那种慵懒风情的脚步,却让人莫名看到了民国时期盘扣繁复的鬓影衣香,看到了灯火辉煌下的觥筹交错,看到了四月明霞洒向闺阁小楼前的牡丹花园,整个演播大厅,随着她的出现,似乎都焕然耀眼了几分。
  纪墨“腾”的站起身来,双手紧紧地按压着桌面,黑框眼镜后的眸光,迸射出了从未有过的灼热。
  戚唯风和阎家合二人惊艳之余,皆是目露恍然:原来这就是纪墨一直想要寻找的感觉,那种属于民国时代独有的肆意风流,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韵。
  相较于这三人的反应,李扶苏则是有些惊讶的。
  他很清楚,之前的顾丹阳虽然风华耀眼,跟现在却是不同的,显然,她从进门的一刹,就开始了自己的演绎。
  石青是跟着顾丹阳一道儿进来的,眼见那四个人一门心思盯着某皇后,将自己当成了隐形人,他也没自讨没趣,直接退下了戏台。
  这时,就听顾皇后慵懒的开口道,“我叫顾丹阳,我为应姝颜而来。”
  纪墨只觉自己的耳朵陡然酥麻了一下,沉吟了片刻,当下道,“你试一下我们安排的第三场戏。”
  这话,让阎家合等人皆是稍稍侧目:要知道,之前来试镜的那些人,试的可都是第一二场戏,能让纪墨一下子跳过两场,选择这么一场有难度的戏份,可见,他对这个顾丹阳,是相当期待的。
  说来,这是一部民国时期的暗黑系悬疑复仇电影,名为《枕上香》,它讲述的是从海外留学归来的华侨名媛应姝颜,为报母仇,跟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应怀生相认,将昔日仇人一个个设计致死的故事,李扶苏饰演的弟弟应怀生,是警察所的干探,同时,也是应姝颜的最后一个仇人。
  这第三场戏,讲的正是第一个人死后,应怀生和应姝颜的一番对话。
  “你可以开始了。”
  随着纪墨的话音落下,顾丹阳墨色潋滟的眸光,陡然流转到了台下的李扶苏的身上,带着几分宠溺,注视着他的眼睛。
  她似是听到了什么,面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优雅的整理着道具桌上的白纸,动作不疾不徐,不紧不慢,“我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别忘了,我是报社总编,消息可不比你慢呢。”
  感受着那种属于应姝颜的气息扑面而来,李扶苏登时眸光大亮,连身子都坐直了几分。
  这时,就见顾皇后回眸一笑道,“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伤心对吗?”
  李扶苏本能的点了点头。
  顾丹阳优雅转身,慵懒肆意的倚在桌沿上,绕着风情月意的声线,因了轻缓,带着几分让人沉溺的温柔小意,“他的确跟我在一起过,但我们之前就分手了,对于他的死,我很难过,可还不至于影响生活,更没必要在你面前表现出来,让你担心的,不是吗?”
  台下的李扶苏被这般关怀,心头不由涌上了一股甜蜜的幸福,可幸福之余,又有些自责,他都不知道姐姐为什么跟那个人分手,什么时间分手的。
  宛若听到了他心底的疑惑,顾丹阳玩笑般漫不经心道,“说来,我们分开的原因,还是因为你呢。”
  李扶苏蓦地一怔。
  就见顾丹阳优雅的走近了几步,眼底的宠溺慢慢的染上了一种蛊惑的味道,似笑非笑道,“这段时间,为了跟你在一起,我推了他不少约会,所以就分开了,毕竟你才是我最重要的家人,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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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七章 试镜 下
  顾丹阳的笑容和话语,宛若无孔不入的毒,让李扶苏几乎溺毙在这种近乎宠溺的温柔中,逐渐沉沦,可理智告诉他,这是不对的,面前这人是自己的姐姐,同父异母的姐姐,他不该也不能对她生出任何念头。
  一时间,李扶苏脑海中竟是天人交战,直到纪墨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才算是回过神来,意识到顾皇后的表演已经结束了。
  “你被带的入戏了。”纪墨如是说。
  李扶苏似叹似赞的看了看台上那个华艳绝伦的女子,感慨道,“是啊,我被带入戏了。”
  他虽然刚刚出道三年,可在演艺一途,算是浸淫甚久,演技不说炉火纯青,也堪能独当一面,掌控大局了,可刚刚面对顾皇后,他的气势和精神,竟是被压下了一筹,不自觉就被对方抓住了节奏,甚至……牵引了心扉。
  这时,就听戚唯风笑道,“二少,我承认,你的眼光的确不错,非常不错。”
  阎家合也毫不吝啬的夸奖道,“这个顾丹阳表现的很有个人风格,的确比前面那些演绎有味道多了,小纪啊,你觉得呢?”
  “我觉得,还需要再试一场戏,顾丹阳,你来表演一下我们安排的最后一场戏。”纪墨扶了扶鼻梁上的眼睛,转头看向阎家合道,“阎老师,麻烦你上台跟顾丹阳配合一下。”
  “好啊,没问题,我最喜欢跟年轻人对戏了。”
  顾皇后刚刚的气势,让阎家合在台下看的也是戏瘾高涨,欣然接受了纪墨的安排,当下起身,慢慢走上了表演台。
  对于纪墨的决定,李扶苏等人并不意外。
  纪墨显然是对顾皇后真正起了心思,这才让她尝试最后一场戏的。
  这场戏处于整部电影的后半段,情节发展到这里,应怀生的上司已经发现了应姝颜的存在,并且开始怀疑她,应姝颜也慢慢揭开了海归名媛的面具,流露出暗黑的本性,两人在这场戏中,将要展开一场激烈的试探和交锋。
  眼见阎家合走上表演台,顾丹阳礼仪完美的做了个请的姿势,二人在道具桌的两侧落座。
  “丫头,台词都记住了吗?”阎家合笑眯眯的问道。
  顾丹阳慵懒轻笑,“当然。”
  阎家合:“很好,需要酝酿一下吗?”
  顾丹阳:“不需要,开始吧。”
  “好,那就开始。”
  阎家合说完这句话,周身的气势陡然一变,刚刚那个和蔼的大学导师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尚都新界手握实权的警署局长杜城。
  他轻轻甩手,将道具白纸扔在桌面上,眼睛步步紧逼的盯着顾丹阳,意味深长的笑道,“这些照片上的人你都认识吧,他们大部分都是你疯狂的追求者,要不就是朋友,牌友,甚至工作伙伴,很奇怪的是,他们都死了,全部都是自杀,有目击者证明,这些人死前都跟你接触过,顾小姐,难道你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顾丹阳优雅的耸了耸肩膀,“你们都说是自杀了,我还有什么可解释呢,我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叹一句伤悲了。”
  她分明叹了口气,却唇角微扬,宛若灼灼盛放的雪色牡丹,白得耀眼。
  阎家合微微晃神,随即似嘲似讽道,“我在应小姐身上,可找不到一点悲伤的影子。”
  “找不到,不代表不存在啊。”顾丹阳回答的理所当然。
  那样的姿态,那样的口吻,让度城几乎无法接话,只能转移话题,抛出了自己的杀手锏,“我记得怀生曾经提过,顾小姐在国外读过心理学硕士,那么一定知道,心理学中,有一种名为人体开关的概念,十分有趣,人一旦被启动某种开关,就会不自觉的受人支配,就像爱而不得,嗜赌成性,这些发展到极致,只需要按一下开关,就会把一个人带入灭亡,比如……自杀。”
  阎家合一边说着,一边慢慢起身,整个人的气势节节攀升,一点点朝着顾皇后碾压过去,妄图摧毁她的防线。
  下一秒,就见顾丹阳陡然抬眸,眼底流转的墨色宛若化不开的黑夜,幽魅的仿佛要将人的灵魂吞噬殆尽,“那度警官也该知道,人体开关不是与生俱来,是人性的弱点,一辈子堂堂正正,没做过亏心事的人,哪有什么开关呢。”
  说到这儿,她的声音陡然放缓,多了丝意味深长的慵懒,笑容明艳的仿佛云破天光,让刚刚的黑暗荡然无存,却莫名更令人心生不安,“度警官,我劝你有时间在这里研究心理学,不如去查查这些死的人之前干过什么不是更好,说不定,他们死有余辜呢。”
  阎家合闻言,双眼陡然一紧,试探的玩笑道,“哦,不知道应小姐能否给我一点提示呢?”
  “好啊。”顾丹阳轻快的点了点头。
  阎家合一怔。
  就听顾丹阳愉悦的继续道,“二十五年前,金沙别墅,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了,其他的,您就自己去查吧,当然,可以叫上我那个乖巧能干的弟弟帮你。”
  顾丹阳说完这话,优雅站起,转身离开,走了几步,才嫣然回首,勾出了一个动魄惊心的弧度,“加油。”
  这个笑容宛若被血色染红的牡丹,灼灼华艳之下,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暗和血腥,阎家合被这种气势所摄,竟是不自觉的出了一身冷汗!
  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这种酣畅淋漓彪戏的感觉!
  别说台上的阎家合,台下的众人也是看的目不转睛,热血沸腾,这场对峙真是太精彩了!
  相较于李扶苏石青等人,纪墨身为导演,还看出了更多的东西。
  刚刚这场对峙,根本就不是平分秋色,势均力敌,顾丹阳分明胜了几分!
  没错了,这就是他心目中的应姝颜,暗黑嗜血的复仇女王,应姝颜!
  如同淘汰人不留余地一样,纪墨当下起身,一锤定音道,“顾丹阳,你回去准备准备,等开机通知吧。”